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謀刺(4)

魅魔費瑞克希爾在一旁聽着,對內容她並無異議,但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強大灰袍的口吻總是讓她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她的召喚者,記得他在離開格瑞納達的前一天,吩咐侍從們準備晚餐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對,請拿一些羊肉來,可以清蒸,也可以煮湯,或是加上瑟里斯人的醬料後燜酥,要麼醃漬後刷上蜂蜜慢烤直至熟透也不錯……

“他們……”

“很明顯,”灰袍說:“凱爾絲偏好的是後兩種,之前的兩種使用方式,你,我是說,那個不幸的獵物有無自己的意志並不重要。”他說,一邊懶洋洋地將手指交叉成尖塔的形狀,長袍的寬袖從手肘上滑落,露出裡面的緊身衣,閃光的綢緞讓亞戴爾略微有點走神——它不但是菖蒲花色的(就是那種粉色與灰色糅合後的顏色),還有着一整排被雕琢成橄欖形的無瑕堅石鈕釦,亞戴爾當然知道絲綢質地的緊身衣袖子與領口都是需要扣子的,不然柔滑的織物根本無法如人們所要求的那樣緊貼身體,但他只感覺眼睛都快要被堅石與那個旖旎的顏色閃爍的快要失去原先的功用了。

他轉而看向青黑色的牆壁,但那上面仍然跳躍着無數光點,羅薩達的牧師只得無奈地垂下眼睛。他當然也可以去看魅魔,這位來自於無底深淵的惡魔女士周身的顏色都偏向於冷和暗,問題是出於灰袍的惡劣愛好,他向費瑞克希爾敬獻了一件淡金色長袍,費瑞克希爾似乎也很喜歡它,可能除了色澤之外,它還有着其他人所無法知曉的作用,譬如說,魅魔在穿着它的時候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美豔的人類女性,異於人類的地方——灰藍的膚色,蒼白的捲髮與豎立起來的瞳仁都被掩藏了起來,就連她伸出雙腳的時候,那也是一雙有着腳趾和指甲的腳。

但如果可能,對於一個深淵生物來說,黑色是不是更適合一些?或是鈷藍、藏青,即便是格瑞第的牧師與術士們常用的深紅色也很要比現在的顏色要好得多,作爲晨光之神的追隨者,亞戴爾是很喜歡象徵着晨曦的近似於透明的淡金色,但他絕對無法接受這種時刻都在piapiapia的惡俗的淡金色,他必須承認自己曾經有衝動鑽到克瑞瑪爾交託給他的房間裡尋找一件可以讓他稍許喘息一下的替代品——黑髮的龍裔在裡面堆放了許多無用的饋贈,其中就有不少附魔的長袍,但對於克瑞瑪爾來說,沒有什麼能比他在星界得到的那件及膝白袍更好,所以它們只能哀怨地跟着三頭蛇蜥的木乃伊一起發黴——不過這也只是一個轉瞬即逝的想法而已。

“那麼……”

“龍刺、龍爪與龍牙都是屬於格瑞第的,但他們是有偏向的,”灰袍說,“在格瑞第之下,龍牙無限制地傾向於新王,而龍爪……好吧,至少在表面上,他們的騎士遵從凱爾門的命令,至於龍刺,奧斯塔爾的曾祖母是紅龍格瑞第的侍女,可以說,除了王室成員,這四位侍女是所有龍裔中身份最高的。她的後裔,奧斯塔爾,雖然天賦一般,”灰袍出於本心的評論道,畢竟在他的認知中,在這個位面,也只有寥寥幾個存在可以被稱之爲天賦出衆,當然,他必須謙卑地承認,他正好是其中之一——“一般”已經可以說是一個很好的評價,要知道,就連神祗之中,也有被他說成蠢貨的也不是一兩個:“但他顯然很好地明瞭與選擇了自己的將來——他沒有在術士塔中苦苦掙扎,想方設法地升上哪怕一個臺階,而是走出格瑞納達,在人們的嘲笑中與商人和盜賊爲伍——但他做的真是好極了,牧師,龍刺雖然早就存在,但最終成就了它正是奧斯塔爾,而不是它成就了奧斯塔爾。”

