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抱歉,本來上午想要發一章的,結果覺得斷開不是很好,所以一起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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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女士立即提起了她的武器,但在面對着一個惡魔化的怪物時,這種普通的精鋼武器和人類的軀體是多麼地脆弱啊。怪物只一揮爪子,就將短劍從玫瑰女士的手指中拍打了出去,短劍在空中旋轉着,篤地釘在玫瑰旅店的招牌上,尾端震顫着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聲——在距離如此之近的時候,怪物身上散發出來的臭氣更是濃郁的仿若實質,玫瑰女士幾乎無法呼吸,但她還是敏捷地跳到了一旁的立柱上,那兒點燃着一枚火把,火把不是此地的城主爲了照拂那些不得不在黑暗中行走的人所設置的——而是守衛們爲了照亮那個被絞死在鐵匠鋪招牌上的屍體所特意安插的,既是警告,也是威嚇——這種屍體會被懸掛到腐爛殆盡,繩子掛不住的時候纔會掉下來,而在此之前,如果不想被那些守衛們投入監牢的話,是不會有人擅自把它們放下來的。
當然,如果你願意給守衛們一筆錢,你會發現那具屍體腐爛的特別快,快得一夜之間就不見了。
現在看來,那個鐵匠並沒能拿出足夠的錢,那具屍體還懸掛在那裡,舌頭吐出,眼睛凸起,在火把搖曳不定的光亮下,他看上去就像是在憎惡地注視着玫瑰女士,他的死因源自於他的貪婪與忘恩負義,但這個早已墮落的靈魂可不會這麼認爲,不過玫瑰女士既然在這座城市中從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成長到這個年紀,就不是會因爲這種可怖的景象而感到惶恐畏懼的人,她跳了起來,手指抓住了纏繞在那根細脖子上的繩子,而****的雙足踩在死者冰冷彎曲的手臂上——士兵沒有捆綁他的雙手,瀕臨死亡前他猛烈地掙扎,他有四根手指卡在繩索裡,但對於挽回他的性命來說毫無作用。
下一刻,玫瑰女士猛地旋轉身體,不下十根黑色的剛毛刺在那個假盜賊的屍體上,在屬於一隻普通的蒼蠅時,這種剛毛用人類的眼睛幾乎可以說是看不見,但它們屬於一個惡魔時,它們每一根都像是一枚小型的吹箭,如果被射中的不是這具僵硬的盾牌而是玫瑰女士豐滿溫熱的身體,那麼她大概早就因爲剛毛中蘊藏的毒液而昏厥麻痹了。
玫瑰女士摘下了火把,向那個怪物揮舞它。
怪物不自覺地微微移動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腿,人類女性喘息着,她伸直手臂,企圖讓火把的光和熱輻射到更大的範圍裡去。
怪物傳動着眼睛,那隻由無數小眼睛組成的複眼,每隻眼球都是溼漉漉的,它的爪子在不停地抓着地面,像是因爲火的恐嚇而不情願地想要後退,但就在玫瑰女士略微放下肩膀的那一瞬間,它猛撲上去,從它的嘴裡,更正確地說,口器裡,噴出一股黏稠的白色膿液,這個膿液直噴了有二十尺那麼遠,並且覆蓋了兩個橡木酒桶那麼大的範圍——火把一下子就熄滅了,同時被這個膿液噴濺到的玫瑰女士只感覺到眼睛一陣尖銳的灼痛,隨之一樣鋒利的東西擦着她的面頰過去,割傷了她高舉的手臂,她努力了,但還是掉了下來。
她以爲自己會摔落在石板道路上,已經預計到必然會到來的劇痛,但比那更糟的是,她被一對爪子抓住了,毛茸茸的肢體擦拭着她的臉和身體,有什麼東西從她的皮膚上黏答答地劃過,如果要形容一下的話,就像是一塊腐臭的油脂,但這種東西似乎能夠中和先前的粘液,她喘息了幾下,就睜開了眼睛,她看到了一張很難用人類的詞語來形容的面孔,但那些垂掛的贅皮與飄散在空中的黃白色毛髮還是讓她想起了一個人。
