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章 龍火(3)

契布曼只是一個凡人,若一定要說他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大概就是他要比其他人更幸運一些。

看他的姓氏就能知道,他原本只是一個小商販,就和許多遊商一樣,他的父親,祖父以及曾祖父或是高祖父都是商販,就和國王的姓氏總是海曼一樣,人們一聽到他叫做契布曼,就知道他是一個遊商。他以爲自己會和自己的父親以及祖先那樣,作爲一個商人出生,作爲一個商人活着,以及作爲一個商人死去,但命運的轉折來的永遠猝不及防,他正忙於兜售他的陶罐和瓷瓶的時候,獸人第一次越過了龍腹隘口,侵入了高地諾曼的王都。

要說,契布曼自己也不明白事情是怎樣發生,又是怎樣結束的,他只能勉強記得,似乎有個騎士大聲呼喊需要裝油的陶罐,他就回答說他有,然後他和他的陶罐,當然還有瓷瓶,錫壺什麼就出現在了城牆上,城牆下是如同螞蟻聚攏在蜜糖邊那樣聚攏在王都周圍的獸人,他的身邊全都是人,他們將滾熱的油脂傾倒在容器裡,而後丟下城牆,有善於射箭的士兵緊隨着每一個陶罐,當陶罐破碎,油脂迸出的時候,就會有熊熊燃燒着的火箭緊隨而至——他還第一次看到了法師們投擲出那種可以令得天地動搖的強大法術,還有如同傾盆大雨一般傾瀉在獸人上空的箭矢……契布曼曾經以爲他們會獲得最後的勝利,但沒有。

當一個騎士要求契布曼離開的時候,契布曼問,“那麼您們呢?”

他沒有得到回答,不過這個答案也不難猜,在伯德溫.唐克雷爵爺,不,國王重新從獸人那裡奪回王都之後,就下令搜索與整理那些勇敢之人的遺骸,他們留下的“東西”很少,而且除了極少數特徵明顯的部分,根本無法知曉它們曾經屬於誰,它們被裝載在一個巨大的石棺內,進入了海曼家族的陵墓,作爲無上的榮光,得以與諾曼的王室安息在同一個地方。

契布曼也要感謝伯德溫.唐克雷,確切點說,他是被伯德溫.唐克雷的灰熊軍團(那時候還只是灰熊騎士團)撿回去的,要知道那時候他甚至找不到一隻瘸腿的騾子,一位騎士大人問過他是否還要繼續去做一個商人,他說不了,他更想作爲一個戰士而生,作爲一個戰士而死。可惜的是契布曼之前的二十幾年都只是一個商人,成爲騎士,或者說扈從都不可能,他只能選擇成爲一個普通的守衛,不過沒關係,他同樣驕傲於這個職業,以後人們再見到一個契布曼的時候,他們不會說,哦,原來是商販契布曼,而是士兵契布曼了。

這三十天,他負責巡夜,巡夜有個好處就是能夠兼職喚醒人,他的腰部掛着一個沙漏,從值夜的法師那兒校準時間後就能準確地掌握喚醒每個僱傭者的時機——當然,在事情發生之前,每個人都會覺得這個一個尋常的夜晚,之前是,之後也會是。

他背對着王庭緩慢走在夜霧瀰漫的街道上,在黎明之前,夜晚的霧氣總是最爲濃重的,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夜霧消失的很快,空氣也要比平時更暖熱,而且契布曼還嗅到了硫磺的氣味,他擔心地左右張望,以爲是哪裡起火了……的確是起火了,卻是契布曼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地方——王庭。

人們涌出了房間,聚集在街道上,又是憂慮又是焦急地觀望着,契布曼爬到了一個凸向街道的滴水獸犄角上,佔據着一個寬闊而高遠的觀察地點,這讓他能夠看到比其他人更多的東西,他比任何人更早地發現那個黑色的影子屬於一隻巨龍,又或是一個巨龍形態的怪物,他還看到王都的法師們向巨龍投擲法術,但他們很快就被火焰裹挾着落了下來,就像是一隻只的小飛蛾。

