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龍頑強地抵抗着魔法的力量,他的尾巴纏繞着一根有着雙人合抱那麼大的石筍,而伸出了彎曲指甲的雙手牢牢地抓住了裂隙的邊緣,火焰從他牙齒間噴吐出來——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這個法師依舊保留着一個或更多強有力的法術,但半龍無論如何也不認爲自己會估算錯誤,他和那麼多的施法者面對面地爭鬥過,甚至曾在一個半巫妖的手下僥倖逃生,不,或許不該那麼說,因爲他並不是憑藉着自己的力量逃出來的,而是被那個該被淨化一萬次的半巫妖丟回了無盡深淵,他憎惡與滿懷疑竇地看向那個黑髮的施法者,因爲兩者使用的方法竟然是一樣的。
這隻可憐的混血雜種體內有着一半魅魔的血,比起那些真正的魔鬼來,他要弱小的多,但他同樣無法避免無盡深淵的召喚——魔鬼在被殺死後會重新回到無盡深淵,在那兒被囚禁一百年後才能再次尋找機會回到他們渴求的主物質面,這是主物質界的施法者們最常使用的方法之一;但如果有個強力的牧師施放出了一個正確的驅逐神術,無盡深淵的巨口也會順服地張開,將它的孩子吞回腹中——半龍在看到那個牧師對着小劣魔施放神術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這一點,但他已經被抓住,並且投向黑色的裂隙——無盡深淵是個永無饕足的怪物,它會將所有能夠抓到的獵物拖回它的領域。
那個黑髮的施法者向他眨了眨眼睛,微笑了一下,做出手勢,一記重踏術擊中了半龍,生滿了鱗甲的怪物發出一聲扭曲的嘶叫,不單爲了這一記重擊。還因爲伯德溫正在如同砍伐樹木那樣砍伐他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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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場的主人知道如果自己堅持下去只會受到更多的傷害,而他之後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需要面對數不盡的魔鬼與惡魔,他艱難地放開了自己的手指。而在裂隙徹底關閉之前,精靈的一枚秘銀弩箭緊隨着他飛了進去。
“弩弓?”盜賊問。他的視力很好,看到那枚小小的弩箭在半龍的鱗甲前彈開,隨即閃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一點小提示。”凱瑞本微笑着說,這種弩箭是精靈們用來與遠處的同伴呼應聯繫的,光芒柔和卻令人矚目,並且會在空中懸掛很久,無盡深淵中沒有主物質面的太陽與月亮,它的光永遠是晦暗並且混沌的。而精靈們的信號弩箭十分類似於那些白袍身上散發出來的聖光,深淵中的產物會迫不及待地追索過去,想要一探究竟,至於半龍是不是會被他們當做一頓新鮮的美餐剖分殆盡,這就不是他們能夠決定的事情了。
精靈遊俠將弩弓放回自己的次元袋,他注意到,葛蘭的手裡也提着一個黑色的,有着絲綢光澤的柔軟袋子。
“我從那個怪物身上取下來的。”盜賊並沒有隱瞞的意思,他將手臂伸直,讓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的戰利品。
“什麼時候?”伯德溫驚奇地問道。他沒有取回雙刃斧,它已經被半龍的血液腐蝕了,斧面上出現了條條裂紋——盜賊看了他一眼——前聖騎士目光清澈。似乎並不帶有懷疑與指責,葛蘭眯了眯眼睛,“就在剛纔,”他說:“也只有那個時候,其他時候我根本無法接近他。”
他將次元袋交給克瑞瑪爾:“看看吧,法師,裡面或許有您想要的東西呢。”
克瑞瑪爾頗有點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即便是某些方面堪稱遲鈍的異界靈魂也能感覺到盜賊正在試探着博得他的好感(他並不知道巫妖在進入沼澤前給他打了一張好感牌),但葛蘭說的很對。擁有魔鬼血統的半龍也是個施法者,雖然他似乎更喜歡肉搏。但出自於這些邪惡生物的私人物品基本上都會有防護與詛咒用的法術。
梅蜜向前走了兩步,她仍然有些虛弱。而且即便半龍消失,蝙蝠與蛾子相互爭鬥而死,他召喚而來的沼澤依舊是存在的,她憎惡地拉扯掉一條沿着她的小腿往上攀爬的多足蟲,就算是間隔着靴子,兩腳沉浸在淤泥中的感覺仍然讓她感覺快要瘋掉,她覺得無論他們要做什麼最好都別放在這兒,這個時間來做——但現在另幾個人的注意力好像都被那隻小小的次元袋吸引了。
“魔法。”凱瑞本最先說,有一個聲音正唆使着他搶奪走這個次元袋,將它佔爲己有。
“很強烈。”克瑞瑪爾接着說,他將次元袋掛在自己身上。
“略微有一點。”盜賊說,“看來它對人的影響主要體現在施法者身上。”
“凱瑞本也是施法者?”梅蜜問。
“不,精靈們只是對魔法敏感而已。”伯德溫回答道,而後他轉向了盜賊:“說真的,”他說:“我真不明白他們爲什麼會放棄你,你看,一個能夠從魔鬼身上竊取東西的能手——哪怕那只是半個魔鬼,並且虛弱,但那也是個可怕的敵人。他們難道就沒有想過要設法挽救你一下嗎?”