她不知道守衛隊長是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但當那個怪物用四隻爪子分別固定住她的手腳,另外一對爪子開始撕開她身上僅存的那件亞麻長袍的時候,玫瑰女士還是忍不住大聲呼喊起來,但就如她所能夠想到和習慣的,所有的窗戶和門都被緊緊地關閉着,之前有亮着燈光的地方也已經熄滅了燭火,沒有人會願意幫助她——如果這只是一個外來者,或許有人試試看能不能就此得到進入玫瑰女士房間的殊榮,但這是一個怪物,單憑它之前所做的,就知道這隻從無底深淵裡爬出來的大蟲子絕對不是幾個守衛或是傭兵可以對付的——生命是所有享樂與利益的前提,沒有它一切都是虛無。
如果她的弟弟今晚就在這裡……而不是明天。玫瑰女士知道在這些時候想這些毫無用處,但在聽到自己骨頭折斷的聲音的時候,她還是絕望地將最後一絲生機寄託在縹緲的幻想中——被一個人類強迫她或許還可以活下去,但一隻怪物,它每一寸皮膚上都生滿了細小的倒鉤與尖刺,滲流着潰爛的膿液,在明亮的月光下,她也能夠看見那隻正在伸展與扭曲的暗色肢體,那看上去就像是數根糾纏在一起的舌頭,又像是在手掌心中生着眼球的手臂。
她的身體被打開,她閉上眼睛,現在她甚至希望能被立刻殺死,但她知道這或許已經是個奢望——她被提起來,肩膀壓着石板,石板的冰冷和堅硬折磨着她的皮肉。
怪物已經準備好了,它充滿期待地拍打着翅膀,彎曲身體,現在,只要將尾端向前一送,它的慾望就能得到滿足,它的口器張開着,流着唾液——它身上的每一根剛毛都在顫抖,恐懼絕望的氣味是那麼地香甜,人類的肉體與靈魂又是那麼地甘脆可口,對了,還有叫喊着,最後也是最美妙的尖叫聲,充滿了憎恨與痛苦,這是惡魔與魔鬼最爲熱衷的樂章——它必須聽到,它能夠聽到,它聽到了,但它的思維也同時終止在這一刻。
玫瑰女士尖叫着,但不是因爲受到了怪物的折磨,而是因爲怪物的頭突然爆裂了,無法言喻的濃稠液體與碎片、剛毛潑灑了她一身,而這些液體就像是稀薄的硫酸那樣燒灼着她的身體,但那個巨大的身體傾倒了下去,抓着她的爪子也鬆開了,她拖着折斷的手臂從那堆骯髒噁心的垃圾下爬出來,擡起頭的時候,就看到二層最右側的房間窗戶正站着一個人,黑暗讓他的頭髮與身體如同陰影的一部分,但他的面孔卻像是月光那樣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救救我!”玫瑰女士喊道,“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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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女士對她的恩人自然是感激不盡的,她不但許諾了很多報償,並肯定地說只要等她的弟弟回來,他還能得到一個強大的紅袍的答謝。
“你用什麼殺了那怪物?”
“侏儒的爆裂弩箭。”異界的靈魂回答說,一邊向這位女士展示自己的弩弓,雖然他施放的是法術而不是侏儒的造物,但既然奧斯塔爾甚至沒有露出他的紅袍……法術的作用是以強大的物理力量使得敵人的頭顱爆裂,爆裂弩箭也是一樣,即便有施法者過來查看,也未必能夠得出其他的答案——主要是那隻怪物的頭部實在是太過畸形了,爆裂後更像是一堆可以被命名爲大宇宙意志的後現代裝置藝術的雜碎。
玫瑰女士勉強地笑了笑,她抓着一杯麥酒,之前她已經喝過很多杯了,但那股讓她快要發瘋的氣味與觸感還是拂之不去。
因爲她幾乎已經失去了攀爬的力量——更別說那塊牆壁已經搖搖欲墜了,酒館的前門打開着,從敞開的隙縫中仍然可以看到那隻怪物的屍體,它在很短的時間裡萎縮了,顯露出糟糕的原型,巫妖之前也看到過無法從這種變化藥水中掙脫出來的失敗者,一般而言不是藥水在製造過程中出了問題就是使用者意志力太過薄弱,但現在看起來這兩種狀況都有,至少他之前配置出來的變化藥水可不會營造出那麼一具看似強大實則虛弱的身軀。
“爸爸!”
