番外--你的名字(11)

聖者番外--你的名字(11)

沒有死人。

這讓很多人都鬆了口氣,從物業、房地產公司到警局,只是看到現場的人回去之後都不免做了好幾天的噩夢——這種只可能在恐怖片裡發生的事情活生生地擺在面前的時候,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成功通過意志檢定的——還有的就是殘留的負能量之水造成的作用,這點就連習慣了與屍體打交道的法醫都感覺有點不對。

他走過很多地方,從荒僻的垃圾堆到滿是青苔的水井,停屍房與檢驗所更是常客,但從來沒有什麼地方會陰冷到讓他根本待不下去——他的異常被助手和同事發現了,但對於他們的疑問,這位出色的法醫只是搖了搖頭,迅速地完成了手上的工作,離開別墅區,中途就在一個加油站停了車,走到沒有一絲廕庇的地方,脫掉外衣,舒舒服服地曬起了太陽。

“老趙,你這是在幹嘛呢?”雖然現在還在八月,但正午的陽光對人類來說已經不是那麼友好了,一些人奇怪地看着他們,可能正在懷疑他們的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

“曬曬太陽更健康哈。”趙法醫說,當然啦,作爲公職人員,他肯定是個唯物主義者,但很多事情是無法解釋的,就像是現在,他一邊伸展着手臂,一邊打開鈕釦,儘量讓陽光照到更多的地方,一邊催促着其他人也下車曬太陽,也許是他的表情太愜意了,雖然無法理解,其他人也跟着下了車,一下車,他們頓時渾身一顫——怎麼說呢,就像是在嚴冬中長途跋涉了太久的人,本來並不覺得冷,直到進了浴室,滾熱的水劈頭澆下來的時候才能發現自己已經快凍僵了。

他們在停車場,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曬了足足有三十分鐘才繼續出發,上車了幾個人才覺得不對,因爲外面至少有三十五六度的高溫,他們最少應該出點汗吧,但他們的身上居然是乾乾的,摸摸皮膚纔有一點溫度,一個年輕點的同事已經開始唸誦:“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趙法醫忍不住笑:“沒事兒,沒事兒的,”他說:“就是有點冷,但不兇,曬曬太陽就行。”

“啥是不兇啊?”問出這個問題的小警察被身邊的人瞪了一眼,還用多說?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

“倒不如說不是對着別人的。”司機說。

”冤有頭,債有主啊。”趙法醫悠悠地說,接下來沒人再說話,就是在經過繳費處和檢查站的時候,人們投來的目光都有些奇怪,外面高溫,赤日炎炎,這輛車還是黑色的,從外表上看也不是那麼無可救藥,裡面的人居然不開空調只開窗,最後一個挺好心的巴士車主還扯着嗓門問了一句——問他們是不是車上的空調壞了,壞了他捎帶他們回去啊,這樣的天怕不是要中暑。

還中暑呢,他們回到警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開窗,繼續曬太陽,

等到最後一個受害者的堂弟被請到警局配合調查了,趙法醫忍不住那顆老當益壯的好奇心,也加入了旁觀的隊伍。

那是個和受害者有着幾分相似的小夥子,拿掉黑框眼鏡後還挺俊秀的,尤其是那雙眼睛,真正的雙鳳眼。有人以爲丹鳳眼就一定要是單眼皮,窄窄的眯縫着,不對,丹鳳眼只所以被稱之爲鳳眼,是因爲開眼細長,內勾外翹——就是說,內眼角要向下形成一個可愛的小勾,黑瞳內藏不外露,外眼角向上揚起,眼尾要向太陽穴那裡延伸——這樣的眼睛要長得好,那真是漂亮。

趙法醫想起還躺在醫院的那個小姑娘,心裡不由得嘆息了一聲,那畜牲打她的時候幾乎只打臉——還挺有經驗的,知道打哪兒最疼,最能讓人動彈不得,小姑娘的鼻樑斷了,眼睛也受了傷,現在醫生還不能確定能不能保住……最起碼要保住她的視力。

不過接下來的詢問就變得啼笑皆非起來。

受害者的堂弟沒有否認他去過那兒,等到他們問他,他爲什麼要去那裡的時候,他也非常誠實地說,他是去做一些小小回報的,這讓氣氛變得有些凝重了起來。

“但從監控上看,你只是在外面走了走啊。”

副手仿若無意地說。

被詢問的人用一種“本尊寬恕你們這羣無知的凡人”的眼神看了他們一眼,“我是個術士,不是騎士,也不是傭兵。”當然不會直接衝進去和他們對砍,雖然也不是不可以。

“術士?”

