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一種奇特的生物,尤其是他們沒有身負任何一個神祗血脈的特點,讓他們在還十分弱小的時候幾乎得不到任何庇護,這點與精靈,矮人,侏儒與巨龍都不同,但這也讓他們能夠在一定的條件下迅速地擺脫神祗對他們的影響,耶各想,難道這就是神上之神對於人類格外寬容的緣故?他看向宏大的死亡之城,也許有那麼一天,不再有神力支持的它也會在哀悼荒原的風中消散成灰白色的砂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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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龍之神坐在他的房間裡,落地的長窗打開着,風從房間的一端奔馳向另一端,所有輕巧和柔軟的東西都被吹起,掀翻,沉重的黃銅燈架在風中吱吱咯咯的搖晃,取掉了那些柔和的僞裝後,這個高大空曠的房間顯露出原有的冰冷,房間裡只有一樣東西是溫暖的,就是那個所謂的繼承人,他只是衆龍之神隨意抓取的一個人類孩子,卻獲得了無數人爲之豔羨瘋狂的地位——雖然這讓他遭遇了無數次刺殺,但在巨龍艾歐的看顧下,他暫時安然無恙。
不過只要巨龍艾歐一離開,他就會被撕得粉碎吧,很難說,想要利用他的人也不在少數,巨龍艾歐百無聊賴地伸出手指,風聲頓時變得尖利起來,本來沒有實質的風化作了利刃,將隱藏在虛空中的敵人切割成無數片,血爲灰白色的房間增添了數道豔麗的顏色,刺客的靈魂尖叫着消失在巨龍的手掌中,任何想要召喚靈魂來查探這位法崙皇帝的人都會失望的——巨龍艾歐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他本以爲,他有了一個繼承人以及撕毀協議的行爲,會立即引來戰爭,事實卻不如他所想象的,人類的多變可不單單會出現在國王和大公身上,那些卑微的凡人也會失去應有的敬意與膽怯,選擇逃走與反抗。
遺憾嗎?也沒有,巨龍艾歐突然感覺到興致缺缺,人類似乎總能讓他驚訝,這個弱小但頑強的種族,也許只有衆神降臨主物質位面,彼此混戰上百年或是更久,碎裂陸地,攪動海洋,遮擋日月星辰,纔有可能讓他們真正的絕滅。
他站起身,風立即如同鋒利的刀子那樣刺穿了孩子的身體,他蜷縮在石質的書桌後,一言不發,他看着巨龍艾歐從窗前躍下,一隻白龍盤旋而上,接住了皇帝,飛向遠方,他等了很久,但之前都會回來的皇帝卻始終沒有露出蹤影,他偷偷地爬進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在冰冷的石頭間忍飢挨餓,他一個人是沒有辦法離開箭矢之峰的,直到三天後,人們才終於確定皇帝或許真的不見了,他們搜索着那個繼承人,卻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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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戴爾牽着孩子的手,走到一處村莊外:“你確定嗎?”孩子堅定地點了點頭,羅薩達的牧師低下身體,在他的外套口袋裡裝上了幾個金幣:“那麼回去吧,”他說:“忘記之前的所有東西,你是被一個卑劣的盜賊帶走的,後來他被抓住了,還記得他從什麼地方偷了你,所以你就回來了……金幣是對你的補償,記住了嗎?”
孩子再次點點頭,感激地向他鞠了一躬,走向村莊,那裡的生活或許艱難,困苦,但他會有愛他的家人,未來與希望,起初的時候,他的腳步還有些遲緩,但他越走越快,最後奔跑了起來,亞戴爾的笑容在脣邊顯現,又消失,他本想將孩子帶回羅薩達神殿,但不知爲何,羅薩達近來頒佈的幾道神諭讓他彷徨難安,如果他不是選民,幾乎要懷疑這是否是陰謀之神希瑞克耍弄的又一套把戲。
他回到了神殿,滿身疲憊,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又聽見了羅薩達的呼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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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戴爾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是什麼讓一個神祗發瘋到這個地步?他更願意光明的羅薩達已經失去了理智,說起了瘋癲的謊話,也不願意相信他真的想要這麼做——他告訴亞戴爾,他已經獲得了死亡之神克藍沃的神格與神職,現在,他願意將這份珍貴的禮物賜予亞戴爾,他不但想讓自己的選民成爲神祗,還要求他成爲自己的從神。
“但那是不可能的,”亞戴爾祈求道:“死亡的力量與您是相對的,我願意成爲您的從神,但我寧願成爲追隨着晨光的一隻昆蟲,也不希望成爲死者們的主宰。”
“但一隻昆蟲對於我是沒有用的。”羅薩達微笑着說道,“我需要的是一個強大的神祗,站立在我身邊,成爲我的盾牌與刀劍,親愛的孩子,難道你不願意嗎?”
