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髮的龍裔將一塊無色的玻璃球拋向空中,他念誦咒語,在弗洛魔刺耳的尖叫聲中,魔法環繞着一小羣綠灰色皮膚的巴霸魔,一個恐納魔試圖中斷這個法術,他尖長的尾巴從一個詭異的角度曲折過來,刺向克瑞瑪爾的脊背,但一個很小的觸發性法術讓它的落點產生了錯誤,尾尖上的利刺在距離黑髮龍裔不足一毫的地方掠過,如果對方不是龍裔,這個距離仍然可能讓施法者受傷乃至中斷法術——但曾經的不死者沒有放下哪怕一絲注意力在它身上,他聚精會神,捕捉着魔法帶來的細微顫動——凡人們也許永遠無法理解施法者爲何一定要在施法的時候陷入一個危險的失神狀態,只有魔法的擁有者與使用者才得以有幸領略其中的奧妙與玄機……這是一種,很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感覺,當你陷入失神狀態,也就是將自己交給魔法的時候,你會感覺到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你不是用眼睛去看,也不是用耳朵去聽,更不是用手指與肌膚去觸摸感覺,而你所能得到的所有訊息都不再是混沌的,而是有序的,有規律的,你可以看見起源,也可以看見衍生與拓展,你身在其中,屬於魔法,魔法也屬於你——就像是現在,巫妖可以清晰地觸摸到魔法的脈絡,絢麗而無以倫比的力量被捕捉,被囚禁在那顆小小的玻璃球裡,它就像心跳一樣猛烈地隨着咒語搏動,亟不可待地想要爆發出來。
一個有着碩大頭顱的迷誘魔看向在混戰中唯一的主物質位面的生物,後者正在低語一條冗長咒語的最後幾個音節,而後,即便是在被火焰與閃電籠罩的戰場上,一點璀璨而又灼熱的光芒仍然讓所有的惡魔與魔鬼閉上了眼睛,而他們重新得回視力的時候,魔法能量從無色的玻璃球裡奔涌而出,剎那間就將巴霸魔以及他們周圍的所有,從表層的岩石,到惡魔,到魔鬼,同化成了脆弱的玻璃,他們保持着原先的形態,反射着繁多的光芒,而後在下一刻被無形的力量粉碎。
或許描述起來這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但事實上,這個法術只消耗了玻璃球從空中墜落到地面上的那麼一丁點兒時間——而在下一刻,黑髮龍裔的身後爆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喊,那是一隻意圖偷襲卻被蛛網纏繞住的地獄貓,作爲一個低階法術,蛛網能夠糾纏住地獄貓的時間只怕比嬰兒打個噴嚏的時間還要短,但就在地獄貓還未來得及閉合張大的嘴巴時,被偷襲者抓住了一枚朝着他的眼睛襲來的酸液圓球,直接把它塞進了地獄貓的喉嚨,酸液球腐蝕了魔鬼的腸胃與軀體,讓他的其他內臟從那隻猙獰的孔洞中流了出來。
與此同時,或許還要略微提前一點,施法者離開了原先的位置,只有一點,但也讓他逃離了被一隻狂暴的狩魔蛛貫穿的悲慘命運——雖然迷誘魔認爲,這個行爲不全是魔鬼的法術在作祟,要知道,自從這位白袍施法者開始煮和烤蜘蛛後,有許多魔鬼與惡魔也開始效仿——雖然只要吃到肚子裡,無論什麼方法,都能增強他們的力量,但如果嚐起來能夠好吃一些,誰又不願意呢?畢竟主物質位面的食物對於深淵生物來說多半都是味如嚼蠟的。
曾經的不死者消失了,狩魔蛛立刻衝向他的族羣中,他的選擇是正確的,因爲對於惡魔來說,隱形之後,逃離與攻擊的可能性比例約在一對一百,但就在他還沒能完全地調轉方向的時候,他周圍的空氣突然抽緊,他的八隻腳不由自主地蜷縮了起來,一個隱形的球體把他抓住並且囚禁了起來,但沒有讓他受到任何傷害——這是一個保護性法術,迷誘魔已經辨認出來了,但他想不到黑髮的龍裔爲什麼要這麼做。幸而答案很快就出來了,施法者隨即出現,提起他的秘銀法杖,給了那隻球體一棍子。
