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受王冠,必承其重。
這句話來自於另一個位面,但在這裡,也有着近似的諺語。狄倫.唐克雷在約翰王還是個公爵的時候居住的房間中徘徊,那頂鑲嵌着藍寶石與堅石的精金王冠與權杖被安放在鋪設着白貂皮與赤色絲絨的盒子裡,就擺放在他的面前——爐牀中火焰熊熊,狄倫伸出手,放在王冠上,金屬的冰冷從指尖傳達到他的內心,他在猶豫片刻之後,舉起王冠,精金是種比鋼鐵還要堅硬,比黃金還要沉重的東西,要將它融化,並且鑄造成人們需要的樣子並不是一件簡單輕易的事情——當第一個高地諾曼的王需要這麼一頂王冠的時候,是銀冠密林的精靈們給予了他們幫助,雖然矮人們一直宣稱他們非常討厭精靈,但只要是精靈們的要求,他們很少會拒絕。
這頂王冠,依照當時還是個部落首領的諾曼王的意願,被鑄造成了熊牙與銀冠樹葉片的形狀,據說象徵着精靈與人類的友誼。但人類的壽命太過短暫了,而精靈們的生命又是那樣的悠長,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需要被銘記的事情湮沒在了時間的長河裡,而艱辛的生活與不等的命運又讓原本就存在的矛盾進一步地激化。就像是現在,無論是黛安長公主還是狄倫,他們對這頂王冠蘊藏着的秘密毫不知情,或者說,他們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在意,對於黛安長公主來說,世上只有三個人需要她去愛,她自己,她的兒子狄倫,還有她唯一承認的配偶富凱。而狄倫.唐克雷,從他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幼兒時,他所接受的任何一種教導都在告訴他精靈是一種幾乎可以等同於魔鬼與惡魔的異類,或許還要糟糕,長久的生命與美麗的容顏讓他們說出的每一句謊言都會有人信以爲真……他們巧妙地僞裝自己,矯飾言行,故意做出孤僻淡漠的姿態,似乎對權力一無所知也絲毫不感興趣,但看看白塔,看看碧岬堤堡,看看諾曼和雷霆堡,看看灰嶺與銀冠密林,難道不都是精靈或是傾向於精靈的人在統治嗎?更別說每個成年的精靈都要出外遊歷數十年或是更久,他們用自己的美名與魅力征服了多少人?無人可以統計。而精靈們的觸鬚就隨着他們的腳步與箭矢如同瘟疫般地延伸到每一個城市與每一片密林,或是每一處荒野,聽聽吟遊詩人們的歌唱吧,精靈的名字難道不比騎士或是國王的更多嗎?
狄倫從來就是這樣認爲的,他敵視精靈,鄙視精靈,排斥精靈,在獲得雷霆堡的統治權後,他不假思索地驅逐了與精靈交好的騎士以及商人,他也同樣拒絕了銀冠密林在每個冬季到來前的援助,他認爲即便沒有精靈以及他們的盟友,人類一樣可以擊退獸人,用魔法,以及意志——他是這麼認爲的,也做到了,他認爲自己將會和老唐克雷那樣爲雷霆堡獻出所有。
但頃刻之間,所有的一切都顛覆了——約翰王死了,那樣的簡單,也許是因爲很多人都已經受夠了一個發瘋的國王,他看着自己的母親黛安長公主奪去了舅舅的王冠戴在了自己的髮髻上,但就在幾天前,她告訴狄倫,新的加冕儀式正在籌備,而在冬季到來之前,她的兒子會成爲高地諾曼的王。
狄倫是茫然的,他不知道該怎麼做,雖然他的心在催促着他儘快返回雷霆堡,但黛安長公主,或說諾曼的女王陛下,派遣了不下二十名施法者與一個百人騎士團看守着狄倫,免得這個任性的小傢伙乘着她不注意的時候逃走,加冕儀式上沒有新王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狄倫知道她是真切地愛着自己的,不然她不會如此輕易地放棄權柄與榮耀,這不是他要的,可是他根本無法拒絕。
明天,狄倫.唐克雷就不復存在了,既然他將會繼承高地諾曼的王位,他就不可能繼續保持唐克雷的姓氏,雖然這個姓氏好像也從未真正地屬於他過,但他真的要失去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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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倫去休息了嗎?”
諾曼的女王坐在寬大的黑檀木妝臺前,身邊圍繞着三名忙碌的侍女。一個幫她拆散發髻,取下鑲嵌着堅石與珍珠的小發夾,在那個碩大的髮髻上,大概有上百根這樣的小東西;第二個幫她解下袖子上的繫帶,這是近來才從南方諸國傳來的新式樣,袖子要做的蓬鬆寬大,然後用各色絲綢做成的細帶子把它們按照一定的規律捆綁起來,其中各種奧妙各種搭配各種趣味簡直可以寫成一本三寸厚的書;第三個則在爲她預備用於滋潤皮膚的乳油——這些乳油來自於一個術士,昂貴的可以讓一個封地貧瘠的爵士在冬季到來之前破產。
“殿下還在思考。”被她問詢到的第四個侍女說。
“他是一個溫柔的孩子,”黛安說:“就是有時候免不了優柔寡斷——雖然這就是爲什麼我會那麼地愛他。”
“他會感激您的。”
“當然,”黛安說:“他還不知道這是一份多麼珍貴的禮物——除了他,還有誰能讓我摘下諾曼的王冠呢?它是那樣的榮耀光明,但我一直希望的就是他能夠坐在黑鐵王座上,帶着精金的冠冕,手中持着權杖,而所有的大臣和騎士都要向他鞠躬行禮,屈膝禮拜。”
說到這裡,女王輕輕嘆了一口氣,她從幾分公文裡拿起一封信件,它來自於銀冠密林,精靈們在信中無恥地恫嚇說獸人們正在用人類的女**隸生產難以計數怪物,這份信件原本應該被送到狄倫手裡,但黛安絕對不會允許狄倫的加冕典禮被任何事情破壞——現在距離冬季不過一兩個月了,那些怪物難道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長大到可以成爲一個戰士嗎?別開玩笑了,上一個冬天獸人們已經潰敗在了狄倫的手裡,這個冬天他們只能蜷縮在帳篷裡忍飢挨餓着期待春季儘快到來,攻打雷霆堡?用什麼,用奴隸和嬰兒?
“燒了吧。”黛安說,一個侍女接過信件,將它投入了爐牀,幸而精靈們會用樹葉的纖維做紙張,不然這個房間可要充滿了羊皮燃燒後發出的臭味兒了。
黛安眯着眼睛,狄倫即便不在,他的法師團卻仍然駐守在雷霆堡,雷霆堡的安危無需太過擔憂。
但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有人來領取李奧娜與伯德溫的懸賞嗎?”
“沒有,陛下。”
“那麼……一倍,”黛安平靜地說:“不,三倍,將懸賞的金額提高三倍,”她無視侍女的駭然:“我要他們永遠無法接近高地諾曼,永遠無法動搖到我兒的統治——讓盜賊與刺客去滋擾他們,追逐他們,讓他們除了死亡之外難得片刻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