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衆所周知的原因,前一段時間修文,另外之後的細綱也要調整,所以暫時中斷更新,接下來就不會啦……因爲國慶節不出去,在家裡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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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奢侈的宴席上,高地諾曼的國王陛下慷慨的宣佈將原本持續約三個月之久的比武大會延遲至半年,“直到我親愛的朋友帶着他和他的騎士回到雷霆堡。”他大聲說,並在濃密捲曲的眉毛下面朝伯德溫眨眼睛——而那些貴族們,雖然他們之中的大部分都相當的不以爲然,充滿嫉妒與仇恨,但還是在臉上堆滿了笑容,舉起面前的杯子高聲歡慶,一時間阿諛奉承之聲不絕於耳。
伯德溫恭謹地向陛下表示了真誠的謝意,依照國王所預計的,在潮溼的熱氣侵襲王都之前,他能從忠誠於國王的貴族與諸侯那兒得到一千五百名騎士與四千名士兵,然後在秋天到來之前從約翰公爵那兒獲得五百名騎士與兩千名士兵,這樣,再加上雷霆堡現存的兵力,他手中握有的軍隊達到了可以說是以往絕無僅有的數量——僅次於國王。而國王承諾,他將獲得一個伯爵的頭銜與封地,等李奧娜公主成爲了高地諾曼的主人,和十二貴族之一的後裔結婚並生下一個男性的繼承人,不,兩個,或更多。假如其中之一能夠擔負得起堅守雷霆堡的重任,伯德溫就能將雷霆堡交付出去,回到自己的領地和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共度平靜而安詳的餘生。
當然,他們現在還沒有孩子,但以後會有的,男孩,女孩,灰髮的,黃髮的,圍着你的靴子或圍裙直叫喚,像是一羣肥墩墩的小狗,伯德溫捏着他的酒杯想道,他的兒子將會是一個貴族而不是一個農夫或是獵人,而女兒會成爲一個貴族的妻子,她的嫁妝會令王都的公主都爲之動搖。
火熱的氣氛在國王賜予伯德溫一柄矮人打造的寬劍後達到了頂峰,爲人們逗樂兒的弄臣們立即七手八腳地抗來了一具鏽跡斑斑,廢棄已久的盔甲,只有上半身而無下半身,他們把它固定在一個木樁上。雷霆堡的領主離開餐桌,在衆人的吶喊聲中帶着輕微的醉意向前踏了一步,揮動寬劍——凱瑞本突然放聲警告,但太晚了,泰爾騎士的斬擊一向如同霹靂般強勁且迅疾,而且這柄寬劍是那樣銳利無匹,劍刃砍進盔甲,就像是砍進一塊腐朽的木頭,一瞬間就將其一劈爲二,從左側肩膀到右側的腋下。
而後人們聽到了一聲可怕的尖叫聲,那是多麼可怕的叫聲啊,只怕過了一千年,有人經過這片土地的時候也能聽到這個悽慘的叫聲——盔甲裡流出了血和內臟,就像是裝着一個活人,天啊,確實是個活人。
幾個騎士警惕地撲了上去,拔下盔甲,顯露在衆人面前的是一具慘不忍睹的屍體,一個只有五歲孩子身高的畸形人,所以弄臣們能夠將他塞進半副盔甲——他曾是個深受老王寵愛的弄臣,但自打新王登基,他就不再那麼討人喜歡了,人們幾乎忘記了他,而他長年累月地裹着狗皮混跡在狗羣中,吃狗兒剩下的食物,偷喝母狗的奶——顯而易見地,新王的弄臣們把他劫持或是哄騙了出來——估計是後者,因爲他在盔甲裡一聲沒出,說不定他還以爲這是個博得新王歡心的好機會呢。
他套着一件帶着絨球尖頂帽,褪色嚴重的紅藍雙色衣,還沒有完全死去,碩大的頭顱就像浸過鹽水的癩蛤蟆般膨脹發白,眼睛突出眼眶,留着渾濁的眼淚,雙手抓着自己的肚腸,幾尺之外,從緊身褲裡脫出的雙腳還在輕微的踢騰,一個騎士處於憐憫拔出了匕首捅進他的喉嚨,結束了他的痛苦。
