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擺脫那種難以形容的疲憊感覺,紅龍的視線落入戰場,在一個較大的空隙中,它找到了那些精靈與黑髮的施法者——巨龍的視力比鷹隼更爲銳利,他看見那支精靈的小隊之中,應該是爲首的精靈似乎正在與龍裔說些什麼,紅龍打了個哈欠同時側耳傾聽,但戰場上的聲音太駁雜了,到了它也只能勉強捕捉到幾個單詞——但奇怪的是,紅龍認爲自己應該聽到獸人在咆哮,但獸人在哪兒呢——它擡起身體,左右張望,卻發現整個密林都如同海洋那樣有規律地搖擺着,巨龍的眼睛可以凝視最白亮的火焰,但天穹上奇異的沒有云層,只有光,單調而明亮……紅龍發現自己正在不知不覺地低下頭去,它聳起肩膀,深深地吸了口氣,煙霧讓空氣變得渾濁,還帶着一點甜味,紅龍迷惑地睜開不知道什麼時候閉上的外眼瞼,它已經覺察到了不對——什麼時候,從什麼時候開始,光線就不再變化,除了仍然在彼此廝殺不休的人們,就連密林都變得安靜與凝固……它用膜翼的尖端支撐起自己的上半身,俯衝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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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在大叫。
Wшw●Tтkǎ n●c○ 但獸人的戰士們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他們喝下了祭司的藥水,那種會榨取他們最後一點力量的藥水,他們將會變得瘋狂而嗜血,就算是受到了致命的傷害,也無法停止衝撞與殺戮——這種藥水是格什嚴禁在非必要的時刻使用的,但現在不正是必要的時刻嗎?戰士在作戰,而祭司們在急切地收斂材料與祭品,耳朵、鼻子、牙齒、眼珠,還有連着頭髮的頭皮,男性精靈的gaowan,女性精靈的zigong……讓祭司感到疑惑的是,後者的數量太少了,幾乎可以說是寥寥無幾——每一個精靈都是戰士,在他們的隊伍中女性的比重從來就不低,就像是獸人在雷霆堡與這些尖耳朵雜種作戰的時候,精靈們固然會設法將同伴的屍身帶回密林,但也有無能爲力的時候,祭司們的藥水原材料以及珍貴的祭品多半就是從這裡得來的。
狹小的露臺上,一個女性精靈不得不面對數十個陷入到了狂暴狀態的獸人,他們不懼怕疼痛,也不畏懼死亡,她在施放了所有的神術,撕開所有的卷軸,碾碎每一顆符文寶石之後,只得拔出自己的釘頭錘,但一個小小的釘頭錘在獸人的戰士面前能夠起到什麼作用呢,獸人的戰士們踏着同伴的屍體(他們已經形成了一個有着凹陷的小山丘)撲了上去,在一個獸人戰士被她用釘頭錘敲開頭骨之後,她也被幾個獸人抓住了,他們甚至沒有給她一個乾脆利索的死亡,而是就着抓住的部位,猛地撕扯,把她就這麼撕成了幾塊,沒法兒,他們爲不同的祭司效力,即便格什已經成爲了獸人們的王,祭司們仍然被允許有着自己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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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龍滿懷疑竇地注視着這一切,如果說精靈們的瘋狂反撲在它的意料之中,但他們的殘忍與暴戾就在它的意料之外了——至少據它所知,精靈們尊重生命,崇敬自然,但他們現在做出的事情簡直與獸人毫無區別,但它看到一個格瑞第的牧師被幾個精靈撕碎的時候,它已經無法繼續按捺下去,紅龍掠過他們上方的天空,噴吐龍火,灼熱的火焰頓時將所有的“精靈”都包裹了起來,伴隨着淒厲的慘叫,紅龍也嗅聞到了那股曾經被龍爪騎士質疑過的惡臭。
紅龍混沌的頭腦突然變得清醒起來,它拍打雙翼,將自己沉重的身軀快速地升到空中,讓自己身處於雲層本該有的位置,冰冷的空氣灌入它的氣管與肺部,它低頭俯瞰,密林的一部分暴露在龍的金色眼睛之下,只一下,它的瞳孔就緊縮了起來。
“起來!”它大聲吼叫到,呼喚着自己的兄弟,“起來!!!”