就在玫瑰女士還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從街道上傳來了一聲響亮的喊叫。
發現自己珍貴的變化藥水突然消失的時候,尖鼻子術士已經預感到了不祥,他急匆匆地,幾乎是毫無必要地施放了一個法術來尋找自己的父親。法術指示的方向並不讓他感到意外,他可以說是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他起初只想着那瓶藥水,因爲父親的欺騙與短見而怒火熊熊,不管怎麼說,那瓶藥水和其他東西一樣只有在他感到非常危急的時刻才能被拿來使用,而且也不是被他的父親,或者說除了他之外的人使用,而他的父親只爲了一個人類女性就冒冒失失地把它用掉了!
他之後再也不可能去服侍一個魅魔,也沒有勇氣和材料去召喚一個魅魔,他再也不可能製造出這麼一瓶有用的藥水了!
在短暫的路途中,他的大腦飛速地旋轉着,他期望過他的爸爸只是拿着藥水去炫耀或是恐嚇,但他能夠嗅到那股特殊的臭味,看到那具龐大的顯然不是個人類的軀體,於是他想或許可以將這個形態固定下來,然後收服,就像收服魔寵那樣,讓它變成自己的工具與寵物,就像術士塔的導師那樣——但他跑到那具軀體前,才發現它死了,徹徹底底地。
而且屍體上的異化正在消失,他至少還是一個術士,知道這種情況表示它很快就會萎縮還原。
他俯下//身體急急忙忙地收起了一些血液,濃漿和毛髮,但沒等他用掉第三個小玻璃瓶子,躺臥在他面前的就不再是一個有價值的怪物,而只是一個沒有了腦袋,衰老以及毫無用處的人類。
它的腦袋已經不復存在,頸脖處鮮血淋漓,渾身沒有一點遮蔽,皮膚上滿是劃痕瘀青。但它的大腿上還有着一條傷痕,尖鼻子認得這條傷痕,他的父親曾經是個傭兵,在一次戰鬥中他逃走了,而後毫無愧疚之心地掠走了那些不幸死去的同伴的財物,並且就此成爲了一個商人,這條傷痕是在那場戰鬥中留下的,但不是敵人,而是一個曾經的同伴——在尖鼻子的父親去拉扯他的皮袋時,他居然還能咬着最後一口氣給了這個卑劣之人一匕首。
尖鼻子的父親當然不會認爲自己是個惡人,那些財物如果不是被他收走,留在荒野中沉入泥土豈不是很可惜,不過他經常讓尖鼻子看自己的腿,好叫他記住無論何時都要謹慎小心。尖鼻子回憶起這件事情,不由得感到一絲悲傷,這點悲傷讓他流下了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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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女士被用力一拉,灼熱的火焰長舌從她的身後擦過,將她的頭髮燎的焦黑髮臭——她倒在地上,翻滾着,之前她已經換過了一件乾淨的衣服,但爲了沖洗掉身上的粘液,急切之下她用了酒,所以她溼漉漉的頭髮裡全都是酒——唯一值得感激的是那些麥酒和蘋果酒都很低劣,酒味很淡,如果是冬酒或是朗姆酒,她現在可能已經燃燒起來了。
她看到了火光後的人,他穿着一件可以讓所有人爲之屈膝的紅袍,火焰的熱浪衝擊着他,讓袍角與衣襟瘋狂地在陰暗的背景中飛舞。
那張面孔仍然是那麼的醜陋到可笑,但玫瑰女士一點也笑不出來,她看到他舉起雙手——一個術士舉起雙手還能做什麼?她躲藏在一個桌子後面,但那個桌子立刻就被一隻無形的手拉開了,在牆上摔得粉身碎骨——她被展示在尖鼻子的面前,他的表情是那麼地猙獰,“我不會讓你如此愉快地死去的。”他陰沉地說:“我保證。”
“但爲什麼!?”玫瑰女士喊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我和你之間並無仇恨!”她甚至想說,如果不是他有着一個太醜太老太卑劣的父親,她現在可能就是他的新媽媽了,但她現在只能將希望寄託在說服面前的這個施法者……說服他她並不知道那個怪物就是他的父親。
“你殺了我的父親。”尖鼻子說:“門外的那個。”毀了那瓶藥水最後一點用處。
“我並不知道,”玫瑰女士爭取道:“它和你的父親並無相似之處。”
“那又有什麼關係。”尖鼻子暴躁地說:“即便沒有這件事情,我想要殺了你難道還要尋找什麼三件以上的證據,十二個證人和聆聽辯護人的胡言亂語嗎?”