“對。”被詢問的人擺出了一副“我知道你們完全不懂,我本來可以不和你們解釋的,但今天你們很幸運,我突然興之所至想要爲你們打開一扇偉大而又神秘的啓迪之門”的神情:“也許是命運使然,我之前偶爾蒐集到了一些負能量浸潤之後的石塊……”

“負能量?”

“對。”術士溫和又詳細地說道:“負能量,與正能量相對,雖然每個地方都會出現負能量與正能量,並且保持一個平衡的狀態,但有些時候,總有正負能量無意識積累起來的情況發生,這種情況發生的時候,如果不超過生物所能承受的負荷,對生物是沒有什麼妨礙的,但一旦超過,無論正負都會對生物造成損害,當然,負能量總要比正能量更危險一些……”

“我怎麼感覺我在聽老年保健品產品推銷廣告……”一個聲音嘀咕道,負責人瞪了那傢伙一眼。

“然後呢?”他笑眯眯地說:“你做了什麼?”

“你們看到了,”術士禮貌地點點房間裡的監控探頭:“我用水——水是最容易被正負能量同化的物質,我把它帶到那裡,然後環繞着那羣……我是說,那些生物的所在走了一週,期間我將負能量之水傾倒在地上,它流下去,帶來死亡,被驚動的昆蟲和一些小生物就會因爲本能不顧一切地逃離,但因爲周圍都已經透入了濃厚的負能量,所以它們只能往沒有負能量的地方去……”

“你怎麼能讓它們往裡面跑,而不是往外面跑呢?”一個警察忍不住問。

“那裡是回填的。”術士說,然後盡心盡力地解釋說:“就是土方回填,也就是完成地基、管槽與地下設施後重新將之前挖出的土方回填,他們所在的地方回填了整整十五尺,然後外圍全都澆築了水泥混凝土,所以那些蟲子和小生物都沒法兒衝出去,它們,”他做了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手勢:“只能往上。”

會客室裡略微安靜了一會,顯然大部分人還不適應從奇幻小說突然轉化成工程施工標準以及規範解說。

“你還有那個什麼……負能量水嗎?”最後還是負責人問道。

“有的。”術士說,他早有準備,拿出了那個瓶子,而這個瓶子也確實在監控探頭上出現過,它馬上就被轉手到了檢測單位,但要說什麼負能量,誰也不信,要說是什麼強力殺蟲水他們還信,但要說有這麼強力的殺蟲水……他怎麼還沒獲諾貝爾化學獎?

雖然說那個地方的植物與微生物確實出現了死亡與萎縮的現象,但一定要說……除草劑也能做到,另外這瓶水檢測過了,可能有點礦物質——來自於所謂的負能量結晶,也就是石頭,還有,就是最普通的蒸餾水,一點多餘的化學物質也沒有。

“他大概換了。”有人問:“要搜查嗎?”

“找到了又怎麼樣。”負責人氣樂了,“他又沒把除草劑放到別人的水杯裡,就是幫人澆了澆花,讓那裡的物業去找他吧,看看能不能讓他賠點錢。”

“這傢伙一個勁兒的胡扯。”

“之前也不是有個一直胡扯的?他還說是那小夥子放狗咬了他和他兒子呢,結果項圈上只有他的指紋,更別說那是他的狗,怎麼不咬別人,咬了主人呢?”負責人漫不經心地把詢問記錄往桌上一扔,別說了,這個記錄就不能如實保留,要不然可真成笑話了,被詢問人可以中二,他們可不能——“那幾個人怎麼樣了?”

“挺……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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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士從警局出來,就去了時間所允許的最高,同時歷史也最久的一棟大樓,這座樓有一千三百尺的高度,投入使用已經超過了二十年,這個高度讓它的頂端突破雲層,能夠受到最直接的日光(也就是正能量)照射,二十年的時間讓正能量的浸潤與累積達到了一個可觀的數字,問題是,他們大概不會允許術士爬到塔樓上去,然後從避雷針上弄一塊下來……

或許他可以用別的手段,但時間都太久了,人類組織的保質期都很短,痊癒的過程也幾乎不可逆,除非他再毀壞它一次,術士查閱了相關的法律與規定,幸而這座建築同時還是一家酒店,並且最高的房間距離目的地並不遠,他就換上正裝,拿上證件和卡——希望這具身軀的主人回來的時候不要太驚訝。

