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魔張開嘴,向高地諾曼的王女展露出她的獠牙,獸人的血統在她身上獲得了僅次於純血的體現,在人類通常長着犬齒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兩對上下交錯,尖端微微向着嘴脣內側彎曲的牙齒,這兩雙牙齒有時能夠起到連枷與匕首無法起到的作用,在她咬住某人的喉嚨,啜飲鮮血,又或是將黏糊糊,血粼粼的內臟放在口中大嚼時,它們不但能幫助她抓住猛力掙扎的犧牲品,還能讓恐懼消磨掉敵人,以及船員們的勇氣與好勝心。
被殺死是一回事,被吃掉又是另一回事了,這也是爲什麼大部分人都不願與獸人有所關聯的原因,哪怕身在內陸的獸人有時會打扮的如同一個人類貴族。
“你很不錯啊,小姑娘,”海魔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人類的雌性能有這麼大的力氣呢。”她貪婪的視線落在李奧娜手中的精金錘子上面,如果這個錘子是實心的——必須是實心的,不然不可能擊開海魔的精鋼連枷,雖然她擊中的是連枷最爲脆弱的地方——也就是狼牙錘與後方的棍棒相連接的鏈條,但正因爲這樣纔會更爲困難——在矮人制造出盾牌之後,連枷可能是唯一一個會對盾牌的主人造成直接威脅的武器,當它敲中盾牌的時候,被鏈條連接着的狼牙錘會沿着力量的走向旋轉着抽打躲藏在盾牌後面的人。所以說,鏈條是連枷唯一不受力的地方,如果只是普通的武器,可能只會讓鏈條末端的狼牙錘偏移上幾寸,自精金錘身上傳來的力量卻是迫使整個狼牙錘都向外飛去,如果不是海魔有着超乎常人的力量,她的武器可能會直接脫手。
而海魔面對着的不過是個普通的人類女性罷了。既沒有巨龍的血脈也沒有魔鬼的力量,海魔將這個意外的打擊歸咎於那柄肯可能經過附魔的錘子,她知道有些武器能讓使用它的人覺得它輕如鴻毛。
李奧娜一言不發。王女的地位與驕傲都不允許她與一個女性海盜對話,而且比起與海魔交談。她更願意把她掛在船隻的主桅杆的最高處,脖子上掛着她的連枷。
伯德溫站了起來,不過這次他不再那麼好對付了,李奧娜站在他的右側,成爲他的右手與盾牌,至少海魔沒法兒如之前那樣利用這個弱點進攻,但她豢養着不少鬣狗,海盜們圍攏上來。他們已經領教過伯德溫與李奧娜的厲害,所以並不急着上前,而是輪番撩撥般的快速進攻,他們的刺劍與手弩的小箭就像是被激怒的黃蜂,雖然其中還是有退讓不及的海盜被伯德溫或是李奧娜斬殺,卻還是給他們造成了不少不致命卻有點麻煩的傷勢,李奧娜覺得臉一陣陣地發麻,就是因爲掠過她面頰的一根細小箭矢上塗抹過毒藥,它不會立即致人於死地,卻能讓人緩慢地失去反抗的能力。
“放下武器投降吧。”海魔說。揮舞着連枷,讓狼牙錘在空中發出嗖嗖的聲音:“我們並不一定要取走你們的性命。”
“但你們背後的主子會。”伯德溫高聲說,藉以掩蓋氣息中的不穩。他習慣於一對多的戰鬥,但這次他面對着的敵人是有史以來最多的——也是最狡猾的。
海魔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可不是嗎,那的確有點令人遺憾,”她說:“我還是挺喜歡你們的。”
海魔號的船員聞言露出了一種猥褻而扭曲的笑容,伯德溫與李奧娜則不由自主地一陣惡寒——海魔雖然這麼說,手下卻沒有絲毫容情,它的連枷沉重的就像是一頭大象,靈巧的卻像是一隻猴子,戰士與王女在對付那些像是永無止境的刺劍時。還要小心海魔的精鋼連枷毫無預兆地從那些林立的鋼鐵荊棘中突然飛出來,連枷上的狼牙錘有着李奧娜的錘身一倍半那麼大。生滿陰森的尖刺,只要一下。它大概就能了結他們之中的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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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親愛的老朋友。”德雷克說。