“那麼想想我的弟弟!”玫瑰女士大叫道,她不是施法者,但仍然能夠感覺到有壓力從那雙細瘦的手上傳來:“一個紅袍,”她微微帶着點得意的說:“和你一樣的紅袍,”或許比你更強:“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得到術士塔的召喚,”她說:“也許我的弟弟會願意幫你這個忙——他和我說過,他的導師,也是你的導師,很喜歡他,經常會交給他一些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吐了一口氣——尖鼻子術士的眼神遊移不定,但他確實輕輕放下了高舉着的雙手,轉而把它們放在自己的袖子裡,他似乎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聽起來似乎不錯。”
“一筆相當划算的買賣。”玫瑰女士直白地說:“向格瑞第發誓,這確實只是一場誤會,一個意外,我對此感到萬分遺憾——但我絕對沒有絲毫對您不敬或是不利的企圖,我發誓,等我弟弟回來,就在今天,我想他會給您補償的……”
“你說的沒錯,”尖鼻子說,他似乎已經被玫瑰女士說服了,但站在角落中關注着他們的異界靈魂不那麼意外地搜索到了那雙小眼睛中的惡意與嘲弄,“問題是,”尖鼻子果然繼續說道:“我並不覺得一個死人能夠給我什麼補償!”說到最後一個單詞的時候,他幾乎尖叫了起來,同時他的手從次元袋中猛地抽了出來,一樣黑色物體從他大張的手指間被丟擲了出來,砸在了玫瑰女士的鼻樑上,她發出一聲疼痛的哀叫,伴隨着尖鼻子術士的哈哈大笑。
“看看!”他喊道:“看看,這就是你的弟弟,親愛的弟弟,是的,他的確回來了,可惜的是隻有這麼一點兒!”
他就像是一隻被激怒的公雞那樣聳起了全身的羽毛,“你應該感謝我,玫瑰女士!不然你的弟弟就連這部分也回不來!”他得到這個喜訊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付出了更多的代價後他得到了這個,雖然他知道這個部件可能是術士派遣學徒從小魔怪的嘴巴里拉出來的,但非常僥倖的是,它的大部分保存的還算完好,完好地可以讓他確認自己最大的敵人已經絕對不可能從他身上取得勝利了。
這個東西可以說是大半個頭顱,腦子是很重要的實驗材料,一早就被挖走了,而殘餘的痕跡可以看得出剩下的部分被法術保存過,可能是因爲那張可以說是十分俊秀的面孔,它被當做裝飾品保留了幾天,之後才被扔給了負責清理垃圾的小魔怪。尖鼻子不知道玫瑰女士得到的訊息是因爲被欺騙了還是因爲那時候她的弟弟還活着並且愚蠢地以爲自己受到了器重,多半是後者,在術士塔裡,生與死之間的距離往往只間隔着一張卷軸紙也不到的距離,就連他們的導師也有可能在召喚魔鬼的時候被吞噬,又或是被敵人派遣來的幽魂殺死,他的弟子更是不必說,何況在術士塔中,弟子和學徒的另一個名字就是祭品或是實驗品。
他還因爲這個少年在十幾年裡就得到了導師的寵愛而忐忑不安過,現在看來,“看重”的確有,但是是哪方面的看重就很難說了。
玫瑰女士微微一愣,她像是沒能聽懂尖鼻子的話,但她下一刻就四肢着地的爬了過去,將那隻被她嫌惡地抽打到一邊的頭顱抱在懷裡,火焰引燃了門扉和桌椅,它們的亮光足以讓玫瑰女士看清那張已經不是非常熟悉的面孔,但還有誰能有着這樣一張面孔呢?而且尖鼻子的態度也已經說明了這點,玫瑰女士和他一樣都是小城裡的人,他們彼此熟悉,玫瑰女士很清楚尖鼻子就和他的父親一樣,是個欺軟怕硬,卑劣無恥的小人,他們在面對強者的時候只會一味的逢迎諂媚,除非受到生命的威脅,否則無論如何也不會敢於和後者作對的——別說他們之間有着多麼深厚的情感,沒人不知道尖鼻子從術士塔回來之後,他和他父親的地位就掉了個個兒,無數人看到過他就像呵斥一條老狗那樣呵斥自己的父親。