巨龍正在一座座地摧毀那些圍繞着王庭的高塔,它是那樣的龐大,站立起來的時候,頭顱甚至高過了每一座塔,她捏碎高塔的時候,就像是主婦在捏碎一根乾燥的尖椒那樣自若輕鬆——當契布曼意識到,在這樣的崩塌與火焰中,很難有人得以生還的時候,他聽到了哭泣聲,之後他才發現是自己在哭泣。

若說這就是不幸,那麼很顯然,作爲今晚的主要角色,它還沒有那麼快地退幕——在有一陣狂暴瘋狂的噴吐之後,巨龍將視線投向了王庭之外,它發出了一連串契布曼根本無法聽懂和理解的聲音,然後人們就感覺到大地在晃動,從王庭開始,地底深處的熔岩怪獸迫不及待地遵從了紅龍的召喚,它們涌動着,推擠着,在尋找到一條縫隙的時候,它們可以說是咆哮着衝了出來,庭院的地面在倖存者驚怖的叫喊聲中凸起,而後碎裂,炙熱耀眼的火柱剎那間連接了天地——可能整個高地諾曼的人都能看到吧,契布曼想。

熔岩被拋向高空,在空中凝結成岩石的碎塊,然後就像如同傾盆大雨那樣落在了人們的頭上,契布曼也被擊中了,他落在街道上,手裡還抓着那根長長的木杆,他看到有人想要從房屋中奔出來援救他,但最後還是被似乎永無止境的礫石逼退了回去,幸而高地諾曼的房屋幾乎都是石磚砌築的,不然造成的傷害可能還要大。契布曼的身邊倒着另外幾個人,他們僥倖沒有立刻死去,但他們已經被突變和痛苦佔據了所有的思想,幾乎失去了逃離的力量和勇氣。

而這個時候,契布曼聽到有人在祈禱,祈禱的詞語讓他感到熟悉,但怎麼也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聽到過,而後,他突然感覺到渾身充滿了力氣,他站了起來,似乎腳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根本不存在,他不但將自己移動到了安全的屋檐下,還左右各一個,提了一個女人和小孩。隨後他發現,街道上,除了那些不幸已經前往哀悼荒原的人們,其他的人都已經掙扎着爲自己取得了一線生機。

“牧師大人。”契布曼說。

這個牧師已經來了不止一天了,說實話,如果這裡不是王都的近郊,而是王都內城區,這個牧師可能不被允許停留,不爲別的,只因爲他的臉上鮮明地刻印着“瀆神”與“弒親”兩個可怕的罪名,即便是這裡,契布曼在巡邏的時候也會更多地注意着這傢伙,一旦他有異動,契布曼想,他一定會第一個去通報值日的法師。

“你知道這裡哪兒有潔淨的水源嗎?”那個白髮的牧師問道:“最潔淨的,沒有遭受過任何褻瀆與污穢的,還有最近的。”

“跟我來。”契布曼說,然後將長長的杆子交給了身邊的人:“告訴我的隊長,我和這個牧師到舊磨坊去了。”

舊磨坊之所以會變成舊磨坊,是因爲原先磨坊的主人在移動沉重的磨盤時,無意將它摔落在了地上,磨盤碎了,但讓他欣喜的是,有清澈的水從磨盤敲砸出來的凹坑中滲出,他讓人在這裡挖掘,得到了充沛到可以容許半個城郊的人們在這裡取用的水源,如果說有什麼地方的水可以滿足牧師的要求,大概就只有那個地方了。

“您是晨光之神羅薩達的牧師嗎?”

