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伯德溫說。
永晝期間,極北之海的天空一天二十四小格都會是明亮的,但從他們踏上堅實的冰層開始,厚重的雲層就逐漸變得稀薄,在他們將船隻翻過來倒扣在一塊巨冰岩石上的時候,一縷金色的光落在李奧娜的短髮上,讓那頭鮮亮的紅髮看上去就像是一團燃燒着的火焰,陽光圍繞着紅髮形成一個圓圈,就像是一個金光閃爍的冠冕。
“真好啊。”精靈遊俠說,這是所有人的想法,就連巫妖,雖然七十七羣島終日被濃霧與陰靄掩蓋,而且陽光中所有的熱量與光明也不是一個不死者所喜歡的,但他們偶爾在雲層的縫隙間看見純金的光束投照在赤海深紅色的海面上的時候,還是會由衷地感覺到愉快——畢竟巫妖損失的只是對於生命的熱愛,但對於美的鑑賞力還是不會有所缺損的。
更別說其他人了,之前大概沒人知道一整天沒有真正的白晝和黑夜是多麼的難過,就像是處於一個人造的環境而不是真正的自然裡,他們就連呼吸的時候都會覺得空氣是虛假的,風也是法術或是魔鬼的把戲,只有將手伸進海水裡的時候才能感覺到那股真實的冰冷。當看到陽光的時候,他們都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了一次,寒冷的空氣衝入他們的肺部,帶來刺痛,但那也是帶着溫暖與安慰的刺痛。
精靈在翻過來的船底上催生了一大片地衣,翠綠的地衣在永晝期間會持續生長,這樣他們回來的時候就能很輕易地發現船隻的所在,只是希望那時這裡的冰層不要斷裂,不然船隻就不知道會被帶到哪兒去了。
他們沒有攜帶雪橇,所有的東西都在次元袋裡,只有侏儒拿出了兩塊雪板,安裝在自己的靴子上,這樣他就能牢牢地跟隨着他們,而且不會輕易地陷入雪裡。
“我們現在往哪兒走?”精靈問。
巫妖拿出了那枚黃金骰子,骰子在魔法的御使下滴溜溜地在冰面上轉動,“往西北。”他簡單地說。
侏儒看了一眼冰面,急促地喘了一口氣,冰層乾淨極了,在陽光的照耀下,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水流與魚,一隻海豹好奇地看着他,用鼻子頂了頂冰面,像是要打破它,麥基打了個寒顫,趕緊划着雪板逃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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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美豔而又強壯的女性穿過長長的,黑暗的走廊。
走廊裡沒有窗或是透氣孔,每一寸空間都瀰漫着香料與硫磺的氣味,如果她是一個普通人,那麼她大概早已窒息而死,又或者在這種酷熱的環境中被緩慢地抽乾身體裡的水分,焦渴而死,能夠在這裡自如行走的人除了格瑞第最爲寵愛的牧師之外別無他人,但這位尊貴的女性並不是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穿過走廊,是一個龐大的圓形房間,並不比鐵骨頭城矮人們共用的廣場更小,甚至容得下一條紅龍從人形回到它最舒適的原有狀態,也就是說近乎兩百尺左右的高度與三百尺左右的身長。房間的牆面與頂面都攀附着栩栩如生的紅龍雕像,只比真正的紅龍小上一點,它們的身體是黃銅的,覆蓋着一層薄薄的精金,眼睛鑲嵌着碩大的紅寶石,除了這裡的主人沒人能夠駕馭它們——那位我們應該說是頗爲熟悉的女性舉起了手,威嚴低沉的音節從她的喉嚨滾出,兩隻位於最高點的紅龍魔像眼睛裡泛起了灼熱的光芒,它們恭謹地向它們的女主人低下頭,移動利爪,擡起翅膀,顯露出一道古怪的門扉。