她的弟弟也曾經說過,尖鼻子在術士塔中的位置或許只比那些處理垃圾的小魔怪更高一些,有些學徒甚至暗地裡把他形容爲一隻人類泥形怪,當然不是說他有着泥形怪物那麼強大,而是說他能夠像泥形怪那樣不介意任何羞辱,嘲笑,也不介意被隨手棄置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裡,或是從事其他弟子不願意從事的卑賤工作。但她的弟弟也說,尖鼻子也同樣有着他的智慧,要她警惕,不管怎麼說,他終究走出了術士塔,而又有多少曾經嘲弄過這個他們認爲無用又可笑的傢伙的學徒和弟子,根本就沒有那個機會碰觸到他們夢寐以求的紅袍。
但玫瑰女士沒有想到她的弟弟也是其中的一個,他是那樣的聰明,又是那樣的有天賦,對待導師和其他的弟子又是那樣的謙恭與溫順……她無法相信,這或許只是個噩夢?但她知道自己必須清醒過來。
“你已經緬懷完畢了嗎?”尖鼻子不是那麼滿意地說,一邊扭動手指:“讓我們完成之後的工作吧……我的怒火急需要你的哀叫來平息——親愛的玫瑰女士,我會妥善處理你的靈魂,也許你會願意和我的父親共享一塊寶石?作爲兒子,他的願望我總是願意滿足一二的。”
他說着擡起手來,但在他施放法術之前,玫瑰女士的大叫讓他停了下來,並且露出疑惑的神色:“你在說什麼?”他問。
“你的父親不是我殺的!”玫瑰女士嘶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殺了你的父親!”
尖鼻子歪過頭:“那是誰?”他抽了抽鼻子:“別告訴我他是走在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把自己的腦袋都給跌沒了。”
“是這個人。”玫瑰女士說,一邊指向一直站在角落的人——這個人尖鼻子一早就發覺了,但他從不關心一個凡人,如果他想要阻擾自己的話,尖鼻子當然不會吝嗇一個火球,或是在他得到玫瑰女士的靈魂後,也可以爲這場復仇的盛宴加份小甜點。
“他是一個施法者嗎?”尖鼻子問,但他覺得不是很像,那個人看上去非常普通,除了格外冷靜之外,但也有可能他已經嚇傻了。“一個凡人無法殺死我的父親。”在喝了變化藥水後,他很清楚使用者會變成什麼樣子,尖鼻子一開始是認爲玫瑰女士可能有着某個魔法用具,既然她總是在說她的弟弟很愛她,而她的弟弟又深受導師寵愛,那麼她可能真的有什麼能夠殺死一個惡魔的東西。
“不是,”玫瑰女士乾澀地說:“但他有弩弓和爆裂弩箭。”
“侏儒的爆裂弩箭,”尖鼻子說:“那是有可能的。”他做出一個手勢,如果那個凡人舉起雙手或是做出些別的動作,那麼他會立刻被尖鼻子的法術撕裂。
但那個人只是看向了玫瑰女士,火光反射在他的黑眼睛裡,玫瑰女士先是垂下眼睛,然後又擡起眼睛,她很抱歉,但她已經沒有了弟弟,不能沒了自己,她不知道尖鼻子在殺死這個人後是否會願意寬恕自己,但她如果什麼也不說,那麼她會毫無疑問地被折磨而死,死後靈魂依然無法得到安寧。
“我想他是想要拯救一個可憐的女孩,”尖鼻子刻薄地說:“就像吟遊詩人在詩歌中讚頌的英雄那樣。”
“我不需要拯救,”玫瑰女士緊接着說:“我願意服侍您。”
這下子就連尖鼻子也露出了一個驚訝的神色:“但你拒絕了我父親的求婚。”
“那是不同的,”玫瑰女士說,火焰灼烤着空氣,讓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用刀子割着自己的胸膛,但她弟弟的頭顱還捧在她的手上:“如果是您,當然可以,您是一個偉大的術士,就算不是作爲妻子,而是奴隸,我也是願意的。”
尖鼻子撇了撇嘴,是的,玫瑰女士當然比不上應導師召喚而來的魅魔,但她確實是這座小城中最美的,也是最豐盈的,她就像是剛剛成熟的葡萄那樣飽含着蜜汁,難怪他的父親即便變成了一個惡魔仍然對她念念不忘。她坐在地上,狼狽不堪,但裸露出的每一寸肌膚都是緊繃着的,光滑,有着一層細密的汗珠,誘惑着人上去舔一舔——如果作爲一個妻子,當然不可能,尖鼻子始終認爲自己將會得到一個爵爺的女兒作爲妻子,但如果只是作爲侍女,或是奴隸,那倒是相當合適,簡直合適的讓他感到褲子不太合身——即便他現在並沒有在長袍下穿着褲子。