他微笑着,但在亞戴爾的眼睛裡,他的神情無比猙獰,恐怖,亞戴爾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他的神祗已經被污染或是控制了,但作爲一個選民,他蒙獲的榮光驅使着他服從羅薩達的旨意:“不,不,不,”他高喊着:“醒醒吧,光榮的羅薩達,您正在犯錯!這不是您的本意……”
“這就是我的本意。”羅薩達說,他的笑容突然變得冷酷與殘忍:“犯下錯誤的是你,亞戴爾,之前是,現在也是,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放棄了怎樣的一個機會,或者說,你從來就不曾真正的信仰過我,你是一個可恥的僞信者,你應該收到懲罰。”
亞戴爾還在吶喊,但他的聲音驟然低微了下去,他倒在地上,動彈不得,虛弱與苦痛從他的胸膛中翻涌出來,在看到皮肉鬆弛的雙手時,他意識到羅薩達已經收回了他的恩惠,他的青春與力量被抽取一空,他現在只是一個脆弱的,八九十歲的普通老人,他連從地上掙扎起來的力量都沒有,羅薩達只向他一指,曾經溫柔的晨光就在他的額頭留下了一個瀆神的記號,比通紅的烙鐵留下來的更深刻,更鮮明。
但讓亞戴爾最爲驚惶痛苦的地方還不止於此,羅薩達在片刻猶豫之後,做出了一個決定,他將死亡之神的神格融入到自己的化身中,衝突的神格讓他渾身顫抖,神情痛楚,但他像是根本沒能注意到:“這纔是正確的,”他喃喃道:“力量應當屬於自己,而非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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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謀之神抱着手臂,他就在精靈之神的神國之外,但在這位古老又強大的神祗之前,他無法將自己的投影或是聲音侵入其中,“我曾經以爲神祗之中只有泰爾這麼一個懦弱的傢伙,”希瑞克喊道:“沒想到這兒還有一個。”他嘲諷道:“一頭兇猛的獅子,卻甘心情願地待在籠子裡,現在,可憐的傢伙,你就連籠子也沒了……你就快要變成了一隻喪家之犬了,怎麼樣?這可是神上之神艾歐的恩賜,你是否爲此感激不盡?”
“還有你的後裔!那些強大的精靈們!他們的天賦是多麼的珍貴,生命是多麼的悠長,面容是多麼的秀美,品行又是那樣的高尚無瑕,但那又怎麼樣,他們在神上之神前,根本無法與污濁短命的人類相比,即便你們已經退避到了銀冠密林和翡翠林島,卻還是難逃滅亡!他要你們絕望,你們就找尋不到一絲希望……別告訴我你真的以爲翡翠林島的覆亡只是因爲惡魔!生命之神安格瑞斯,你就這樣看着你的後裔們最終沉淪在泥沼中?或許幾百年後,人類會拿着一件飾品說,看,這就是精靈的傑作,多麼輝煌,多麼精緻,無以倫比,但很可惜,很久之前他們就滅亡了,沒有哪怕一個倖存者!你願意看到這樣的後果嗎?或許……還有更糟糕的可能,你想知道嗎?”