“希望你不是在諷刺我,”葛蘭說:“真正的原因你應該知道……因爲你看到過,”他說:“而且你又要看上一次了。”他剛說完就倒了下去,倒在梅蜜身上,幾個呼吸間就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死人。
“哦,不!”凱瑞本說。
同樣看到過這一奇異景象的施法者立刻伸出手,將葛蘭倒下位置的泥沼化爲了一片堅實的冰面,盜賊的身體直挺挺地摔在上面,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梅蜜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以爲是因爲之前祈禱的神術耗費了她太多的力量,但她的腳下搖晃個不停,就連支託着盜賊身體的冰面都在晃動並且出現裂紋——她本能地向下看,深黑色混雜着暗綠色的泥沼中有什麼東西正在涌動着。
一根細長的鐘乳石掉了下來,然後是更多。
“該死!”伯德溫喊道:“這兒要崩塌了。”
法陣所蘊含的魔法能源原本將要以“凹角”村莊的人類爲養料,孕育出一枚邪惡但有着龐大力量的果實,現在它的根源被破壞與阻截了,但其中的汁液仍在流淌。它們在斷裂的關鍵部分蓄積起來,刻印在法陣中的線條隨着魔法力量的增強而逐漸難以荷載,現在它們就要衝破障礙與限制。毫無顧忌地迸發出來了。
黑髮的施法者將那隻次元袋掛在自己的腰帶上,做出手勢。一個法術衝向溶洞的頂端,原本就不堪重負的頂部碎裂了,一點明亮的白光射入黑暗的洞穴。
而第二個法術造成的效果及時地籠罩在凱瑞本與其他人身上,免得他們被接踵而來的巨石砸成小餅餅。
他在做出第三個手勢的時候向其他人微笑了一下,“想要試試看飛嗎?”他問。
“葛蘭怎麼辦?”伯德溫喊道:“諸神在上,他正在變成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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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險者們渾身是傷,又餓又累,除了克瑞瑪爾。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已是強弩之末,梅蜜已經只能依靠着四肢爬行,事實上她覺得自己居然能夠堅持到現在完全是一個神賜的奇蹟,而伯德溫的面色蒼白的就像是那羣蝙蝠,他失去了太多的血,受盡折磨,一路奔逃至此,迄今都沒機會休息,凱瑞本看上去還好,但也只是“看上去”還好。裝着葛蘭的口袋被克瑞瑪爾提着,他還帶着精靈的弓。
樹林就在他們身後沉沒。
他們在一片狹小的空地上暫作休息,克瑞瑪爾將口袋倒過來。那些猩紅的粉末已經開始凝結了,因爲口袋的擠壓,它們有些打結和變形——梅蜜靠在伯德溫身上,緊皺着眉毛,“它們還會恢復原狀嗎?”她小聲地問道:“如果……”她抿了抿嘴脣,“如果,我不是說,但是……我只是假設,如果少了些一點。畢竟我們剛纔都很匆忙,他會缺少點什麼嗎?”
