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以爲我不會做些什麼的時候,”凱爾絲自言自語地說道:“就是我爲所欲爲的好時機。”
她知道一些牧師被主任牧師派遣去各方索要懷有身孕的女人,或是年輕的女孩,比起獻祭,這種持續而瘋狂的屠殺更像是某種慶典或是詛咒,不過凱爾絲並不關心這個,作爲紅龍之女,她雖然不得掌堂牧師的喜歡,但要調換一兩個任務的人選這點微小的權力她還是有的——而在這羣年輕的牧師中,凱爾絲固然因爲荒誕而殘忍的行爲被憎恨,但只要她願意,希望能夠爲她效力的人仍然不計其數。
她知道怎麼讓人傷心,既然那個牧師會不惜自己的性命去保護那些畸形的獸化人奴隸,那麼他也不會對那些提蘭奴隸們將要面臨的命運無動於衷,無能爲力帶來的傷痛和屈辱將會佔據他的思想,至少在短時間內,他很難不受到它們的影響。
紅龍之女的眼睛裡閃爍着明亮的光芒,她的嘴角奇異地向上彎曲,所經之處,牧師、學徒紛紛向兩側退讓,並且鞠躬行禮,而凱爾絲根本沒去在意她們,她腳步輕捷地一路走到“蜂巢”的下方,足尖一點就漂浮了起來,帶着一身烏黑的血跡——她的侍女們在平臺上迎接她,她們對她的行爲有所不滿,但和之前的每一次那樣,她們並沒有去阻止或是警告她的權力,她們或許可以向掌堂牧師告密,但掌堂牧師不會阻止凱爾絲把她們丟進下方永遠炙熱滾動的熔岩裡。
亞戴爾先是嗅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氣味,然後纔看到了凱爾絲,血液在她的身上流淌和板結,但從這位龍裔的神情上就能知道她並未經過一場戰鬥,或是因爲其他的原因而受傷,亞戴爾厭煩地蹙眉,那些都是犧牲品的血。他現在只能希望她們所需要的是孕婦,而不是女孩,這樣那些不幸的祭品或許還能苟延殘喘幾個月,他不知道這對於她們來說是折磨還是希望,但只要還能活着,那麼總還有一兩分微薄的可能。
“看來你已經做好準備了。”凱爾絲說:“但你還要等上一會。”她需要清洗掉祭品的血,女性的血黏膩而污濁,讓她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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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戴爾安靜地躺在那張如同更小一點的祭臺一般的牀榻上,它是黑曜石的,表層覆蓋着秘銀,四角銘刻着符文,四隻腳爪則是純金,而它的兩側,竟然也和祭臺一樣預留着深深的血槽,而且,就他所能看到的,這個房間的地面、牆壁上也刻畫着精密的圖案與文字,而在他的視線末端,是一尊格瑞第的神像——一隻鼓脹的腹部幾乎拖沓到地面上的美豔女子,她的身軀與面孔都是象牙的,散發着乳白色的光芒,佩戴着的珠寶就像是星辰那樣閃閃發光,亞戴爾無法分辨她的金色雙眼是何種質地,但無論他將視線移動到什麼地方,都能感覺那尊雕像在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那個崩崩不是崩崩,這個認知讓他略微安心了一點,在他受到從背後而來的襲擊,頹然倒下的時候,看到了等候在庭院之外的崩崩正在變化,他的身軀突然如同膠泥一般地拉長了,而五官變得模糊,四肢變細,手指落在膝蓋上,而膝蓋古怪地彎曲着,雖然只是一瞬間,羅薩達的牧師也知道自己是被一個變形怪襲擊了——他變化成崩崩的樣子,將自己帶到了一個沒有那麼多眼睛和耳朵的地方,然後打倒了自己,將自己帶到這裡。
