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者番外--你的名字(7)
這樣的景象頓時吸引了許多學徒與弟子跑上來看,雖然格瑞納達的紅龍巢穴也終日噴吐着火焰與黑煙,但這裡的景況是完全不同的——幾乎可以凝結成實體的濃煙在接近小島的地方還是赭黑色的,到了數十尺的地方就開始變成靛青色,又從靛青色變成了鈷藍色,再從鈷藍色逐漸變淺,到了上百尺的地方,就完全褪成了乳白色,最後與鉛灰色的雲層接壤,邊線清晰。
而在它島嶼不斷噴吐出來的火焰中,還有大塊的岩石,這些岩石的斷面鋒利的就像是斧頭,一下子就能打穿甲板,一個閃避不及的水手就被它擊中,當即死了,引起了學徒們的一陣嘲笑,但他們很快也要笑不出來了,除了這些如同刀鋒般的石頭之外,爆發的島嶼竟然還會拋出半凝固的熔岩,這些熔岩哪怕只有一小點沾到船帆上,船帆就會着火。
難怪商人的首領要這樣大叫大喊,這些島嶼的噴發幾乎是毫無徵兆的,而在七十七羣島,你要繞着這些島嶼根本不可能,有些島嶼甚至沒有露出水面,只有俯瞰水面的時候看到一個地方正在沸騰,你才能發現那裡正有一座正在噴發的小島,但更多的時候,它們安安靜靜靜的,不露一點痕跡,這時候就要看船隻的運氣了,運氣好的船隻既不會被撕裂船底,也不會因爲被熔岩焚燬。
但發自內心地說,這樣的景象確實不是能夠在別的地方看到的,就算是“克瑞瑪爾”,也沒有,或者說,從屏幕裡面看,與親眼目睹是完全不一樣的,你可以嗅到濃烈的硫磺氣息,感覺到熱氣撲面而來,黑色的巖體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杯子,而赤紅的岩漿就是噴薄而出的酒液,岩漿如果只是緩慢地落入海水,就只會漸漸地堆積起來,並且蒸騰出大量的水蒸氣,但若是一大團,一大團地落入水裡,瞬間的溫差甚至會引起爆炸,爆炸時掀起的浪濤能夠越過最高的桅杆。
克瑞瑪爾一直關注着這些噴發中的島嶼,船隻已經從走直線變成了曲曲折折,有時候還要後退,學徒與弟子們很快厭倦了相仿的景象,只是克瑞瑪爾在,他們不敢太過放肆——一個學徒注視着一個人類女孩,她有點眩暈,想要嘔吐,就走到船舷邊,而她的同伴們也在有意擋住她,免得她嘔吐的時候被他們的主人看到,生出厭棄的情緒。
學徒輕輕地伸出了手,僭越的行爲會帶來危險,但也會帶來一股難以言語的快樂感覺,他只動了動手指,那個女孩就發現自己的腳被提了起來,她想要叫喊,卻突然發不出一點聲音,要說這時候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是絕對不可能的,但無論她怎麼掙扎都沒辦法叫喊或是掙脫——她流着眼淚,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往深黑色的海水裡傾側,也許一眨眼間她就會掉下去。
在最後一刻,學徒忍不住看了克瑞瑪爾一眼,卻發現他正在舉起手,他頓時一慌,想要撤回法術,但這個時候,一陣猛烈的狂風呼嘯而過,啪地一聲就把他的長袍掀了起來,蓋住了他的臉,他揮舞着雙手,仰面跌倒,從甲板的這頭滑向那頭,然後又滑向這頭。
那個女孩在法術撤銷的時候已經有大半個身體滑出了船舷,她以爲自己難逃一死,誰知道一股力量把她拉了回來。
她落在桅杆之間,還沒有來得及因爲獲救而感到喜悅,就看着一個身着長袍的學徒正狼狽不堪地以大字型平躺着的姿勢向着她“衝”了過來,掀起的長袍掩住了他的眼睛,他胡亂叫喊着什麼,誰也聽不懂,女孩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推了一把身邊的酒桶,酒桶咕嚕嚕地滾過去,正在學徒的必經之途上。
