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房間裡,尤斯就去掉了長袍,也不穿戴盔甲,事實上,沒有魔鬼或是惡魔們喜歡穿着這些東西,除了領主與主君之外,不過他們更多的是爲了僞裝和矯飾也說不定——尤斯在巧言公爵佛格斯賁臨八角圖書館的時候,會穿着長袍,魔法長袍上繡着精美的符文,脖頸上掛着鑲嵌着靈魂寶石的項鍊,手指上戴着同類型的戒指,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奇特的野獸派學者,但這只是爲了討好佛格斯,佛格斯可能是魔鬼中最爲看重自己的學識與智慧的了,這讓他在平常的時候,更像是一個學識淵博的法師,在主物質位面受到召喚時也是如此,從而迷惑了不少人。但發自內心地說,尤斯並不喜歡這個,他更願意與大部分魔鬼以及惡魔那樣赤裸身體,他們的身體原本就是最爲堅韌的盔甲,最犀利的武器與最可信任的同伴,根本不需要多餘的裝飾與遮掩。
從外表上來看,尤斯也更加近似於一個人類想象中的魔鬼,他就像是一隻直立的巨龍,頭顱上遍佈猙獰的利刺,眼睛如同熔岩那樣發着紅色的亮光,他的手爪與腳爪都要比尋常的魔鬼更大,他有着寬大的雙翼與尾巴,空曠的房間可以容許他舒適地張開他們——在他走到骨桌邊,將一枚靈魂寶石溶解在惡魔的血液裡,而後將之一飲而盡的時候,他就連身上的棘刺都緩慢地顫動起來,對於深淵生物,他們有着敏銳的味覺可以嚐出主物質位麪食物與飲料的味道,但這些味道對於他們來說幾乎沒有影響力與吸引力——他投下去的寶石中囚禁着一個騎士,他曾經在雷霆堡中與獸人作戰了近二十年,但很不幸的,他最後被自己的國王出賣了,他的妻子與女兒成爲了獸人的食物與孵化器,而他自己成爲了祭司們奉獻給獸人之神卡烏奢的祭品,卡烏奢又將它和其他靈魂一同與魔鬼們做了交易,最後流落至此,不過就在今天,他的悲慘命運終於得到了一個結果,雖然這顆果實過於苦澀。
尤斯撫摸着自己的肚子,正當他躺在牀榻上,想要召喚一個欲魔的時候,一縷除了他之外,任何魔鬼都無法以任何手段聽聞到的聲音徑直闖入他的頭顱,然後在三角形的頭骨中炸裂。
“太難看了!”那個聲音尖叫道:“簡直就像是一個塔那裡雜種!”
尤斯輕微地蠕動了一下嘴脣,盡力將思想集中在之前不久吞噬的靈魂上,不然他或許會在思想中大不韙地翻上一個白眼——他只是在自己的房間裡,自己的牀榻上躺着,總要比如同一個女**魔般叫嚷着的血戰統帥要來得高貴一點,但他不敢說也不敢想,在很久之前,巧言公爵佛格斯就抓住了一個機會,在他的靈魂上契定了一個看似公平的合約,當然,所有的魔鬼都會草擬這樣的契約——但佛格斯的顯然要精細周密的多,按照契約的內容,尤斯要爲他暗中效力五百年,至於佛格斯要付出些什麼,如果那個時候尤斯還沒變成一個可悲的劣魔,或是蛆蟲,他或許會得到的,可是呢,尤斯覺得,他很有可能在五百年還未結束的時候,就因爲自己的背叛行爲被降階,哪怕只是一階,那麼他就不再是與巧言公爵佛格斯簽約的深獄煉魔尤斯了,這張契約也就理所當然地成爲了一張廢紙。尤斯知道,但他仍然必須在五百年裡聽從佛格斯的每一個命令,並且小心不要被其他魔鬼發覺,他也同樣深刻地期望着可以在五百年後得到這份報酬,到時候,抱着契約哭泣的就不是他而是可憐的佛格斯了。
但不是現在,現在還不能。
“我的公爵,”尤斯從牀榻上猛地跳了起來,說道:“尤斯正在等待着您的吩咐。”
“整合你的軍隊,”佛格斯在他的腦子裡說道:“去到我指定的地方,然後你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但我的任務是看守八角圖書館。”尤斯嚷嚷道:“布涅一直對它虎視眈眈呢。”
“有比這更有價值的東西。”佛格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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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妖站在自己的帳篷裡,現在這個空蕩蕩的帳篷幾乎已經沒有一星半點有價值的東西了,除了他自己。或許還有他的裝備。
他穿戴着盔甲,這讓他有點不習慣,不過在惡魔中,穿戴盔甲是首領們的職責與象徵,雖然作爲一個施法者陷入肉搏是件滑稽並且愚蠢的事情——但在出戰的時候,一個穿戴着奢華盔甲的統領似乎更能得到信任與擁護——這些深淵生物們也是另一種形態的外貌協會成員。
不過既然他是費瑞克希爾的寵兒,那麼他的裝甲自然也與其他惡魔有所不同——他的盔甲與武器都曾經屬於一個光明位面的高階使者,從頭盔到胸甲,每一樣都又精緻,又輕巧,並且完全不妨礙魔法的流動,因爲未經腐化的關係,它們仍然散發着柔和純淨的能量,一些低階惡魔甚至會被這種光芒灼傷。他將那件泰爾的白袍壓在盔甲之下的時候,甚至感覺到它們在輕微地彼此呼應,就算是無機物,也似乎充滿了歡喜與慶幸。但他的精金短劍就不同了,因爲緊挨着它的是一張魔鬼的,有着倒刺的皮膚,可能來自於某個不可言喻之處,它被縫製成一個箭袋,看上去只能容納兩三根卷軸與魔杖,事實上,一旦戰鬥開始,它的容量會讓很多敵人感到絕望。而在短劍相對的另一側,懸掛着一個隱形的次元袋,裡面裝滿了各種巫妖親自蒐集來的施法材料——這種東西,就連最不稱職的學徒也應該知道必須用自己的眼睛與手指觀察與測試後備用。