克瑞瑪爾無言地看着那一堆。說實話,它的觀感比起融膠怪還要差點。他回憶着,在他們發現葛蘭正在變成粉末的時候可真是手忙腳亂了一陣,異界的靈魂發誓自己真是沒有想起這個問題——幸好那時他還來得及中斷法術,不然他可真不知道如何在一個空曠的溶洞裡如何將那些飛散的粉末找回來——而且他,還有凱瑞本在抓起這些粉末塞進袋子的時候只能說是幾乎沒有遺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弄丟了葛蘭的一根小手指或是門牙。
梅蜜不再說話,只是緊盯着粉末的變化,她在施法者與凱瑞本忙於收拾那些粉末的時候確實有想到過趁機做些什麼,但她已經精疲力竭,不能保證自己玩弄的小手段不被發現,對施法者與精靈來說,她只是一個近乎於無用的贈品,而他們必然是會討厭一個企圖謀害同伴的傢伙的,她也許會被趕走,最後她決定不去冒險。
等待的時間並不是很長,葛蘭恢復了第一聲沉悶的呼吸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他們方纔並肩作戰,即便葛蘭是個危險陰沉的盜賊,他們也不想他就因爲這麼個可笑的理由死了。
“動一動。”遊俠提醒說:“有那兒不舒服嗎?”
盜賊依言慢慢地站了起來,做了幾個動作,“沒問題。”
他從精靈那兒拿回了自己的衣服,然後向伯德溫瞥去一眼:“您現在知道我爲什麼會被放棄了吧。”他隨時都有可能死去,化爲粉末,就算他能從神祗那兒偷東西都沒用——死亡之神的詛咒不解除,他所接受的每一個任務都有可能失敗——公會不需要這樣的成員,葛蘭覺得自己或許還得感謝諾曼的約翰公爵,哦,現在他是新王,如果不是他的逼迫,公會很有可能會把他賣給一個紅袍。
“之後我們怎麼辦?”他問施法者。
“暫時先回‘凹角’,”施法者說:“我們需要休整。”
“是的,”精靈說:“我們可以好好睡上一覺,洗個澡,吃點東西。”
“多久?”
“至多兩天。”遊俠說:“第三天的一早我們就出發。”
“我們爲什麼不多待幾天,”梅蜜問,她感覺自己得休養上一整個月才能夠恢復得過來:“您們說過最起碼要十天才會有王都的命令轉達到這裡?”
“一旦祭場消失,伊爾摩特的牧師會立即趕往最近的城市向神殿通報這一事件的——而距離這裡最近的城市,騎馬的話是三天。”
“難道他會出賣我們嗎?是我們救了他,還有他的村民。”
“啊,”精靈溫和地說:“千萬不要試探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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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賊的學徒在星光河與白塔內河交界的位置來回遊逛,這個任務非常無聊,因爲他的父親是白塔珠寶行會的首領,所以他對白塔與灰嶺之前的情況要了解的比別人多點——灰嶺的精靈們早在一年多前就斷絕了與白塔的貿易往來,他們之前售出的貨物都是之前囤積的,而這些囤積的貨物也即將消耗殆盡了,其中有被買走的,也有被奉獻給公會與領主的。
那些忘恩負義的精靈!他熟練地咒罵着,他的父親咒罵過這些精靈,而在他成爲學徒之後,他的導師與同伴也經常會咒罵與嘲弄那些長耳朵兔子。
他們只敢躲藏在森林裡,靠着星光河苟延殘喘,如果不是公會的寬容大度,那些長耳朵都會被抓起來,作爲奴隸出賣,而他們的精金秘銀,冬蜜鉛紅,就會自然而然地落入公會的皮囊——若不是公會願意給他們一個機會,和他們談判……
他咕噥着,踢着腳下的石子,直到一道明亮奪目的光芒逼迫他擡起頭來——他看到了一艘船,那是多麼漂亮的一艘船啊,白色,有着四張如同白額鷗鳥般的尖細翅膀,它們張開着,被風托起,飛在奔騰閃爍的星光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