這道門扉可以說是透明的,也可以說是黑暗的,所有的光線都會被它吞噬,暫時以人類形態行走在這個位面的紅龍讓自己漂浮起來,進入通道,這個時候她聽到魔像在旋轉,這個秘門又被關閉了起來,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打開。
通道又冗長又寒冷,在深沉的黑暗中偶爾可以看到微弱的光點閃爍,或是可以聽到嬰兒的哭泣聲與男人以及女人的尖叫求救聲,有時候它們甚至很像是一個親人或是故友所發出的,但如果你走過去,你所見到的就只有被禁錮在這裡,因爲缺少食物而變得格外狂暴與貪婪的怪物們——紅龍絲毫不受影響地向前走去,正如在走廊裡,她的每一步看似普通,但都能將自己的身體移動到數百尺之外的地方,她很快就通過了這裡,打開一扇如同水波一般的門,來到另一個房間,這個房間甚至比先前的圓形房間更大,四壁滿是到頂的書架,書架上堆放着無法計數的魔法書籍,卷軸和魔杖,書架下襬放着裝飾精美的箱子,有些箱子打開着,裡面滿是珠寶與武器,每一樣東西上都閃爍着魔法的光亮,幾件繡滿了符文的魔法長袍就像是被隨意丟棄似的搭在一把鑲嵌着星辰般寶石的秘銀寶座上,單就這個寶座所用的秘銀,大概可以打造一整個矮人城市裡所需的秘銀鍊甲。
紅龍看也不看這些,她伸出手臂,一個平行的黑洞在手臂間被打開,擴展,然後肉眼可見的,黑暗從一個平面向下傾瀉,穿過房間的地面,形成一個深邃的垂直通道。她一步跨了進去,在垂直的通道里下墜,下墜的速度很快,但身處其中的女性並不在意這個,她念誦了另一個咒語,一個法術把她送到了另一個空間,一個僅屬於她的半位面空間。
這個半位面空間位於火元素位面的邊緣,如許多半位面,它直接被臨近的主位面影響着,地面聳立着高大的火山,火山終日爆發,流淌着熔岩,熔岩在山腳下凝聚成火紅的湖泊,烏黑或是灰色的煙柱筆直向上,讓深赫色的天空被塗抹上了其他顏色,灼熱的空氣中充滿了煙塵與灰燼,既影響着呼吸也阻礙了視線。
而在這不下數千座的火山裡,就有一座特殊的監牢。
這座監牢在熔岩層的下方的下方,深到你會覺得寒冷,而在這個沒有外來的光線與熱量的地方,盤踞着一隻來自於無底深淵的怪物,這隻怪物幾乎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除了它能夠吞噬力量,所有的,從一隻地精到一個神祗。
紅龍能夠知曉這一點還要感謝曾經的****之神班恩,他在動盪之年,也就是一千年前的大浩劫中劫持了魔法女神密斯特拉,並用這種怪物吸取她身上的力量。這個秘密要到很久之後才爲人所知,紅龍拿到它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幾乎已告平息,而巨龍們已經在規則與神上之神的命令下準備離開主物質位面,去到另一個屬於並且只屬於它們的空間,但並不是所有的巨龍都願意——比起一個平和安寧的世界,它們更樂於享受戰鬥,殺戮以及統治那些微小螻蟻的愉快感覺,紅龍就是其中之一,那時她正身懷有孕,這給了她一個很好的藉口,但既然她沒有跟隨着大多數巨龍一同離開,那麼她就永遠不會離開了——她在一個港口城市找到了一個火山,安安靜靜地把自己隱藏起來,雖然說,在娩出龍蛋後她很快就感覺到了位面對於她的壓迫。
她忍耐着,等待着,在這段漫長的時間裡,她建立起了一個國家,並在精疲力竭之前繁育了儘可能多的後代。