球體,以及球體中的狩魔蛛高高地飛了起來,它不但越過了高臺下的一片混亂,還越過了他的族羣,以及惡魔們的陣線,徑直落入了魔鬼之中(拜費瑞克希爾的軍團帶來的混論所賜,魔鬼們的前鋒已經深入到了惡魔們的腹地),法球就像是一粒真正有着形態與重量的圓球那樣在地面撞擊出一個深深的凹坑後(連帶着一羣低階魔鬼扁平的屍體),又猛地彈跳起來,翻滾着衝向魔鬼軍團的後方,因爲它本身就是一個強有力的防護法術,魔鬼們竟然沒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它停住——直到它在魔鬼的領地上犁出一道污穢的溝渠之後,才勉強被一隻深獄煉魔所投放出的沼澤困住。
迷誘魔咧嘴而笑:“他很有幽默感,”他對同伴說,“我喜歡他的幽默感。”
他的同伴搖了搖頭,如果這個龍裔將會被轉化成惡魔的話,那麼他一定會是深淵誕生以來等階最高的被轉化者,當然,只要他能夠堅持到這次血戰結束。
一部分惡魔逐漸在黑髮龍裔的指揮下聚合了起來,他們的合攏毫無疑問意味着那些降落在費瑞克希爾帳篷中的魔鬼們的末日,他們已經在這場令魔鬼們厭惡到作嘔的混亂裡折損了一部分戰力,而他們的身邊除了惡魔還是惡魔,他們之中的恐納魔甚至能夠看見魔鬼軍團的旗幟,但就是這個距離,卻成爲了難以跨越的鴻溝。
那隻首先出現的,體型幾乎與判魂魔一樣龐大的鏈魔轉動着身軀,承受着無數惡魔的攻擊,但他似乎並不爲此而感到畏懼——一層層的鱗甲,羽翼,皮膚翻卷,焦黑,碎裂;鋒利的,有形或是無形的刀劍撕裂了他身體上所有凸出的地方,而他所做的,只是隨意地抓住任何一個他能夠抓住的惡魔——用他的身體,觸鬚以及鏈條,每一個被他抓住,或只是輕輕觸碰到的惡魔都像是被疫病侵襲的人類那樣,先是瘡包從皮膚下方鼓起,然後就是迸開與感染更多的地方,最後如同菌落一樣的東西從惡魔的頭部伸出,取代他們的頭腦,帶着他們回到鏈魔的身體——之中,成爲他的一部分。
這簡直就是一個令人作嘔又極具諷刺性的循環,可就在突然之間,鏈魔痛苦地扭動起來,附着在他身體上的“東西”紛紛跌落,纏繞在他身上的鏈條威脅性的舉起,並且延長以及生長出尖銳的利刺,但這些對惡魔來說並不能說是一個障礙,一個判魂魔投擲出了強大的法術,將鏈魔整個兒懸浮起來,而鏈魔很顯然地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力氣,隨着他的身軀如同崩潰的土元素召喚物那樣分崩離析,那些鏈條也溫順地垂掛了下來,最終鏈魔顯露出了最初的形態,一具幾乎透明的臃腫肉體與紫黑色的骨架。
骨架與肉體並不匹配,正如曾經的不死者猜測的,這隻鏈魔之前吞噬了一個巫妖,巫妖的遺骸成爲了他的武器,也成爲了他最大的弱點。
巫妖再次進入到失神狀態,開始召喚預存的法術,他一直遺憾於無法記憶絕大部分死靈系法術,以及一些需要使用負能量的法術,但只要法術選擇與搭配得當,這個遺憾還是可以得到彌補的——他將一個法術投擲向剩餘的巴霸魔,這個法術可以讓受到法術影響的目標將自己的天生武器當做投擲武器使用,然後他又投擲了第二個法術,紊亂了他們的思想,當這些巴霸魔們在怒吼中將他們的鋸齒砍刀扔出去的時候,造成了一些傷亡,但相對的,失去了武器的巴霸魔開始變得驚惶起來。
正如奧斯塔爾畏懼的,被巴霸魔的鋸齒砍刀擊中的獵物將會不停地流血,一般的藥水,治療法術或是卷軸都無法對傷口起到作用,更多時候,他們的敵人都是因爲不斷地流失力量與生機而死——他們固然還有同樣可以造成這種後果的利爪,但他們短小的手爪不但需要連續兩次攻擊同一位置才能導致傷口無法痊癒,另外尺寸也造成了很大的障礙——不管怎麼說,他們幾乎都只有六尺高,而惡魔們幾乎都要高過他們,以及他們的武器與手臂都要比巴霸魔現在僅有的攻擊要長得多。
