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上最爲炎熱的季節正在悄然退卻,迎接人們的是又一個金黃色的,豐碩而又甜美的世界,只是鷓鴣山丘與白塔的領主所統治的土地上,呈現出的是另一種特異的景象——大約有三分之一的田地,森林的邊緣,與一些並不能用來種植小麥與玉米的沼澤地覆蓋着綠色的植株,這種植株看上去既不像菸草也不像蔬菜,在五月份的時候它們開出的花令許多人爲之驚歎——硃紅色的,殷紅色的,深紫色的,粉色與黃色的,甚至有紅白兩色的,花朵碩大,花蕊的周圍環繞着一圈絲絨般的黑色,有想要取悅愛人的年輕男孩或是見之心喜的女孩會乘人不注意的時候採上一朵幾朵,不過這種行爲若是被發現了就不免捱上一頓打,將這種種苗分發給各個佃農的管事說的很清楚,他們來年的小麥是要用這種植物的果實來換的。說實話,沒有多少農戶願意種植這種陌生的“菸草”,只是他們並不能違背領主的意願,除非他們想要被驅逐。
需要他們時刻注意的時間並不長,這些花的花期並不長,七天,或是八天後,它們就陸陸續續凋零了,二十天裡,花朵的根部膨脹起來,變成一個個綠色的,帶着細小絨毛的小球,就在瑞意特死去,她的弟弟瑞卡成爲了白塔的“細網”公會的首領之後,第一筆被收割下來的果實也被運送進了白塔。瑞卡可以說是極其細緻地檢查了每一個果實,他用一柄很小的匕首割開了其中的一枚,白色的汁液從傷口中流了出來,跟隨在他身邊的學徒馬上送上了一個小小的盤子,瑞卡擠壓果實,讓儘可能多的汁液流入盤子,“去提取一份給我。”他對身邊的學徒說。一邊輕輕地舔了舔自己的手指,,滿意於那種熟悉而濃郁的苦澀,還有汁液的數量——這種植物原本只適合在龍火列島部分砂礫化的土地上種植,爲了能讓它適應大部分種類的土壤,瑞卡和他的導師費了不少心力,但結果是令人滿意的,相比起那些一股腦兒去研究如何讓魔鬼手指大量生長的蠢貨,他們的成績更值得“母親”爲之微笑。
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人類,確實,比起精靈,比起矮人,甚至是獸人和侏儒,人類都算不得是種值得一提的生物,但必須承認的是,他們沒有質量,但有數量,在千年浩劫之前,神祗們並不太看重人類,但在那之後,幾乎所有的神祗都要依仗着信仰獲得力量,或者說,取得存在的許可,數量要遠遠超過其他幾個種族之合的人類自然而然就成了他們的新寵兒——一千多年過去了,對於巨龍來說,不過是從一顆堅硬的卵變爲一隻成龍的過程,但對於人類來說,那是延續了好幾百代的古老歷史,在這一千年裡,他們的數量又登上了一個新的頂峰,與之相對的,衆神之間對於信仰的爭奪進入了一個平臺——至少不再那麼尖銳與鮮明瞭。
但這對於新的神祗可不太公平,在人類與其他種族的信仰已經被瓜分殆盡的情況下,誰願意將自己的刀劍交到一個敵人手裡呢?瑞卡的導師在格瑞納達佔據着一個很不錯的位置,“母親”的青睞讓他能夠獲得許多人終生無法取得的特權,若說衆神與主物質位面衆多生靈確實垂掛着一層厚重的帷幔,那麼瑞卡的導師與之間隔着的也不過就是一層薄紗罷了,作爲他最心愛的弟子,瑞卡自然也有幸窺視到其中一二——像是格瑞第……他微微停頓了一下,讓自己的思緒回到更爲安全的地方來。
“我們要怎麼定價——這些東西?”一個盜賊,同時也是一個所謂的“商人”謙卑地問道,他不得不懾服於這些紅袍術士,不單單是因爲後者擁有的巨龍血脈所帶來的力量與魔法,還有他們的思想,龍火列島使用這種東西來控制奴隸已經有數百年之久了,而與之配合的藥劑幾乎都是從格瑞納達這兒流出的,但始終沒人想到這種藥物也同樣可以用在普通人身上——可以切成塊放在水煙裡,也可以直接焚燒嗅吸,少量地放在食物裡也是可以的,而且就他們試驗的結果,只要品嚐過這些氣味香甜的東西,就沒人能夠擺脫得了他們的誘惑,就算是他們能夠找到牧師,祈求牧師驅走他們身體裡的毒素。事實上,他們還真願意讓那些人這麼做呢……因爲毒素可以被驅走,他們的“菸草”所遺留下來的美妙感受卻是無法忘記的,他們就算能夠好好地回到家裡,可是呢,一旦累了,傷心了,憤怒了,他們就會不由自主地去尋找它了,沒有什麼能比它更能帶走縈繞在整個生命中的憂愁與煩惱,食物不行,酒不行,女人也不行,只有它。