“你好。”葛蘭說。
他們面對面地站着,微微弓着脊背,從背影上看是那麼地相似,畢竟他們都曾是一個導師教出來的,葛蘭的導師曾說過,若是德雷克沒有一個身爲亞速女大公的母親,那麼他完全是可以成爲一個能夠與葛蘭相媲美的盜賊的,可惜的是,德雷克有,他之所以接受盜賊的教導不過是她的母親希望自己的非婚生子能夠在沒有她的權勢與威望下也能得到一絲生機,畢竟亞速爾島不是什麼溫暖悠閒的好地方,她也有着既討厭又沒法兒立即除掉的親戚,哪怕德雷克只是個沒有繼承權的非婚生子,她也要警惕着會有人試着鋌而走險,這也是爲什麼女大公會任由流言飛傳,一個十月懷胎親自生育下來的孩子與一個隨時可以替換的情人根本就是兩回事。
德雷克與葛蘭的友誼也是在那個時候建立起來的,那時候葛蘭剛離開那所與衆多孩子分享的大屋子,而德雷克剛離開母親,他們同樣有盜賊的天賦,也同樣愛玩弄手段與小聰明,所以相互之間要比其他人更爲親密一些。德雷克要比葛蘭更得導師心意一些,作爲女大公的非婚生子,他之前接受過系統的教育,能夠讀和寫,鑑定與判別這項更是將葛蘭遠遠拋在了身後,只是導師在德雷克的時候總會略微寬容一點,不管怎麼說,只要亞速爾女大公還活着,德雷克是不會淪落爲一個盜賊的。
這也是爲什麼葛蘭總要比德雷克強些的關係,但德雷克可不是一個泰爾騎士,他對公平不太講究,具體表現就是他在問候之後就立即後退了一步,讓出他身後的船員。
葛蘭的技巧比他在尖顎港時還要優秀,他轉圈,他閃避,他刺擊,但正如伯德溫。他的問題是必須面對太多的敵人,在他將精金的匕首刺入一個海盜的咽喉時,有一個海盜的鍍金刺劍刺入了他的腰側。而另一個海盜的匕首也逼近了他的脊背,第三個海盜則揮動着鞭子。試着纏住他的雙腳,葛蘭大聲咒罵,他任憑自己跌倒在地,雙腳纏住鞭子,將那個得意忘形的傢伙拖倒,他翻滾着,匕首掃向他所見到的第一個腳踝,他的腰側發熱。粘稠的液體溼潤了他的內衣,他知道自己受傷了——他抓住了那個使用鞭子的蠢貨,把他舉起來,擋住了不知從哪兒射來的一支弩箭,但當他看見一道稀疏的影子在自己的左前方晃動時已經遲了,一張結實的漁網從上而下把他罩的嚴嚴實實,並且迅速地收緊,葛蘭很清楚海盜們不會在乎同伴的生死,但他還是徒勞地將那個被射中了胸膛,痛苦地從嘴裡噴吐着血沫的傢伙擋在他的前面。
“德雷克!”他喊道。他知道新王的懸賞中,活的他和死的他是兩個價錢,但德雷克不是一個需要將幾百個金幣放進思考行列的傢伙。他不知道德里克對他的怨恨會不會超過對金幣的渴求。
他現在需要與德雷克談談,他需要時間,如果德雷克最終決定把他裝起來交給高地諾曼的新王,那麼他還是有法兒逃走的。
“殺掉他。”德雷克簡單地命令道,他的語氣讓葛蘭渾身發涼,或許這次他就能親身證實一下黑髮的施法者想要知道的事兒了——死亡之神的詛咒註定葛蘭無法踏入哀悼荒原,他只會在瀕臨死亡與陷入絕望境地時化作飛灰,而後從飛灰中重生,那麼如果有個傢伙動作足夠快。在變化產生前就把他徹底地殺死,那麼他是會再次復生還是淪落成一個孤獨的遊魂呢。
當第一柄刺劍刺入盜賊的手臂時。“克瑞瑪爾!”他絕望地大叫起來。
一個法術瞬間籠罩了下來。
德雷克與海盜們,當然。還有與一個垂死的人一起被困在漁網中的葛蘭,他們最先是聞到了一股難以想象的惡臭,這股臭味簡直比放滿了鹹魚的倉庫或是瘟疫蔓延的城市還要令他們噁心,他們的眼睛被刺激的睜不開,而鼻子的粘膜與嘴脣也感到了一陣陣的灼痛,海盜們跪倒在地上,竭力將鼻子塞進海沙裡,以逃避着無所不在的折磨——幸運的葛蘭卻不像他們那樣堪稱首當其衝,爲了躲避刺劍與匕首他的大部分身軀都蜷縮在那個海盜下面,作爲致命處的頭臉部分更是被完全的掩藏了起來,所以他雖然也被法術波及但還能忍受,乘着誰也沒法兒對他做些什麼的空隙,盜賊的精金匕首輕而易舉地割開了漁網,葛蘭從漁網下面鑽了出來,幾個海盜想要阻止他,卻一個個地被他割斷了喉嚨。
“黃金夫人號”的主人差點氣瘋了。
等他弄明白這個法術是誰投擲出來的時候就直接發了瘋:“瑞意特!”他嘶聲力竭地喊道:“你在幹什麼?”