這柄精金短劍讓巫妖想起了葛蘭,他和阿瑟也同樣成爲了這場陰謀中的一枚棋子,他只希望他們不要成爲惡魔們的棄子,對於他來說,他們都還有各自的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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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那柄預備用來刺殺我的短劍。”費瑞克希爾說。
“不會對你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維茵說,“它融入了你的血肉,它是你的孩子與造物——當然,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嘗試一下。”
巫妖從龍皮刀鞘中拔出短劍,將劍刃朝着自己,劍柄朝向費瑞克希爾,魅魔抓住了劍柄,用它小心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刺了一下,她沒有看到血,也沒有感覺到疼痛,但劍刃已經沒入了她的皮膚,她微微閉上眼睛,可以感覺到短劍中確實有屬於自己的血在流動,它的思想非常地模糊,就像是一個人類的孩童,但就是因爲這份幼稚而茫然的思想,讓屬於惡魔的貪婪本性被降低到了極限,它溫順地服從着費瑞克希爾的命令,願意重新被她融合到自己的身體裡。
費瑞克希爾突然把它拔了出來,指向黑髮的龍裔,她的眼睛中閃爍着惡毒的光芒,然後劍尖刺入了巫妖的胸膛,幾乎碰觸到他的心臟,黑髮的龍裔毫無反抗地倒了下去,短劍被抽出來的時候沒有一絲血跡,就像是所有的血都被它吸吮乾淨了。
維茵不贊成地看了費瑞克希爾一眼,如果可能,他是會索要這個龍裔的,直接向格拉茲特而不是費瑞克希爾,死亡有很多種方式,他們應該選擇對他們最有利的一種而不是其他。
“你需要治療嗎?”巴洛魔問。
黑髮的龍裔搖了搖頭,他從懷裡取出一瓶藥水,一飲而盡。“好藥水。”維茵不那麼在意地說,“別有下次了,”這是對費瑞克爾說的,“他是這個計劃中的關鍵。”
“我討厭這個計劃。”費瑞克希爾說。
而維茵只是搖了搖頭,他看着費瑞克希爾的神情甚至帶着一點寵溺,比格拉茲特都要慈愛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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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辯公爵布涅走在八角圖書館裡,圖書館裡的書架從頂層環繞着牆壁盤旋,一直落到地面,書架都是由伸出的手臂與節肢組成的,從惡魔到魔鬼,更多的是人類,雄性雌性老邁幼嫩應有盡有,力量不足的人和未經獲准的人想要從它們的手中搶奪書籍簡直就是做夢;還帶着神經與經絡的眼球,大大小小,在空中盪來盪去,觀察着每一個進入圖書館的傢伙,而它們的後方綴着成團的腸子,這些腸子會將敵人與蠢貨絞死,然後他們的屍骸會掛在上面很久,直到被一個魔鬼順手摘下來吃掉;而一些蠕動的鮭魚紅色,又或是鉛灰色的肉團在布涅的眼角餘光裡竄來竄去,它們都是一些饒舌之人的舌頭,魔鬼把它們拔下來後充作圖書館的清理者,舌頭可以捲起碎骨,腐肉,也可以擦拭灰塵——可以擦到每個地方都亮晶晶的——八角圖書館有着很多高大的玻璃窗,窗戶上爬滿了蜘蛛守衛,它們抓到舌頭就會吃到,因爲它們總會擦掉蜘蛛們的網。但這些窗戶總是光亮透明的,畢竟每天都會有數以千計的舌頭被傾入這裡。
布涅公爵與佛格斯不同,他雖然被稱之爲雄辯公爵,但他並不以邏輯與知識見長,只是異常地擅長煽動與玩弄情感,他不怎麼相信佛格斯真的會因爲格拉茲特之女放棄八角圖書館,但他看到的是事實——如果這是真的……他的六顆心臟激烈地跳動着,格拉茲特之女費瑞克希爾並沒有什麼卓越的天賦與值得忌憚的頭腦,她雖然是格拉茲特的女兒,但可惜的是她幾乎沒有繼承到屬於她父親的優勢,但整個深淵都知道,在格拉茲特囚禁了財富之神沃金的漫長時間裡,他讓深淵怪物抽取出神祗的神力,並且將其灌輸到費瑞克希爾的身體裡,可惜的是,費瑞克希爾最終沒能如她父親所期望的那樣成爲一個神祗,但這些神力仍然存在,沒有消失,如果能夠吞噬費瑞克希爾,那麼即便原先只是一隻劣魔,那麼也由可能被直接擢升到軍團長的位置……而他們,作爲深獄煉魔,幾乎都要已經走到了高階魔鬼的最後一步。
之後的一步會非常的危險,但也會非常的有價值,非常。
有點晚了,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