這裡沒有月桂樹,亞戴爾隨手摘下一片蘆葦葉,捲成一個杯子,他望向星河沉沒的天空,一半呈現出不祥的赤紅,而另一半,雖然黑暗,但在最遠處的彼端,已經出現了一條隱約的明亮白線——晨光就要降臨了。他望了一眼仍舊帶着幾分不安的守衛,知道他將一個可能的墮落牧師帶到水源是件十分危險的事情,如果亞戴爾如外貌那樣是個邪惡的人,那麼他也許犯下了一件就連死亡也無法挽回的錯誤。

“是的,”亞戴爾看着杯中清澈的水說:“是的,我是晨光之神羅薩達的牧師。”說出這句話後,他感覺到一股溫暖的力量流過自己的身體。

契布曼看着這個陌生的牧師向着晨光舉起裝載着淨水的葉杯,他和契布曼曾經看到過的羅薩達牧師那樣,開始吟唱漫長而又優美的詩歌,歌頌和讚美他的神祗……他的心臟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抓住了,雖然他只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凡人,但他能夠感覺到,這個牧師所做的並不只是一件簡單的功課。

每個羅薩達的牧師都知道,在晨光降臨在這個位面的一個小時內,羅薩達可以知曉所有在此期間發生的任何事情,這也是大部分邪惡之徒會避開這個時間犯下罪行或是玩弄陰謀詭計的原因,但這些事情,甚至包括了一隻新生的羊仔或是一株新萌發的小樹——羅薩達的主任牧師如果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讓羅薩達知曉,他們會站在地上的神國,也就是羅薩達的神殿與聖所中向着他的雕像祈禱,但現在並沒有時間讓亞戴爾去尋找和解釋,他只得站在這個可能是最爲簡陋的聖所裡,向着晨光祈禱——換了其他人,即便是他曾經的導師,也許也會感到猶疑與羞愧的,但年輕的牧師一心一意,毫不動搖,他閉上眼睛,大聲吟唱,即便他不知道由於他的無畏與無私的虔誠之心讓他的聲音變得多麼地響亮,幾乎響徹了整個神國——他將自己的軀體,自己的靈魂,自己的信仰,全都放在了無形的祭臺上,他呼喚着羅薩達,求他看到這裡,拯救那些無辜的人們。

契布曼從未看到過這樣璀璨,這樣明麗的晨光,當淡金色的光芒垂落到牧師那件已經有些發灰的白袍上時,他渾身都在發光,就像是有着無數刻面的透明堅石,契布曼的眼睛被刺的發疼,但他怎麼都不願意閉上眼睛,這是多麼輝煌的奇蹟啊。

蘆葦葉捲成的杯子在微微發熱,淨水輕輕地盪漾着,就像是融入了晨光那樣散發出猶如黃金溶液般的光芒,亞戴爾平靜地舉起杯子,將這杯淨水盡數傾入自己的口中。

他聽到了羅薩達的呼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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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無邊的灰燼取代了不斷墜落的石塊,它們飄落下來,就像是黑色的雪,它們又是那樣的細小,細小到即便人們關閉門窗,也能夠飛入屋內,每一次呼吸都會將它們吸入肺部,然後就是痛苦的咳嗽,直到咳出血來也不能停止,而且它們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堆積起來,連最細微的角落也無法避免。

熔岩猶如數十條巨蟒那樣緩慢地從聳起的巖塊上爬了下來,所經的每一個地方都會被融蝕得滋滋作響,它們就像是紅龍身下延伸出的細密羅網,將它的獵物緊緊地攫入炙熱的絕望之中。

在侏儒們的工坊裡同樣是一片黑暗,侏儒已經逃走了,除了最後的一個,麥基。

他不但沒有走,還在奮力敲打着一個鐵砧,秘銀在他手中閃閃發亮。

“你怎麼會在這裡?”伯納驚訝地問。

“我還有一樣東西沒做完。”麥基說。

“你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伯納問。

麥基停頓了一下,然後看向他,還有他身邊的王女李奧娜(她幾乎已經無法憑藉着自己的力量站立了),還有高地諾曼的兩個王位繼承人:“嗯,大概,”他說:“我知道伯德溫沒有將真正的符文交給紅龍。”

伯納一時間甚至無法理解他的意思。

“也許他不必承擔所有的過錯,”麥基接着說:“是長長先調換了符文……”