術士順利地拿到了一個房間——不是最高的,但也足夠了,他沒有耽誤時間,雖然這裡沒有魔法,但憑藉着一些小手段,他還是“說服”了一些人類給他幫助,他從打開的小門探出身來,狂風呼嘯而來,幾乎要把這具軀體掀下去——金屬在陽光的燒灼下更是滾燙得可以用來煎烤牛肉,術士只穿了襯衫與長褲,沒有鞋子,沒有手套,但這具軀體正因爲之前受到的負能量侵蝕而有些發冷,所以術士反而覺得有些暖融融。

他略略活動了一下手腕,就開始往上爬了。

等到警察接到報案,術士已經下來了。

“你是專業的?”警察生氣地問道:“在做直播?”

要是有直播,他一定要申請封了那個平臺,這是要惹禍的!說不定就有小孩子學往上爬!他們可不懂什麼叫專業不專業!

術士想了想,搖了搖頭。

於是在一天以內,術士第二次進了警局,警察看到這個中二二次螈的時候都一言難盡,尤其是他告訴他們說他只是需要一些正能量物質來促進人體組織再生的時候……

酒店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爲他們調了監控,查了指紋鎖,以上都沒有被暴力破壞的痕跡,要說有人做了內應,也不可能,能夠開鎖的人都是部門負責人,年薪百萬起,怎麼可能爲了一點微薄的報酬去做這種必定要被追責的事情?

但監察不利肯定是他們的鍋,他們又派人檢查了避雷針,發現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損傷,就是掉了一個裝飾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掉的,雖然留下的痕跡很新,但那可不是人力或是靠着錘子扳手就能拆下來的——他們也就沒有再追究,只要別有相關的視頻或是文章出現在網絡上就行——當然,這具身軀以後要想進入這座建築大概會遇到很多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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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具身軀的小姐姐看着術士的探病禮物,同樣的一言難盡,她都不指望什麼額外驚喜了,但爲什麼會是個表面斑駁的不鏽鋼圓球?還有焊接的痕跡,難道是從什麼地方硬掰下來的?但探病難道不該送些蘋果之類的東西嗎?就算她現在什麼都不能吃。

它有柚子那麼大,也許是被太陽曬久了,暖呼呼的。

“把它放在距離你最近的地方。”術士說:“會有好處的。”

那位女士並不知道這是什麼,但她相信自己的堂弟,不是那種會變本加厲地戲弄病人的人,她讓護工把圓球藏在了牀頭的小櫃子裡,也許是心理作用,她這晚睡得很舒服,沒有噩夢,如同跗骨之蛆的疼痛也不是那麼尖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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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士在黃昏即將降臨的時候,又去觀察了那羣……低劣的生物。

負責他們的醫生一定會覺得很爲難,因爲就算蟲子和老鼠、蛇跑得很快,但還是不免沾染上一些負能量,負能量對於傷口的痊癒是絕對沒有好處的,尤其是提純後的負能量,這裡的人雖然懂得用熱量與光來治療或是促進好轉,但對於正負能量的瞭解還在表面,他們可能要到好幾百年之後才能弄明白爲什麼這幾個人類的傷口總是一直在潰爛,雖然只是很小的傷口……當然,術士說的是除了行兇者之外的人。

他們之中受傷最嚴重的就是罪魁禍首,他的整張臉幾乎都被狗啃了,眼珠和鼻子都不見了,面頰失去了三分之二,露出整排牙齦和牙齒,手臂與雙腿都有被撕咬的痕跡,失去了大部分肌肉,包括整套的男性特徵——今後可能直接影響到他的工作能力與生活能力。

他的父親也同樣被那隻飢餓的狗吃掉了耳朵,半張臉和一隻右手。

術士不太明白的是,那些醫生還談論到了寄生蟲、菌與線粒體之類的東西,他不太瞭解,但他只要知道今後的五十年,這幾個人的將來、財富與享樂的權力都會隨着病痛而逐漸被吞噬殆盡就足夠了。

他回到家裡,明天這具身軀的父母就要回來了,他不確定他能不能夠瞞過他們——他連那位女士都有可能沒有瞞過,但沒什麼,他可以說真話,說起來,他在這裡可能用完了他所有的真話份額。

這具被使用過度的軀體叫囂着休息,術士匆匆地清理了自己,就來到牀上,閉上了眼睛。

他看見了另一個靈魂,他正坐在一張精緻可愛的小桌子前,端着茶杯發愣。

“你在幹什麼?”術士問。

“我在……”另一個靈魂遲疑地說:“在參加不死者們的……午夜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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