而它的兄弟已經徹底地沉睡了過去,當作爲弟弟的紅龍落到他的身邊,用牙齒與爪子攻擊它的時候,它憤怒地還擊了,它的視線從未有過的分散與空蕩,就像是被什麼控制了,如果不是它的動作也隨之變得有些遲鈍的話,另一隻紅龍也已經受了傷,甚至更糟——率先發現了不對的紅龍向後退了兩步,密集的樹木成爲了天然的阻礙,身軀龐大的紅龍根本無法在其中自如行動,但它也不像變化成人類的形態——人類的形態根本不可能威懾到一隻紅龍,它是最清楚不過的。
它收起雙翼,以很難讓人相信會在一隻如此巨大的紅龍身上出現的敏捷轉到了兄長的身後,並且開始唸誦起一個很短的咒語,在後者在暴怒中轉過脖子,用冷酷的金色眼睛注視着自己的弟弟,堅冰將它還有即將噴吐而出的龍火一起凝固在裡面。
冰層幾乎在下一刻就開始吱嘎作響,裂縫就像是雷電的分支那樣不斷出現與延展,但弟弟也只需要一丁點時間罷了:“我們被欺騙了,”它喊道:“我們正在和獸人作戰,而不是精靈!”
而就在話音剛落的時候,紅龍的兄長就從碎裂的冰層中走了出來,它的目光驚疑不定,但可以看得出已經能夠分辨出眼前的並不是敵人,而是自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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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尚未察覺的時候,紅龍們也許還會被既定的思維與勝利的預兆紊亂認知,問題是,一旦它們產生了疑惑,那麼這層迷障就脆弱的如同一張羊皮紙。
即便如此,他們發現,想要讓已經陷入到白熱化的戰場重新恢復平靜,也是一件無比艱難的事情,哪怕格瑞納達人願意聽從紅龍的命令停戰以及撤退,獸人們也不會,而且既然他們知道了那些所謂的“精靈”都是獸人,當然,獸人看着格瑞納達人的時候也會把他們當做精靈,更不必說,獸人單蠢的頭腦根本無法理解這種複雜的事情。
它們連獸人之王格什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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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什看着那個“精靈”笑了笑,那真是一個,怎麼說呢,如果這個笑容出現在瑞卡或是他的導師奧斯塔爾身上,格什一點也不驚訝,但出現在一個精靈的身上,這種感覺就別提多奇怪了。
曾經的不死者舉起雙手,一個強大的法術在他們之間爆炸,祭司之一被格什一把抓住,擋在了身前,他可以感覺到祭司身上的符文和別的什麼在不停地顫動着,爆發出各種各樣的神術以及法術與對方爭鬥,祭司則在不停地詛咒着,詛咒精靈們的法師,也詛咒格什。但格什根本不在乎,如果他不這麼做,他只怕就要立刻前往哀悼荒原去謁見他們的神卡烏奢了,格什對這位暴躁的神祗並不太大敬意,他可能根本聽不到卡烏奢的召喚聲,即便被召喚了,作爲一個信仰不夠虔誠的傢伙,他只怕也得不到什麼好結果。
當這個祭司的手腳終於無力的垂掛下來之後,格什看到另一個祭司正在逃跑,跌跌撞撞,左搖右晃,但無論怎麼說,他總算是逃過了格什的爪子,但格什的戰士們都還在他的身邊,格什露出一個獸人很難掌握的微笑,然後又愁眉苦臉起來。
然後他在戰士們詫異的眼神中,拔出自己的長刀,丟在地上,然後高高地展開空無一物的雙手:“我是獸人之王格什,”他喊道:“我向你們投降。”
在看到對方根本不爲所動,甚至做出了一個施法手勢的時候,格什的心臟狂跳起來,同時他的頭腦前所未有的高速轉動着:“你不是精靈,”他大喊道:“你是誰!如果是精靈,他們絕對不會殺死一個手無寸鐵,向他們屈下膝蓋的人。”
那個“精靈”終於開恩給了格什一個注視:“也許,但那大概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雷霆堡的精靈們從不會寬恕任何一個獸人,哪怕他只是個嬰兒,因爲即便是嬰兒,也是吮吸着人類的血肉長大的,有善良的獸人嗎?有,但估計都已經餓死在襁褓裡了。
格什的胸膛猛烈地起伏着,他的神經緊繃到了一碰就會斷裂的地步,而後一個想法就如同絲線崩裂時產生的火花那樣迸現在他的舌尖,“你是格瑞納達人?!”他看到對方的指尖已經亮起屬於魔法的光芒,他大叫起來:“你是一個格瑞納達人!”這次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但他的敵人只是露出了一個倦怠的神情,魔法的力量奔涌而來,格什身上的符文紛紛爆裂,他被拋向空中,一團灰色的氣旋將他重重地抓起,又重重地投擲在地上,即便是獸人之王,格什也無法繼續支持下去,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而他的身體沒有一個地方不在疼痛,他的耳朵聽不見聲音。