“你真的不想試試?”希瑞克繼續誘惑道:“不,不單單是你一個,還有許多神祗,甚至比你更強大,更古老,他們厭倦了那位的統治,對他惡劣的行徑恨之入骨,你們應該將力量聚集在一起,沒有人是永遠可以屹立在頂峰的,沒有,而且他真的如看起來的那樣不可戰勝嗎?也許只需要一擡手,他就會轟然倒地——我們甚至還掌握着他的弱點,您不想變得更強大嗎?立於衆神之上,您可以將所有的人類驅逐出去,獸人也是,主物質位面會是您的第二神國,一個純潔又平靜的安然之鄉,您的後裔將永遠地統治整個位面,到處都傳揚着您的名字與偉大的事蹟……”
“您真的不想要嗎?”
希瑞克的分身四處奔忙,將他的毒液傳播到每個神祗那裡,有些時候,他可以得到結果,有時候則不。他不知道是否可以成功,但讓他亢奮的從來就是陰謀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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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巫妖的塔裡,被熱騰騰的茶水招待是一種極其新奇的經驗,雖然沒人想要這種經驗。
更不用說,還有一個漂亮的孩子認真地告訴自己,寒冷的天氣裡應該多喝一些生薑茶,生薑茶裡還有蜜漬的去核棗,巫妖會要喝茶嗎?
碧岬堤堡的新議長坐在柔軟的鵝毛墊子上,除了生薑茶,還有可愛的,做成小動物形狀的小餅乾,他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說真的,他之前還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麼勇敢,即便這個巫妖曾經是阿爾瓦法師的好友,還曾經參與到碧岬堤堡對法崙的保衛戰裡,那也還是一個巫妖,世上有好巫妖的說法嗎?沒有,真是一個好人,他就不會成爲巫妖,這是一個沒有天賦的凡人也能知道的事情。
但他不能不來。
“唉?”巫妖也有點吃驚,他說過不要的吧,就連整個法崙他都拒絕了,一個碧岬堤堡以及附近的狹長海岸算什麼?即使碧岬堤堡曾經是法崙的明珠,現在也破敗的差不多了。
“這是皇帝的旨意。”議長說,換來巫妖意味深長的一瞥,他們若是願意承認皇帝,那麼之前的戰鬥是在開玩笑嗎?
“阿爾瓦法師去世了。”議長說,他也考慮過說謊或是誤導,但想到眼前的這個人,雖然看上去優雅而又俊雅,但在法術之後,是一個無比危險的不死者與施法者,他的麾下還有一支由格瑞納達的龍牙騎士與鷹首獅身獸組成的軍隊——碧岬堤堡需要強大的守護者,尤其是混亂的當今。
巫妖也想到了這點,“我不會接受的,”他直截了當地說:“感謝你帶來了阿爾瓦法師的消息,你可以安全地走出去,我的客人,但下次未必。”
碧岬堤堡的議長只感覺到一陣昏眩,就發現自己站在了黑塔之外,黑塔外的腐化叢林已經初成規模,但在主人的命令下,它們表現的非常順服,甚至會抽動枝條,爲來人讓開道路,但這種場景更可怕了,議長只覺得自己行走在一個巨大生物的肚子裡。
巫妖停頓了一下,他注意到自己的弟子正在殷切地看着自己,但因爲已經有了一個阿芙拉,他並不打算與另一個孩子建立起親密的關係,而且過於信任他人對一個半惡魔可真是夠致命的,所以他什麼也沒說,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是誰?”亞戴爾問道。
“碧岬堤堡的議長,”巫妖說:“阿爾瓦法師過世了,他們需要一個守衛。”
“怎麼聽起來那麼廉價?”亞戴爾皺眉道。
“也許他們就是這麼認爲的。”巫妖懶洋洋地說,這是一種冒犯,尤其是對於一個不死者,但碧岬堤堡留給他,還有另一個靈魂的記憶大部分都是美好的,它或許會被摧毀,但不是他。
亞戴爾也想到了這點,他微微一笑,帶動了臉上的傷口,不由得嘶了一聲,和第一次被流放時那樣,他無法被神術治療,只能憑靠着藥草——外敷內服,不過說真的,克瑞瑪爾是在蓄意報復還是怎麼說,他端來的每份藥草湯都像是加熱的泥沼水,但想想,除了既定的身份之外,他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麼仇恨。
他摸了摸額頭的刻印:“這下子可真是弄假成真了。”
“羅薩達會後悔的。”如果他還能清醒過來,巫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