這聲慘叫可一點不遜色於他們之前玩兒“遊戲”時的犧牲品。
就算不曾目睹當時景象的學徒、弟子,水手和商人,只要是男人,都忍不住一疼,商人首領勇敢地走過去,拉起長袍看了一眼。
沒救了。
治不了了。
告辭。
克瑞瑪爾感到了一絲輕微的內疚,他突然掀起狂風是因爲他們正在經過一座比較大一些的島嶼,這座島嶼也在爆發,岩漿如同蜿蜒的巨蛇一般流過每塊岩石,比起之前的小島,除了落石與岩漿之外,它還有第三重危險,那就是含有氟化氫與其他毒素的氣體,這些氣體往往可以引起呼吸系統的麻痹,人類就會因爲它們帶來的乏力與窒息而死亡。
這時候馬上就能區別出船上的力量強弱了,克瑞瑪爾一點感覺也沒有,他是因爲發現身邊的女孩突然倒下才察覺到問題所在的,接着是水手和商人,然後是龍血幾乎等同與無,而且另一半血脈不是來自於地精、變形怪或是人類這類脆弱生物的術士弟子與學徒,只是就算是感覺到不適,學徒與弟子也沒有倒下的,除了那隻因爲克瑞瑪爾突然掀起狂風,造成船隻顛簸,又正在作惡,心虛膽戰,不慎失足從而被重創的可憐蟲。
即便如此,也沒人會對克瑞瑪爾抱怨些什麼,沒什麼可抱怨的,強者可以爲所欲爲,這就是格瑞納達的準則。
克瑞瑪爾沒注意到狂風經過的那一瞬間,學徒與弟子的長袍被掀起,一片“春光”的時候,商人首領露出的奇怪神色。
還有貓和倉鼠。
又一個夜晚降臨的時候,巡邏與呆在瞭望桶裡的水手都看見了一隻黑貓正在追着一隻黑色的倉鼠跑,說實話,這樣的景象並不罕見,在船上總有老鼠,水手們也總是養貓,問題是能夠在進入七十七羣島之後,被負能量不斷侵襲,連最強壯的水手也不免變得虛弱時,仍然能夠這樣生機勃勃的貓和倉鼠,不會是普通生物,
杜爾導師的魔寵,地獄貓差點就要抓住那隻倉鼠了,但就在它的爪子幾乎都要收緊的時候,那隻倉鼠倏地伸出翅膀,飛了起來,然後落在一根固定在牆壁上的魚杆上,地獄貓圍着它轉了幾圈,直到它炸了毛,確定那成千上萬的毛髮可能都是滿含毒液的刺針時,地獄貓喈喈地笑了起來。
“哎呀,”它說:“這不是阿斯摩代歐斯麼?”它擦了擦爪子,在甲板上留下深刻的焦痕,“我還以爲是從哪兒跑出來的宵夜呢。”
“我也因爲你只是一隻蠢貓。”阿斯摩代歐斯反脣相譏:“咪咪?”
“你再叫這個名字我真的會吃了你。”地獄貓威脅道:“你看上去可不怎麼好,阿斯摩代歐斯……你的主人好像挺吝嗇的,你比被召喚出來的時候還要虛弱。”
“那又怎麼樣,”阿斯摩代歐斯生氣地說:“輪不到你來管,傻貓。”
“但對於那個名字,你現在的境況可真是一種恥辱,我倒是真沒想到區區一個小魔鬼也敢用這個名字,雖然是變體,但你應該懂得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什麼?”阿斯摩代歐斯懶洋洋地扇動了一下翅膀,“就算我觸怒了那個偉大而又邪惡的存在,也不是你能夠插手的,除非你能夠永遠不回無底深淵,但你以爲那位無可置疑的統治者大人會沒有一兩個可用的使徒麼?”
地獄貓不悅地嘶了一聲,它知道自己暫時是沒法從這個小魔鬼身上試探出些什麼了,於是它改變了策略,伸出爪子,讓阿斯摩代歐斯看那些閃閃發亮的寶石。
“我可以給你一些我的存貨。”地獄貓說:“但你要幫我個忙。”
“什麼忙?”阿斯摩代歐斯換了換腳:“而且你是在打發乞丐嗎?”
“隨便你要不要,”地獄貓咪咪地叫道:“我總覺得你那位主人不會給你太多靈魂寶石,他看上去像是一個好人。”
“你是在說笑話給我聽嗎?”阿斯摩代歐斯面無表情地說——這裡我們就不要太追究一隻倉鼠是怎樣面無表情的了:“他是個龍裔術士,還是紅龍的後裔,你見過仁慈的紅龍嗎?”