那些人對凱爾絲的心理把握的非常正確,亞戴爾不知道凱爾絲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他人的預測中會是怎樣的感受——如果他們所說的不錯,那麼他現在應該在格瑞第的聖所中,也就是格瑞第的牧師們的居所,這裡對凱爾絲來說是最能讓她安心的小小巢穴,其他地方只會讓她倍感焦躁,更別說細細品味獵物的美味了……以及,她是那樣的懦弱,雖然在表面上,凱爾絲一直是死亡與恐怖的象徵,但她的本質簡直就是一隻愚蠢的沙鼠——她甚至不敢與留在克瑞瑪爾宮室中的魅魔費瑞克希爾對峙,她詢問和查找過這個名字,但就像是每個惡魔與魔鬼那樣,這個名字也是一個模棱兩可的變體名,它被魔法承認,但只有曾經召喚過這個魅魔的法師或是術士才能將名字與本人對應起來,對於無關人士,這個名字毫無作用。
但這個魅魔可以讓在術士塔上永遠地佔據着一個頂層房間的灰袍低頭,凱爾絲並不認爲克瑞瑪爾能夠讓這位在格瑞納達斷斷續續地停留了數百年的死靈法師臣服,那麼只能說他是被那個魅魔誘惑或是震懾了,她考慮過是否應該召喚更多的裙下之臣去試探,但令人遺憾的,那個魅魔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人們稱她爲紅龍之女,凱爾絲也以此爲傲,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她不能爲了一個以後還能得到的機會而撕開那層薄薄的屏障,如果,她是說,如果人們知道了她並不是紅龍的寵兒,而是它的恥辱……
她甚至深深地懊悔,鑑於她曾經無知地嘲弄過自己的父親,她不可能從他這裡得到助力與保護。
但凱爾絲不想放棄,失敗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她需要挽回,需要安慰。
羅薩達的牧師輕輕挪動手指,發現它們無法用上哪怕一絲力氣,他的衣服連同卷軸、藥水一起被收繳得一乾二淨,他的身體被徹底地清潔過,而身體內部甚至可以感受到空蕩,就是那種飢餓了很久纔會有的空蕩感,這可能是個法術,免得受到折磨的人嘔吐或是失禁,繼而破壞了凱爾絲的興致。
侍女們最後一次檢查了亞戴爾的身體情況後就離開了,房間裡只剩下了凱爾絲與亞戴爾兩個人,一個人類,一個龍裔都像是胎兒那樣毫無遮掩地面對着彼此,在仔細打量了一番之後,紅龍之女露出了貪婪的神色,奧斯塔爾說的對,亞戴爾的面孔與年齡都不符合凱爾絲的喜好,但他是克瑞瑪爾所在意的人就已經是最大的砝碼了,凱爾絲將手指放在他的胸膛上,這個牧師並不像她之前購買的貨物那樣或是乾癟,或是肥胖,他就像是一個戰士那樣有着堅實的肌肉與強壯的骨骼,與他殘留着烙印的面孔相比,他的皮膚要更爲光潔細膩,而且是那種讓巨龍與龍裔喜愛的淡金色,凱爾絲跪伏在牀榻上,就像是一隻野獸按着自己的禮物,繼承於紅龍的尖銳牙齒從嘴脣中綻露,猩紅的舌頭伸向空中,如同毒蛇那樣舔抿着空氣中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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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爾絲的侍女們守候在門外,之後的殘骸與血跡還要她們清理。一個侍女突然露出微笑,向另一個侍女晃動着手指,“你覺得……”她用寂語“說”,“那個牧師會不會是魅魔的獵獲物之一?”