“但他什麼也沒和我們說。”李奧娜打斷了他的話,她記得長長是什麼時候被投入監牢的,但她沒有注意,因爲那只是一個侏儒,而伯德溫是她的丈夫與國王:“他什麼也沒說,”她知道將所有的憤怒傾瀉到伯德溫身上或許是不正確的,但她還是忍不住渾身發冷,伯德溫爲什麼不和自己說,爲什麼?即便他們同樣必須面對一隻受到了欺騙的紅龍,但最少的,他們可以有所防備和抵抗,而不是在深夜之中看着整個王庭被龍火吞噬。

麥基低下頭去,繼續敲打手中的符文,現在他可以猜得到長長對伯德溫說了些什麼,鑑於他也知道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長長死了,但在他死去之前,他就成功地爲自己復仇了。

原本是個地宮的工坊又一陣搖晃,一根石柱上出現了可怕的裂紋。這裡也許很快就會崩塌,或是……他們感覺到了間隔着厚重的石頭卻仍然那樣可怕與氾濫的熱量,也許就在某個牆壁之後就是灼熱的岩漿,它們正亟不可待地想要吞沒鮮美的肉體呢。

“和我們一起走吧,麥基。”雷哲說,他還是很喜歡麥基這個不怎麼像是一個侏儒的侏儒的。

麥基擡起頭來,“如果你們說是那條水徑的話,”他說:“它已經不存在了。”他停止敲打,在僵冷的氣氛中盯着自己的作品看了一會,而後突然向雷哲咧開嘴:“但你們可以跟我走。”

他在轉過身去的時候想,這裡最起碼會有三個人想要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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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第在空氣中嗅着,她知道那些人還活着,那些被卑劣的竊賊重視和愛着的人,她已經決定要將他們殘忍的虐殺,就在那個人類的面前,讓他的靈魂在懊悔中哀嚎一萬年或是更久。

但她聽到了一些讓她不快的呼叫聲,不,不是因爲痛苦或是恐懼,呼叫聲中充滿了喜悅與希望,這正是她所憎惡的,古老的紅龍扭轉身體,她看到的是明亮的晨光,黑暗迅速地褪去,在這樣透徹而又耀眼的光亮中,龍火的光頓時變得虛弱蒼白,紅龍可以感覺到一股令她畏懼的力量正在逼近,她狂怒地低聲嘶吼,尾尖掃過王庭的廢墟。

人類只能看到一點尖銳的金光,而紅龍卻能看見羅薩達的投影,只是一個投影,但即便是投影,它所蘊含的力量仍然讓紅龍不得不低下頭去。

“走開,”格瑞第尖銳地喊道:“晨光之神,你無權干涉我的行爲——是這裡的主人首先違反了與我的契約!”

“他已經付出了代價。”晨光之神羅薩達說,他的聲音清澈而又宏亮,“你正在危害無辜的人類。”

“他的子民受到他的保護,同樣應該承擔他的罪責。”格瑞第狡猾地說,但羅薩達,他只是將自己的釘頭錘指向了格瑞第,這無疑是個最爲強力的警告。

格瑞第不甘心地看了羅薩達一眼,雖然說這只是一個投影,但他穿着金色的盔甲,攜帶着武器,而不是如同平常那樣穿着華貴的長袍,帶着顏色一致的花冠,這說明,在投影之初,羅薩達就是來作戰而不是談判的,如果她堅持——也許羅薩達就會立刻將她判定爲自己的敵人,關鍵在於,現在,可能之後的許多年,她必須對這位強大的神祗保持尊重與疏遠。

“如果這是您的願望。”格瑞第說,隨後退入了最後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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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驅散了煙霧與火焰,人們走出房屋,才發現靡靡細雨正在滌盪空中的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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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師大人?”契布曼小心地問道,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這位牧師在迎接着晨光喝了一杯水後就突然倒了下去,契布曼甚至不敢去觸碰他,或是看看他是不是還有呼吸。

亞戴爾微微顫動着自己的睫毛,晨光有些刺痛他的眼睛,但就是這點微小的疼痛,讓他知道自己還活着——而他確信自己已經聽到了羅薩達的召喚聲,也碰觸到了哀悼荒原冰冷的泥土,他的心中突然掠過了一絲疼痛——是羅薩達拒絕了他嗎?雖然晨光之神已經赦免了他,但對於羅薩達來說,亞戴爾這個曾經令他蒙羞的追隨者是否早已被取締了進入神國的資格呢?