“一金幣一磅你看如何?”瑞卡漫不經心地搓了搓手指。
商人沒有表現出反對的意思,就連不情願的表情也只是一閃即逝,不過瑞卡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一金幣一磅的價格幾乎比菸草還要低廉一些。
“我們現在需要的不是金幣,確切點來說,不全部是。”瑞卡少見地沒有把面前的蠢貨丟進他的寵物嘴裡,而是耐心地解釋道:“我們需要它能夠鋪展的更廣一些,在鷓鴣山丘都被用來種植它們而你們的貨物仍舊供不應求的時候——我們就儘可以提高價錢了,即便是一金幣一克也會有人願意來買的。”
“但如果這樣,”商人小心翼翼地問:“若只是農奴和最低級的傭兵,那麼等到那時候,他們仍然不可能拿出足夠的錢來購買我們的貨物呢。”
“那麼,”瑞卡認真地說:“就讓他們向神祗祈禱吧,神祗總是仁慈的。”
商人輕微地擺動了一下腦袋,隨即將這個回答當做紅袍術士偶爾的幽默,但他不知道瑞卡極其難得地說了一句真話。
是的,他們可以向格瑞第祈禱。
————————
“怎麼樣?”阿爾瓦法師問,現在他身邊站着不下一打的法師與牧師,他們都是應阿爾瓦法師之邀而來的,其中包括了灰嶺的佩蘭特,他是一個德魯伊,也因此與自然有着比常人或是精靈更爲密切的聯繫,對大陸上的大部分植物,他即便不能說是瞭如指掌,也能說通悉於心,而且他和其他的施法者們一樣,擅長使用治療術以及製作藥水。
“這種植物……被修正的地方並不多,如果一定要說,變動最大的地方大概在於它的根系,”佩蘭特說:“它的根系原本只適合在砂礫化的土壤中生長,但現在,就算是水汽濃重的沼澤裡它們也能生長的很好。”
“他們已經收穫過一次了。”一個伊爾摩特的牧師說,他居住在離鷓鴣山丘不遠的地方,新開墾的土地距離他隱居的樹林不過數百尺,衆人看向他的時候,他皺起了眉毛:“一尤格大於可以收取一百五十磅的果實。至於它被製成菸草後有多重,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這個產量可真是不容小覷。
“那些人呢?”阿爾瓦法師問,他的弟子知道他詢問的正是自己,他嚮導師鞠了一躬,“我們已經祛除了他們體內的毒素,但是……”
“他們大概不會放棄這種菸草。”佩蘭特說。
“無底深淵在下。”之前的伊爾摩特牧師喊道:“他們究竟在想些什麼?他們明明知道那並不是什麼好東西……”
阿爾瓦法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被祛除了毒素之後呢?”他問,“他們應該不再受到那種東西的誘惑纔對。”
“他們……是這麼說的。”一個羅薩達的牧師說,他正是祈禱神術以治療這些人的牧師之一:“但他們……似乎並不覺得它們有什麼很大的危害。”
“這種菸草帶給人類的愉悅實在是太強烈了。”阿爾瓦法師說,他是受害者之一,沒人能比他更清楚它能帶給抽取或是服用它的人多大的快樂,偶爾碧岬堤堡的老法師也會情不自禁地想要重溫那時的感受——他甚至爲此戒除了水煙,不然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無人監督的情況下找到那種菸草把它亟不可待地塞進自己的水煙裡,他看了一眼環繞着他的諸多施法者們:“相信我,即便它的毒素能夠讓一個人在一格(一小時)內喪命,也會有人走到聖所的門口,大口地吸取它後再用力敲打聖所的大門的。”