“如果是,”另一個侍女也用寂語回答“說”:“那就很有趣了。”
“我覺得應該不會,”第三個侍女“說”:“對於那個魅魔,凱爾絲的態度還是非常謹慎的。”做出手勢的同時,她露出的笑容表明這個謹慎完全可以用畏懼來替代。
“她只是想讓她的兄弟不高興而已,”第一個侍女舉起雙手:“但她所做的也就是殺死一些奴隸而已。”
“也許只是爲了可敬的‘母親’,”第三個侍女曲起小指:“那位黑髮的殿下現在畢竟是‘母親’的寵兒。”
不過她們只是對望了一眼,就很清楚這句話虛假的簡直能讓一個格瑞納達人嘔吐出來。
最先開始“對話”的侍女再次擡起手,想要繼續她們之間的對話,但一聲尖銳的呼喊擊破了她們之間的寂靜,侍女們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她們立刻察覺到了不對,聲音是從房間裡傳來的,而凱爾絲的房間與其他高階牧師那樣,是可以隔絕聲音的,現在她們能夠聽到喊叫,就表明房間裡用以隔音的恆定法術被打破了。
侍女之一即刻將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神術投擲在同伴身上,龍裔的力量經過神術的加強後,受術的侍女徑直撞開了精銅的門扉,令人窒息的黑暗與寒冷撲面而來,焦渴難耐的鎖鏈在空中扭動着,只一下就攫住了侍女的脖頸,將她高高吊起,而她的同伴高聲吟唱着,用以屏蔽光亮的黑色霧氣頓時被驅散,暴露出一片可怖的混亂:“是鏈魔!”一個侍女狂叫着,“不,是怯魔!”另一個侍女糾正道,怯魔是惡魔中的一種,體型細小,大約只有四尺高,但這隻怯魔蹲伏在另一隻惡魔的肩膀上,那是一隻弗洛魔,四肢生長着毒瘤,而脊背上有着肉質的雙翼,凱爾絲的居所已經足夠高大了,但它似乎仍然像是不能真正站立起來的樣子,它的膝蓋彎曲着,利爪掃過,猝不及防下,一個侍女被爪子上的倒刺勾住,懸吊起來,她掙扎着想要施放神術,但弗洛魔的腹部突然出現了一張有着鯊魚般層疊牙齒的大嘴,猛地咬掉了她的一半頭顱。
僅剩下的一個侍女尋找着凱爾絲的身影,從魔法符文爆發的光亮中她找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但她並不準備去幫助凱爾絲擺脫現有的困境——除了一個弗洛魔之外,還有兩三隻狩魔蛛正環繞在她的周圍,它們的螯肢在空中不斷地打響,渴望着嚼碎新鮮的血肉,地上滿是黏稠的白絲,凱爾絲的雙腿幾乎都被糾纏住了,她之所以還能堅持,是因爲這是她的巢穴,突然爆發的防護法術給她爭取了一點時間,讓她可以矗立起自己的屏障,但這並不能堅持多久。
她也不需要堅持多久,侍女想,這裡是格瑞第的聖所,每個“蜂巢”裡都有着一個牧師,她毫不猶豫地向外逃去,並不準備爲她的主人獻出生命,如果事情發展的能夠讓凱爾絲僥倖逃生,那麼她也可以解釋自己是去尋找更多的人來解救她——雖然她的內心深處還是很希望凱爾絲就這麼死了算了,在這座巨大的蜂巢裡,高階牧師不再少數,但如凱爾絲這樣吝嗇而又瘋狂的人物屈指可數,想想吧,就連爲人慷慨和善(相比起凱爾絲)的高階牧師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也幾乎不可能得到學徒和弟子的幫助,更別說她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女而已。
但一對漆黑的螯肢從空中倒掛下來,就像是一把銳利的剪子,只一下就剪斷了侍女的腰部,她的喊叫湮沒在猙獰的口器裡,而她的下半個身體居然還能往前跑出好幾步,直到撞到牆壁。
凱爾絲絕望的吟唱着,這種感覺以往都是她賜予別人的,但現在她自己領受到了,這是種多麼可怕的滋味啊——每一個瞬間都是那麼地漫長又是那樣地短暫,她的脊背緊靠着牆壁,但蛛絲就像是浪潮那樣翻卷着蔓延上她的胸膛,她用火焰般的兇狠目光注視着她的獵物,她以爲的一個虛弱無能的人類——他是羅薩達的牧師,即便他沒有墮落,在格瑞納達,晨光之神所賜予的榮光也會因爲紅龍格瑞第的壓制而變得薄弱,但他只是一個工具而已。
隱藏在皮膚下的刺青已經徹底地顯露出來,那是一個傳送陣圖,一隻賤魔正試圖從門裡,也就是亞戴爾的胸膛中鑽出來,它的利爪讓牧師的身體上遍佈鮮血淋漓的傷口,而他看上去好像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