然後他突然聽到了一聲爽朗的笑聲。

這是契布曼看到過最華麗和最巨大的鳥兒,它有着王冠一般的翎毛和如同冕袍一般長長地拖在身後的尾羽,它的眼睛是紅寶石色的,而每一根羽毛都宛如用黃金打造而成,它昂首闊步地行走時,昂揚尊貴的程度即便是國王也未必能夠與之相媲美——契布曼回憶着自己剛纔聽到的笑聲,是他聽錯了嗎?那只是這隻鳥兒古怪的鳴叫聲?

當這隻古怪的鳥兒向亞戴爾走過來的時候,契布曼幾乎想要站起來,阻擋在他們之間,畢竟這隻鳥兒是那樣的巨大,它的喙有匕首那麼長,而爪尖則如同尖銳的鉤子。如果被它啄上一下,可能就是一個窟窿,而被它撓上一下,也會皮開肉綻吧。

但在他有所行動之前,他就突然睡着了。

亞戴爾只來得及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但一片薄薄的衣襟並不能承擔得住如此重任,契布曼碰地一聲倒在地上,而在亞戴爾的手指碰觸到地面的時候,他感覺到一絲羞愧,因爲這時候原本是散碎石板的地方已經密佈着一層毛茸茸的細草,就像是一塊豐厚的毯子。

年輕的牧師頓時低下頭去,他竟然在懷疑自己的神祗。

燦日孔雀,也就是羅薩達的化身眨了眨眼睛,“你就那麼不信任我嗎?”

“對不起……”

“不,”羅薩達說:“我不是說你懷疑我會讓那個人類用他的後腦勺親吻石板,你的行爲乃是真實的良善之舉,”他好奇地問道:“我是說,是什麼讓你以爲我會因爲你懷疑我而生氣?我並不是一個苛刻的神祗,我的孩子,”他歪了歪頭:“我是說,你爲什麼不願意相信我已經寬恕了你呢,事實上,我很高興有一個理智的追隨者,虔誠的心固然會讓我們喜悅,但一個能夠完全而真實地踐行我們的教義的信徒纔是根本——你一直做得很好,呃,我是說,在離開白塔之後。”

“我當然是相信您的,”亞戴爾急切地說:“我只是……只是,只是無法寬恕我自己,吾神,那是我的錯誤……”

“嗚唔,很多人的錯誤。”孔雀擡起頭,用一隻翅膀支撐下巴(當然,鳥類的下巴確實有點小):“但只要是錯誤就可以被修正和贖還啊。”他說:“何況你那時候還是那樣的年幼。”他伸開翅膀,拍了拍亞戴爾的腦袋:“事實上,我早就想和你說了,你自怨自艾的樣子實在是……很棄婦,真的,我有點受不了這個……我不是伊爾摩特,我喜歡我的牧師都是高高興興,生機勃勃的,苦修從來不是我的菜,亞戴爾,你要記得這一點。”

“我很抱歉……”

孔雀撇嘴(這對於鳥類可真是一個高難度動作),“好吧,”他說:“我覺得,比起道歉和寬恕之類的小問題,我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解決。”他揮揮翅膀:“你想要什麼樣的獎賞?”

“?”