第三個法術則讓巴霸魔們陷入到了輕微的恍惚狀態,這個法術仍然屬於低階,就連聰明一些的學徒也不會認爲這會是一個難題,對於巴霸魔們的影響更是短促到幾乎沒有,但這個法術打斷了他們的狂戰狀態,巴霸魔每天有兩次能夠進入如同野蠻人一般狂暴的狂戰狀態,黑髮的龍裔爲惡魔們消除了一次,但接下來,第二次就需要他們自己來處理了。他也看到了幾個魔法閃光,魔鬼們的類法術能力可以讓他們隨意地傳送到其他地方——或許他們還會繼續作戰,但也可能不。
但這已經不是曾經的不死者會去考慮的了,惡魔的陣線正在被連綴起來——費瑞克希爾軍團的兩側,一個屬於維茵,而另一個屬於科斯徹奇領主麾下的巴洛魔正在驅動軍團,用數量逼迫魔鬼們從自己的領地上退卻,就像是人類擠壓皮肉,拔出裡面的黑刺那樣,只是過程要漫長的多。
曾經的不死者看了一眼維茵,心知肚明那只是一個假貨,而且他還在隱晦地減慢上述的過程,很明顯,真正的維茵還未能從費瑞克希爾那裡脫身。
就在他思考着是否需要暗中爲維茵在惡魔的陣線上再次切開一條傷口的時候,他被維茵召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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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惡魔的領地,也不是巴特祖雜種的巢穴。
惡魔與魔鬼的戰鬥尚未結束,但這裡的戰鬥卻已經接近尾聲。
巧言公爵佛格斯唸誦着一個咒語,青灰色的,細如柴棒的手指在空中曼妙地舞動着,做出一個精妙而又複雜的手勢,而他的對面,費瑞克希爾也在念誦着一個咒語,她的聲音又快,又急,可惜的是最終還是沒能快過佛格斯,佛格斯的咒語比她還要長,但巧言公爵之所以被稱之爲巧言公爵,就是因爲他有着一根無以倫比的舌頭,你可以同時在他的口中聽到三種褻瀆的語言,又或是七種悲嘆或是哀嚎,有些時候,同時發出的九個勸說或是誘惑的詞語甚至能夠讓一個虔誠的信徒瞬間墮落。
一股灰黑色的,纖細的能量擊中了費瑞克希爾,不但打斷了她的法術,還讓她的頭腦變得混沌起來,無數強大的法術就在魅魔的腦子裡,但她甚至無法讀出其中的一個——佛格斯輕微地笑了一些,隨即又變得嚴肅起來,因爲費瑞克希爾拔出了匕首,在自己的身體上割出一道長長的血口。
她流出的血不像其他惡魔那樣是暗紅色或是赤黑色的,她的血是鮮豔的硃砂色,並且閃爍着如同金屬微粒一般的光芒,佛格斯渴望地張開了嘴,他向魅魔伸出手去,擺動着手指,但費瑞克希爾只是張開手,讓血流滿自己的手掌,而後一個法術在她的掌中成型,那是一個銀藍色的法球,就像是蘊含着閃電的風暴那樣迅猛地轉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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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茵聽見了巨大的爆炸聲,但他就連頭也沒有回,他的敵人是雄辯公爵布涅,雖然他和佛格斯同樣受到了維茵的邀請——佛格斯顯然又比他快了一步,就像是上次他在雄辯公爵企圖誣陷他與另一個魔鬼領主勾結之前反過來讓他們的主人相信布涅纔是那個叛徒那樣——他這次得到的是維茵,可能還有費瑞克希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