“我們不能只看血脈,最重要的還是行爲,”地獄貓富有哲理地說:“總有些不願意向命運屈服的人。”
“我都快吐了。”阿斯摩代歐斯說。
“但他一直以來確實在做好事。”地獄貓說:“看那些女性人類!他在保護她們。”
“也許是他給我準備的新鮮罐頭呢?”
“要打賭嗎?”地獄貓摸了摸自己的鬍子:“明天你去問問他,他願不願意給你吃,都快到七十七羣島了,就算他不知道自己的命運,那麼最起碼的,能給你吃一兩個。”
“你準備拿多少來賭呢?”
“一對一,他願意給你一個,我就給你一個。”
“一對三我就賭。”阿斯摩代歐斯說。
“可以,”地獄貓爽快地回答:“但你要是輸了,”它說:“你就要爲我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
“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情,”地獄貓說:“你知道,在格瑞納達,有人希望你的主人能夠永遠地留在七十七羣島,別再回去了。”
“問題是如果召喚人死了,我會很難辦。”小魔鬼說。
“我這裡有一份轉移契約,”地獄貓說:“你可以被暫時性地轉移給另一個術士。”
“誰?”
“現在不能告訴你。”地獄貓說:“但也是一份驚喜。”
“看來我的主人還真是礙了很多人的眼。”阿斯摩代歐斯喃喃道:“那麼,成交。”
“成交。”地獄貓咪咪地說。
它的尾巴搖晃着,黑色的影子看似無意地落在阿斯摩代歐斯的身上,就在黑色交融的那一刻,阿斯摩代歐斯突然不見了。
逃掉了,地獄貓呸了一聲,氣呼呼地走開了。
***
阿斯摩代歐斯回到主人身邊的時候,看到他正在抄錄卷軸,要說抄錄卷軸,小魔鬼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地方,他和所有的龍裔術士那樣擅長火焰與雷電,或許還有酸液,他對小魔鬼也幾乎沒有什麼要求,既不讓它去殺人,也不讓它去偷竊,甚至連窺視與探查也沒有,還有那些人類女人。
“究竟是個噁心的善人?還是一個虛僞的暴徒呢?”小魔鬼咕噥道,但沒關係,它很快就能知道了。
克瑞瑪爾看了一眼小魔鬼,他按照術士吩咐的每天給它一塊寶石,但他覺得這隻所謂的寵物總是會在暗地裡抱怨不休,他決定今晚一定要好好地問問術士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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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術士在……約會。
和一位從未謀面的女士。
在格瑞納達,雖然有婚姻這個單詞的存在——格瑞第甚至是婚姻的庇護者,但格瑞納達人的婚姻與其說是愛情與責任的延伸,倒不如說是利益的交換與繁衍的需求,向來爲那些崇尚自由與真誠的種族不屑,只是沒想到,在這麼一個平和的位面,單單隻有人類,人類也能仿造出相似的模式來。
術士並不想要在這上面浪費時間,他喜歡這裡的遊戲和食物,但這不是說,他就願意留在這個沒有魔法的世界,他總有一天要回去的,他很明白,他不屬於這裡,雖然他在這裡可以尋找到安寧,但紅龍的血會讓他摧毀這份安寧。
對方是個人類,當然,一個嬌小而秀美的人類,她的眼睛有着閃爍的星光,那是在格瑞納達永遠看不到的美景。
也許是術士的視線過於認真,這個可愛的女孩子有點兒害羞,但還是落落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紹:“你好,我是成嘉,不是成家的那個成家,是……”
“嘉許的嘉。”術士說,換來了一個笑容。
術士知道接下來應該介紹自己了,他思索了一下,並不想說謊:“克瑞瑪爾,”他溫和有禮地說:“紅龍格瑞第的後裔,格瑞納達新王之子,術士。”
女孩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術士?”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艱難地問道。
“術士。”術士強調:“我的職業。”
“你最近在做遊戲設定?”女孩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術士看着她:“不,這是我的血脈,”他緩慢而堅定地說:“我的天賦,我的權力。”
女孩看着他,“雖然我聽說大部分技術宅也是二次螈……”她的語氣中充滿了絕望:“但這麼一個好好的人,居然能夠中二成這個樣子……”
她擡起頭:“你是不是還有個boss體質的爸爸?”
術士點點頭,又搖搖頭:“母親。”
女孩……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