“你拯救了一個城市的人類,”羅薩達說:“你應該得到獎賞。”

“拯救他們的是您啊。”

“但是,如果沒有你的祈禱,”羅薩達說:“我是不會降臨於此的——我在和……那個,你知道的傢伙,”孔雀比出幾根大羽做了一個手勢:“我已經很久沒有注視這裡了。說吧說吧,亞戴爾,我並不能在這裡停留很久。”

亞戴爾並不覺得自己需要什麼,羅薩達的認可已經讓他徹底地滿足了,但他突然停頓了一下,因爲他想起了他的導師,還有白塔的羅薩達牧師們,他們和亞戴爾一起被流放,而後葬身狼口,每當想起他們或許仍然在哀悼荒原上疲於奔命地躲避惡魔與魔鬼的捕捉,亞戴爾就覺得心痛難忍,他不覺得自己能夠比導師與同僚們更虔誠,他們只是沒有贖罪的機會。

“假如你是想說你的導師,還有白塔的牧師們……”在亞戴爾驚愕地擡起頭來的時候,孔雀得意地抖了抖翎毛:“我確實沒有接受他們,不過……”他覺得自己還是儘快說出來吧,這個孩子快把自己逼瘋了:“我要說,他們並未淪爲魔鬼或是惡魔的餌食,他們在死亡之神克藍沃的城裡,爲他服役五十年以贖還自己的罪過,所以如果你現在前往我的神國,是看不到他們的。嗄……你可以別哭嘛?”

“這很好,對吧。”孔雀說,“你是真的沒有要求了是嗎?”

……

“那麼,我要走了,亞戴爾,”一隻尖銳的喙伸過來,輕輕地碰觸了一下亞戴爾的額頭:“這是我的賜福,我的孩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五十年後再來迎接你,這是你所追隨的神祗的要求,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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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布曼醒來的時候,那隻鳥已經消失了,他傻乎乎地坐在地上垂着嘴角想了一會,又看了看亞戴爾的臉,他的眼睛突然睜大了。

“怎麼了?契布曼?”

“牧師,”契布曼吞嚥着口水說:“您的臉……”

“我的臉?”

“您的臉好了,”契布曼說:“那些字,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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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蜜在哀悼荒原上奔跑着。

她已經精疲力竭,一個惡魔緊隨在她的身後,是的,在盜賊之神瑪斯克的監督和契約下,無論是惡魔與魔鬼都不會把她當做食物與貨幣,但這不影響他們追逐和戲弄她,這簡直比單純的獵食還要可怕,也有魔鬼提出交易,只要梅蜜願意成爲他們的,那麼她至少可以獲得一絲喘息的機會。梅蜜有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想要允諾他們,但她最後還是放棄了——哪怕她知道葛蘭不會因爲這個而憎惡她,但她的內心始終有着最深的恐懼,尤其是知道葛蘭是盜賊之神瑪斯克的兒子之後。

他可以得到人類,侏儒,獸人,甚至是半精靈,他爲什麼還會要梅蜜呢?他們曾經唯一的相同點也消失了,梅蜜想起葛蘭曾經告訴他,他在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渴望過自己是個被敵人劫掠的王子,等到他的國王父親來找到他,他就可以毀掉盜賊公會,讓所有的孩子能夠自由無憂地在陽光下生活,極具嘲諷意味的是,現在,他的身份遠超於一個王子,但他根本不可能去摧毀任何一個盜賊工會,因爲他的父親就是盜賊們的神祗。

惡魔的爪子幾乎就要碰觸到梅蜜的脊背,但預想中的痛苦沒有到來,梅蜜驚訝地睜開眼睛,她看見了狄倫.唐克雷,她對這個年輕人印象深刻。

狄倫也看到了梅蜜,但就在他們目光相觸的時候,惡魔突然消失的緣由出現了——那是一個瘦削乾癟的男性人類,或者說,看上去確實如此,他的雙腿是瘸的,身上傷痕累累,流着血,頭頂光禿,只在腰間圍了一小塊布,但他的微笑是那麼地溫暖和安詳,讓人一見就覺得安慰可靠。

他向狄倫伸出手去,梅蜜突然理解到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在哀悼荒原上鮮少看見的一幕,神祗親自來迎接他的信徒進入神國——梅蜜瘋了一樣地撲過去,但她跌落在塵土裡,他們消失了,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這不公平!”梅蜜大叫道,她跪在灰塵裡,慟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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