“從本質上來說,奧斯塔爾更像是一個盜賊或是一個商人,而不是術士。”就像是他最小的弟子,即便他們都具有着巨龍的血脈,接受也都是術士的指導,成爲的也是一個術士,但一個最終還是成爲了一個有着術士名號的商人,而另一個成爲了灰袍繼而成爲了巫妖,這是固執的命運爲他們設定的道路,是不可轉移和模糊的:“所以,奧斯塔爾和它的龍刺可以爲任何一位服務,也可以讓任何一位去死,他們在新王與他的紅龍妻子之間危險地搖擺——在格瑞第的注視下,”灰袍興致盎然地說:“你得承認,亞戴爾,他之前乾的還不怎麼壞,有些想法也稱得上新穎。”

“白塔。”亞戴爾說。

灰袍向他微微一笑,沒有絲毫揭開了他人瘢痕的羞愧與後悔:“你知道他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你嗎?”

“因爲克瑞瑪爾不在這裡?”

“還因爲凱爾門也不在這裡,她的母親亦是,紅龍格瑞第也不在。”灰袍隨意地說出了一件會讓大部分格瑞納達人感到驚怖不已的事情——凱爾門無關大雅,紅龍雖然棘手但也不是不可以敷衍,關鍵在於格瑞第,這位可敬女士的蹤跡從來就是隱秘以及不可探測的,所有敢於這樣做的人不是叛逆就是敵人,就算是她的紅龍子女,或者說,尤其是她的子女,更不可以。

“新王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厭倦了他的兩個子女,也許是他對他們曾經抱持着熱烈的期望的關係——凱爾門與凱爾絲在誕生之時就有着巨龍的特徵,鱗片,豎瞳,還有雙翼,每個人都以爲他們將會是最強大的龍裔,但很可惜,也許是因爲血緣過近的關係,他們從力量到智慧都沒有什麼值得被稱讚的地方……他們能夠存活下來只是因爲新王和紅龍之女不想在格瑞第的命令下再次同牀。”

“那麼他們現在又想了?”費瑞克希爾曼聲道,她的聲音在房間裡顫動與迴盪,亞戴爾隱晦地深呼吸了幾次,而灰袍轉過頭,向她眨了眨眼睛。

“當然不是,”巫妖說:“只是新王已經無需忍耐了。”

“忍耐?”

“格瑞第正在拼上拼圖的最後幾塊,”灰袍說:“在這個過程中,所有與之無關的事情都會被忽略與妥協。

“結束之後呢?”

“那個時候,”灰袍說:“也許會發生很大的變化,很大,不但是格瑞納達,這個位面,或是……”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看向魅魔,魅魔以一個優雅而美妙的姿態斜斜地坐在椅子上——無底深淵中總是有着無數竊竊私語,他可不保證烏黯主君格拉茲特就沒聽到些什麼,不,也許他聽到的要比紅龍格瑞第或是其他惡魔,魔鬼更多,所以費瑞克希爾纔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如果只是要解決凱爾絲這件事情就會變得異常簡單,無論是灰袍還是費瑞克希爾,都可以讓這位狷狂的紅龍之女永遠地安靜下去,但凱爾絲的死亡是一個象徵,一個新王要求克瑞瑪爾交付的擔保品——如果亞戴爾只是一個普通的,墮落的牧師,克瑞瑪爾的一個下屬或是奴隸,他甚至不會聽聞到哪怕一個字,但就算他告訴所有人說克瑞瑪爾只是他的主人——唔嗯,這樣拙劣的謊言還是不要在這些人面前說了。

他們知道他是克瑞瑪爾的朋友,知道克瑞瑪爾不會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如果我拒絕呢?”

“你覺得奧斯塔爾會怎麼做?”灰袍說:“他會說,好吧,很遺憾,我去找別人。會嗎?”