“那麼給我一個證明吧。”尖鼻子往後退了兩步:“去殺了這個人。”
他以爲玫瑰女士會猶豫一下,但她沒有,她站起來,隨手將弟弟的頭顱拋入火中,然後走向那個人,她很緊張,渾身的肌肉都繃緊着,走動的姿態就像是一隻被逼到了絕境的豹子,非常美也非常危險,尖鼻子一邊提醒自己要抽掉這個女孩的幾根骨頭一邊興奮而激動地觀看這場有趣的短劇,他喜歡這個,欺騙、背叛、殺戮……但讓他不高興的是短劇的另一個角色並沒有露出憤怒或是失望的神色,他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心不在焉,“要我拿走他的弩弓嗎?”尖鼻子問。
“不用。”玫瑰女士說,尖鼻子突然到來的時候她就抽走了那個人的弩弓,那時候她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唯一的依仗,她只是認爲自己需要武器,但她沒想到這反而成爲了她的優勢——這個從外貌上可能和她的弟弟差不多大的外來者看上去十分的單薄,手指比一個未成年的少女還要纖細,手腕更是細得像是沒有一點力量,而且他也沒有穿着黑色或是紅色的長袍,玫瑰女士知道他和他的同伴是在等待一個商隊,如果是個施法者,那麼他們應該把自己傳送走,而不是騎在馬上和其他牲畜上,還要藉助商隊的保護。
而她是個戰士,雖然是女性,但也是一個強壯的戰士,她鼓脹的手臂可以把他拽起來扔到牆上,她的手可以捏成拳頭毆打他的頭,她也可以用她的雙腿絞住他的脖子直到他窒息。
“抱歉,”她喃喃地說,輕得就像是在對自己說話:“你不該這麼善良,尤其是在這裡。”
尖鼻子看着玫瑰女士將雙手放在那個人的脖子上時,他情不自禁地張開了嘴,睜大了眼睛,雙手緊握,激動得手指都有些發麻,以至於他沒能第一時間聽清楚後面的那個人在說什麼。
一個粘性法球將尖鼻子凝固在了原地,然後一道閃亮的光芒閃過,他十分榮幸地落得了一個與自己的父親無比相近的下場——他的腦袋從肩膀上滾落了下來,之所以說相近而不是相同,他的頭顱並沒有爆裂得連一塊比指甲更大些的碎片也找不到,而是掉進火堆裡被燒得滋滋作響。
“我們該走了。”奧斯塔爾說,一雙手藏在斗篷裡,無比隨意地打量了一下週圍,平靜得就像是每個黎明都能看到一個燃燒着的旅館。
而他所對話的對象,那個黑髮的年輕人,克瑞瑪爾從角落裡繞開無法動作和說話的玫瑰女士走了出來。
“你還要做些什麼嗎?”奧斯塔爾說:“我們應該還有些時間。”
“沒有。”克瑞瑪爾說。
他們走了出去,沒有了火光的影響,異界的靈魂這才注意到天色已經從單調的鈷藍變成了交雜着珊瑚色與暗紫羅蘭色的鉛白色,但街道和街道兩側的房屋裡仍然和深夜裡一樣,悄寂無聲,死氣沉沉。
他們要隨之同行的商隊早已等候在低矮的城牆外,城門大開着。
直到他們走出很長一段路,長的幾乎看不見旅館燃燒時升起的煙塵後,也沒有人來追捕和尋找他們,異界的靈魂在識海中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你似乎並不意外呢。巫妖說。
——我們住的那個房間原本應該是玫瑰女士的吧,一個女性和戰士的房間,異界的靈魂說。她和我們調換了房間,也許她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危險。
——她或許認爲她只需要再堅持一晚,巫妖說,帶着顯而易見的譏諷——應該說她的想法是完全正確的,瞧,總會有個愚蠢的外來者爲她擋去災禍的。
——嗯。
——嗯是什麼意思?
——嗯的意思就是你也應該習慣了,異界的靈魂和善地說,是的,我就是那麼一個愚蠢的外來者,但很顯然,你大概還要和我捆綁一段時間……它聳聳肩,或許會很久。
——你想要激怒我嗎?
——誰知道呢?異界的靈魂說,反正如今凱瑞本距離我們大概有幾千裡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