“一個意外而已。”瑞意特毫不在意地說,她向黑髮的施法者投擲法術,他卻在法術生效的那一刻掀起了一陣小型颶風,然後那陣微縮的颶風就把瑞提特所製造的惡臭捲到了德雷克那兒。
德雷克還在下方跺着腳大叫大嚷,但瑞意特已經不再給予他哪怕一丁點兒的注意,她與克瑞瑪爾的戰鬥已經進入了關鍵時刻——在瑞意特的設想中,作爲一個術士,想要擊倒一個法師並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即便他們的級別相差不遠,因爲法師的法術都是需要提前記憶的,而在此之前,黑髮的施法者並不知道他將要面對一個可以隨心所欲挑選她所能施放的法術的術士(只要她的精神力與體力仍能支持),他在前一天會準備一些什麼法術呢?法術護甲,或是連環閃電,可能還會記憶一個李歐蒙的小屋,好讓自己過得舒適一點,假如他足夠謹慎的話,他還會記憶一個龍膚術,或是空氣呼吸術,但他會記憶化石爲泥嗎?會記憶沙牆術嗎?
不會。
但讓瑞意特又驚訝又膽怯的是,她面對着一個法師,卻像面對着一個術士,而且是一個戰鬥經驗豐富,手法老練的術士,他幾乎只要看見她的手勢就能知道她要施放怎樣的法術,並立即用出能夠抵禦或是消解它的法術,而且他像是完全無需考慮,他的法術都像是隨手投擲而出的,卻那麼地……有效——心慌意亂的瑞意特甚至犯了一個小錯誤,讓那個黑髮的半精靈奪得了一個先機,他的法術呼嘯而至,擊中了女性術士,她身上的紋章發出了耀眼的光芒,瑞意特知道自己損失了一個珍貴的符文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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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達帶着奴隸們行走在棕櫚林裡。
他只穿着一件圍腰布,手臂、上身和雙腿都裸露在外,龍火列島上獨有的小蟲圍繞着他們,密集的就像是一陣灰黑色的霧氣,水蛭如同暴雨中的小冰塊那樣落在他的脊背與光亮的頭頂,如果放在平時,達達會停下來,用鹽和菸草來對付這些貪得無厭的小吸血蟲,但現在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他瘋狂地跑着,其他奴隸跟着他的身後,現在他只希望不要踩到一條滿是毒液的蛇或是寄居蟹,他沒有受傷的權利。
他一直跑到距離他最近的一個甘蔗地裡才停下,他看到了一具屍體,並不是因爲疲倦與毒素積累而死去的屍體,他被放在田地一邊,血液尚未完全凝固,而田地中的“牛馬“還在沉默地幹着活兒,“讓他們集中起來。”達達命令“轡頭”說,“然後我們立刻回去。”
但還沒等到“轡頭”們將所有“牛馬”驅趕到一處,達達就再次看到了刀劍的閃光。
幾個強壯的士兵靠近了達達,“他是誰?”其中一個人用通用語說。
“一個宦官。”一個年長的遊俠說:“看來我們找到可以問路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