當格什終於可以看見的時候,他看到的是最後一個獸人戰士跌落在他的身前,大約是四分之一或是三分之一,在殘留的肢體不規則的情況下很難估計,他想要說些什麼,但一個音節都發不出,而他的敵人正在做出又一個施法手勢,獸人之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嗅聞到來自於哀悼荒原腥臭乾燥的塵埃氣味。
曾經的不死者輕微地嘆了一口氣。
傾盤大雨倏忽即至,它是那樣的冰冷,又是那樣的狂暴,間隔在敵人與敵人之間,獸人們,還有格瑞納達人不可置信地眨着眼睛,他們或是被對方的長矛貫穿,又或是自己的寬劍還卡在對方的肋骨之中,但那並不是他們所看見的精靈,而是他們的盟友,至少現在還是。
紅龍的吼叫聲響徹了整個密林。
他們都被精靈耍了。徹徹底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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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看到雷霆自雲層中蜿蜒而下的時候,紅龍的兄長並未太過在意,但它隨即聽到了弟弟的哀鳴,只能說年少的雄性紅龍要比他們的姐姐更謹慎,在最後一刻它及時地閃避了,但精靈們的魔法箭矢還是射中了它的尾巴根部,距離那個不可言說的位置只有不到一尺的距離。
紅龍立即展開膜翼,躍上高空,當它們再一次俯瞰密林的時候,它們就像是看到了倒映着星辰的河流——在銀色與黑色交雜的枝葉之間,閃爍着無法計數的光點,每一點光代表着一枚魔法箭矢。
如果說,一直與格瑞納達人交戰的是獸人,而與獸人們交戰的是格瑞納達人,那麼精靈們呢?他們是不是完好地保存了每一個戰力,只等他們徒勞地將彼此的力量消耗殆盡?
龐大的王庭消失了,獸人們與格瑞納達人們交戰的地方只是一處連綿不斷的裸露着的緩坡,距離密林的邊緣甚至不到三千尺。
在崩塌的假象後面,是蓄勢待發的精靈們,在他們的敵人尚未理解事態的變化之前,箭矢與雨水一同傾瀉而下。
首先崩潰的是獸人,他們找不到自己的王,找不到祭司,找不到任何願意庇護他們的人,格瑞納達人雖然想要控制局面,整備殘兵,但事情總是往最糟糕的那面走,逃跑的獸人們衝擊了他們好不容易整合起來的戰陣與隊伍,他們不敢面對精靈們的箭矢,卻敢於向格瑞納達人露出獠牙利爪——後者中有着不少傷者,還有獸人們企圖奪取龍爪騎士們的坐騎。
直到格瑞納達的術士們投擲出了不亞於精靈箭矢的惡毒法術,這些沒腦子的傢伙纔開始往其他地方跑,他們依稀還能看見模糊的小徑,但獸人們再一次投入密林的時候,密林似乎失去了原先的寬容,他們發現自己被圍困在密林之中——小徑莫名其妙地斷了,就像是有個人用乾麪包抹去了羊皮紙上流淌的墨水,他們在密林中走來走去,還提着斧子的獸人將樹木伐倒,但他只不過走出了幾百步,迴轉的時候就再也看不到他做下的標誌了。
辛格精靈們進攻了,在格瑞納達人仍然處於一片混亂之中的時候,樹精將精靈們放在自己的肩頭,用枝葉作爲他們的盾甲,活化的藤蔓捲起成捆的箭矢,不斷地交到精靈們的手中——,與此同時樹精的根鬚從地下拔起,緩慢而穩定地向前走去——恐爪龍的高度優勢在這些參天巨樹前根本不值一提,它們撕咬着樹幹,牙齒崩斷在粗糙的樹皮上,樹精暴躁地抖動着,粗壯的樹枝就像是鞭子那樣從空中呼嘯落下,徑直將那些如同老鼠一般的恐爪龍抽到一邊去。
對樹精們造成威脅的只有龍火,與術士們召喚出來的負能量之火,它們灼燒着樹精的軀體,在樹精化作灰燼之前絕不熄滅,即使精靈的牧師與法師們一直在竭力救援,仍然有些樹精最後還是被火焰侵入了核心,它們在事情無可挽回的時候將身上的精靈交給另一個沒有被火勢殃及的樹精,邁着大而笨拙的腳步衝向格瑞納達人,一邊伸展開所有還能控制的枝葉。它們傾倒時,爆裂與散射的火焰甚至能夠籠罩數百尺以內的地方。
紅龍滑翔着,它們召喚者鷹首獅身獸,龍牙騎士們與他們的坐騎如同黃昏時分的蝙蝠羣那樣在空中迴旋着,鷹首獅身獸畏懼着精靈的箭矢,就和紅龍那樣。
“我們不能,”米特寇特將一個法術投擲在身上,不然紅龍根本無法聽到他的聲音,“我們根本無法靠近精靈!”
“我們必須撤退,”他喘息着說:“我們需要整備與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