或許有其他的巨龍會對此不理解,善龍不會悖逆神上之神,而她的同類則不會冒着被規則碾壓的危險留下來,但它們並不知道紅龍所獨有的幸運之處——在那場波及了所有生靈與神祗的大浩劫中,她吞下了一個前來挑釁她的人類,每個巨龍都會這麼做,沒什麼可奇怪的,但這個人類並不是普通的生物,他是巴爾諸多兒子中的一個,而我們都知道,巴爾在他的每個子嗣身上留了些什麼。智慧的紅龍當然不會等着巴爾的其他兒子來殺死自己,奪走屬於巴爾的力量,但她也絕對不會把這份珍貴的禮物還回去——她堪稱大膽妄爲地捏造了一個巴爾之子的身軀,並從另一個巴爾之子的身體裡抽取出部分力量放進那個身體裡,希望能夠以此儘可能地隱瞞住這個事實,雖然她知道她或許可以欺瞞所有的凡人,但對於巴爾,如果他還能重新降臨,他或許只需要簡單地一瞥,就能明瞭其中的每一個不實之處——做完這一切後紅龍簡直是心驚膽戰地等待着謀殺之神的降臨,直到當巴爾徹底隕落的消息傳來。
紅龍有試想過去奪取巴爾的力量,隨即她發現自己可能需要面對一個發瘋的強大神祗,一個瘋到連其他神祗們也無法忍受他的神祗,她明智地退卻了,神祗們的戰鬥她無法參與,那些凡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力量可以抵消幾乎所有高超的智謀與周全的策劃——但紅龍沒有放棄,她在籌劃了很久之後終於捕捉到了弗羅——自從被神上之神懲戒性地拋進主物質位面,以會飢餓,會幹渴,會疲憊,會刀劍殺死的的形態在世間行走了數十年後,這些神祗不再如浩劫之前那樣經常性地降臨與停留在主物質位面,如非必要,他們甚至不願意離開自己的神國,只有弗羅,這個善於享樂勝過戰鬥的神祗似乎並不把這個放在心上,當她再一次柔情蜜意地與她的選民在一個隱秘的半位面相會的時候,紅龍與她的盟友抓住了她。
按照先前的協議,紅龍的盟友拿走了弗羅多一半的神軀與力量,剩下的部分紅龍把它藏到了這裡,可惜的是她沒有辦法如她的盟友那樣直接攫取弗羅的力量,但她可以召喚這個怪物,怪物從弗羅的身軀裡抽取力量,而她從怪物身上抓取她所要的,她借用了弗羅的名義在主物質位面行走,殺死那些過於忠誠於弗羅所以能夠覺察到異樣的信徒與追隨者,她狡猾地篡改了弗羅的教義,刪除了那些好的,填補了一些壞的,動搖了她的信仰基座——而後以自己的名義建造起巨大的神殿,披掛上僞造與劫掠而來的神職,貪婪地汲取着人類的信仰帶來的龐大力量。
想到這一切,紅龍就不禁爲自己而驕傲萬分,她無比明確,自己終將成爲一個神祗,或許在不遠的將來,她還可以成爲與他們的先祖並肩的強大神祗,雖然現在她還不得不做出一些退讓。譬如羅薩達與泰爾,他們的信徒與追隨者破壞了她的神殿,但現在不是正面對抗的時候,在她還沒有完全地佔有弗羅的力量並摧毀她的時候,紅龍必須小心謹慎,如果被神祗們發現弗羅已經成爲了她的階下囚乃至食物,她或許會成爲所有神祗的敵人——弗羅原本就是大部分神祗的娼婦——雖然她沒想到那位公正嚴明的神祗居然也是弗羅的獵物之一。
紅龍走進了同時禁錮着弗羅與深淵怪物的巢穴或是監牢,深淵怪物正在沉睡,消化它從弗羅那兒得來,又被紅龍恩賜般留下的一小點力量,而弗羅被固定在一塊黑色的岩石上,手和腳都被巨大的釘子釘住,這樣就算是她如密斯特拉那樣僥倖掙脫了鎖鏈也無法逃走,而她的身體是破碎的,從胸膛開始,猙獰的傷口一直延續到腹部,傷口不斷地流着銀藍色的血液,血液中帶着璀璨的光芒,紅龍靠近她,在弗羅厭惡與驚怖的眼神中湊上去,吸吮了滿滿一口血液。
“格瑞第。”她飽含憎惡地說道。
紅龍,或更正確地說,格瑞第露出了一個惡毒的笑容。
於是又一輪新的折磨開始了,在被那隻怪物覆蓋在身上,力量被抽出的時候,弗羅絕望的放聲大叫,她知道這隻會讓格瑞第高興,但她所希望的就是她會因爲高興而失去應有的謹慎,而不是敏銳地發覺她已經將自己分割出去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