“有些人認爲自己可以藉助魔法或是神祗的力量抗拒它的誘惑,”羅薩達的牧師憂心忡忡地說:“據我所知,我的一些同僚也在吸取這種菸草,他們說這能讓他們距離神祗更近,而且只要他們願意,祛除毒素不過是一次祈禱就能完成的事兒。“
“單純地祛除毒素是沒有用處的,“阿爾法法師喃喃地說:“它不但作用於你的身體,還作用於你的思想。”
“但如果抹去那段記憶還是可行的。”另一個伊爾摩特的牧師說。
“問題在於,並不是每個施法者都能,或說願意無償地釋放一個抹消記憶的法術或是神術,”碧岬堤堡的執政官說:“我的士兵們扣押了一個攜帶着這種菸草的商人,但我沒辦法判他有罪,有太多人願意買他的菸草了,你們知道他們賣多少錢嗎?一磅,只需要一個金幣,而且他們也不介意分開售賣,一盎司的小瓶裝也賣,一指甲蓋兒的零散碎末也賣,傭兵和手工藝人特別喜歡他們的菸草,他們說這種菸草止痛比什麼都好。”
“這個價格只是暫時的。”羅薩達的牧師說,他和許多羅薩達的牧師一樣,出身於富有的商人家庭,他的父親就是一個城市行會的首領,對於買進賣出這種事情他就和每天必須吟唱兩到三次或是更多的聖歌一樣熟悉,對於那些小手段更是瞭然於心,在沒有辦法獲得所在地區領主或是國王的特許證的時候,先將貨物的價格降低,將當地商人擠壓出市場後再將貨物的價格提高着實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等到人們再也無法離開這種菸草,他們可以隨意開價。”
“我們是否可以設法找到貨物的源頭?”伊爾摩特的牧師之一語氣輕柔,但略帶陰森地問道:“是誰在操縱這一切?白塔的領主?”
阿爾瓦法師與佩蘭特對望了一眼,他們倒是很清楚,種植這種菸草的是鷓鴣山丘,而最終流出的成品則來自於白塔,想到白塔與鷓鴣山丘的現任領主佩蘭特就不由得感到頭痛,他曾經以爲自己很瞭解人類,但他現在知道自己簡直就是大錯特錯,他並不準備繼續庇護安芮,但安芮並不是罪魁禍首,就算是伊爾摩特的牧師刺殺了安芮,整件事情也不會停頓下來,或說,在沒有剿滅整個“細網“公會之前,不會。
“運作此事的是‘細網’公會。”佩蘭特說:“也許你們已經聽聞過。”
“很難不。”阿爾瓦法師的弟子說,他離開導師已經有近十年了,這次完全是應導師的召喚而來。這幾年他一直在路德的路澤爾大公那兒爲他效力,但那些手指上刺着一枚網狀戒指的盜賊已經在路澤爾大公的絞刑架上懸掛了好幾打,更別說最近在路澤爾大公的領地上經營良久的“惡刺”公會更是與“細網”公會產生了好幾次大規模的衝突。
“再沒有比這更糟糕的消息了。”阿爾瓦法師說。
對此衆人一致表示同意。
————————
奧斯塔爾結束了與弟子,白塔的瑞卡的通話後,回到了自己的召喚室,他在繪滿了魔文與線條的地面上坐下,在陣法的中央放上一個被鑄造成坐着的巨龍形態的香船,從懷裡取出施法材料與香料,放進香船後朝空中輕輕吹了一下。
金色的火焰從虛空中跳出,點燃了香船中的材料,青灰色的煙霧從香船中嫋嫋升起,紅袍術士沒有等待太久,煙霧就逐漸凝固成了一個人類法師的形狀,他向奧斯塔爾鞠了一躬。
“牟路斯應召而來。”遊魂說:“請問您需要我去做些什麼嗎?”
但沒等奧斯塔爾說出要求,那個遊魂就露出了一個堪稱邪惡的微笑:“但這次我要先得到酬勞。”
“沒有酬勞。”
“那就沒有工作。”遊魂乾脆利索地說:“當然,您可以強迫我,但您應該知道強迫一個遊魂爲您做事是很危險的。”
“沒有酬勞是因爲我不需要你爲我做任何事情。”奧斯塔爾說:“你去看過那個小傢伙了嗎,叫做克瑞瑪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