“格瑞第與新王都對那個工程充滿了興趣,但他們並不會在乎奴隸怎麼樣。”費瑞克希爾說:“如果你是在害怕……別否認,這是人類的正常情緒,”魅魔溫柔地說:“受到傷害會躲避,見到死亡會畏縮……我覺得這很尋常,而且還有點可愛。你不需要爲這個感到羞愧。”

“我們會看着你的。”灰袍說。

亞戴爾並不畏懼痛苦與死亡,如果這樣他就根本不會來到格瑞納達——他是先做了這個決定然後才接受了精靈凱瑞本的委託的,不然凱瑞本也不會要求一個無辜的好人爲了自己的緣故陷入劇毒的泥沼,但灰袍說會看着他是什麼意思?他以爲灰袍看中的是魅魔費瑞克希爾,不管怎麼說,魅魔雖然在外貌上不太符合人們的想象,但她的魅力值仍然是毋庸置疑的高,同時還具有着一般魅魔無法擁有的巨大力量,就算灰袍不是爲了自己的慾望,只是爲了得到一個有力的工具也會願意爲之付出一些代價的。

但他是什麼?亞戴爾對於自身的價值有着相當清晰的認知,他是——魅魔的召喚者的朋友,難道他還能讓這個魅魔離開克瑞瑪爾,成爲這個灰袍的嗎?就算是召喚者也未必能夠做到的事情就別勉強他了吧,他沒有說話,但他的不信任都寫在了眼睛裡。

“哦,我這都是爲了克瑞瑪爾殿下。”灰袍說:“你們相信一見……一見我就覺得他應該是我的弟子嗎?”

這下子就連費瑞克希爾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灰袍聳了聳肩,他說的都是真話,但沒人相信就不是他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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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在克瑞瑪爾的宮室裡佔據了一個房間,這個房間是克瑞瑪爾的,但誰也沒有提出異議——灰袍在格瑞納達的術士塔羣裡擁有一座尖塔的最高層,即便它的位置,裝備與開間是術士塔中首屈一指並且長時間地被空置也沒人敢踏入半步,更別說他只是暫時性地需要一個沒有主人的房間。

他在這個房間裡找到了很多熟悉的痕跡——一個弟子身上,特別是施法的手勢與吟唱的節奏,很容易會被看出他是師從於那個導師的,也許有人會質疑克瑞瑪爾會不會露出這樣的痕跡,畢竟他接受的最初的關於魔法的教育是在格瑞納達的術士塔裡。但他作爲一個法師,卻是從灰袍這裡起步的,灰袍很清楚地記得,黑髮的年少龍裔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成爲一個法師,而是遺忘他是一個術士,這很不容易,要克服血脈的影響就像是要讓一個正常健康的人類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去看,去聽,去聞和去觸摸去感覺……而且他還要面對七十七羣島上數之不盡無處不在的惡意——多麼罕見的材料,多麼有趣的血脈,多麼珍貴的祭品……一縷頭髮可以嗎?一顆牙齒應該不會是什麼大問題,抽掉一截骨頭也不會危及生命,可以給點內臟嗎?心臟或是肝臟都可以,不講究,實在不行,小腸也可以……諸如此類等等等等,他的幸運之處就在於他的導師是個不死者們也要忌憚幾分的瘋子。

除了這些,灰袍還充滿興趣地找到了一些不應該屬於一個巫妖的東西,他不知道這孩子離開他之後遇到了什麼,但可以看得出,他的經歷極其豐富,灰袍甚至找到了一枚巨龍時代的金幣,這種金幣在現今已經很少了,因爲它只在巨龍之中流通,純正的黃金包裹着附魔的秘銀,所以無論離開多遠,隱藏的多深都能被巨龍找到,而巨龍們離開這個位面的時候,這些金幣都幾乎被這些貪婪的傢伙帶走了。

“你去打劫了格瑞第的巢穴嗎?”灰袍自言自語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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