伯德溫猛地向後退了一步,他曾經面對數以千計的獸人,見慣血腥殺戮,但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想要嘔吐與逃走——而人們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一場面,包括那些充滿惡意的弄臣們,如果不是其中一個最爲滑稽的駝背矮子突然咯咯大笑起來的話。
他一邊手舞足蹈,一邊唱起了一首用以讚美英勇騎士的歌謠,不得不說,這首曾經撫慰了無數騎士與其扈從的歌謠現在聽來是那樣的諷刺。但黛安公主很適時地在她的羽毛扇子後面放聲大笑,接着是約翰公爵,然後是國王陛下,於是貴族與騎士們也終於能夠擺脫那個尷尬的氣氛,他們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僕人們擡着籮筐拾走了畸形人的屍體,他的屍骸和吃剩下的骨頭堆在一起,一隻竄出來的獵犬叼走了他的心,而幾隻半打的狗兒則爲了腸子和肝臟打起架來,之後又有人往浸透了鮮血的地面上鋪了炭灰,撒了燈芯草與薰衣草。在新鮮肥美的鰻魚送上來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像是忘記了這個意外事故般地大吃起來。
“別太在意,”國王陛下對面色不豫的伯德溫說:“他們總是這樣,”他說:“上次他們還捉住一個可憐傢伙的手腳,把他扔進了爐膛裡呢——清潔爐膛的僕人足足擦洗了一天才總算把粘附在石磚上的油膩弄乾淨——他們總是這樣,不是因爲這個,就是因爲那個死掉,幸好總有新貨補充進來。”
而另一側的黛安公主只是譏諷地微笑,空氣中的血腥味兒讓她精神爲之一振,她轉頭往那個白衣法師的地方看去——他和那個精靈已經離開了,他們的位置上坐着兩個戰戰兢兢的騎士扈從正在偷着這點兒時間急急忙忙地用各種美食填滿自己的肚子。
她向自己的兒子投去詢問的眼神,狄倫無可奈何地撅了撅嘴,點點頭,表示他已安排妥當。
凱瑞本和克瑞瑪爾早在那個駝背矮子唱起歌來時就離開了自己的座位,但沒有離開廳堂太遠,在主人尚未離開餐桌的時候,受邀請的客人擅自離席是樁非常失禮的行爲,何況主人還是個國王,精靈們的盟友之一,但如果如果只是走到廊檐下面還是可以的,畢竟時常有些客人需要嘔吐和小便。
“王都原本不是這樣的。”凱瑞本說:“在老王還在的時候……”高地諾曼現在的主人登上王座的手段並不怎麼高明,爲了王冠,他向太多的人妥協,唐克雷,約翰,黛安,富凱,狄倫……他不是不知道這樣做如同飲鴆止渴,但他實在是太過渴望握有那根鑲滿了堅石與藍色寶石的精金權杖了。
曾經的不死者不置可否,在他成爲不死者之前或是之後,相類似的事情已經看得太多了。在他的認知裡,高地諾曼的王庭還是挺可愛的,畢竟被塞進盔甲裡的只是個不受寵的弄臣,而在他父親的王庭裡,被塞進盔甲的完全可能是個國王的兒子;而在導師的法師塔裡,被一柄寬劍斬作兩截,痛苦地苟延殘喘上大約一杯茶的時間而死,或許還能算得上是種幸運呢——至少要比被魔鬼或是惡魔活生生的吃掉來得好。
他的沉默被凱瑞本誤解了,“一般來說,這樣的宴會將會持續三天,”凱瑞本解釋道,帶着幾分安慰意味:“但從明天起,我們就可以有所選擇了,畢竟伯德溫纔是他們的主要目標。”精靈在此停頓了一下,因爲他又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剛纔的那一幕,這實在是太令人憎厭了——作爲一個耳目靈敏的精靈,他聽出了盔甲裡有東西在呼吸和顫抖,起初凱瑞本還以爲那是隻鑽進了廢棄盔甲的貓,他沒想到那會是個人——但他還是站起來大聲警告,可惜的是太晚了,他身邊的人又在大聲喊叫……有可能這真如高地諾曼的國王所說僅僅是個弄臣之間的惡作劇,血淋淋的惡作劇,但凱瑞本更多的以爲它是針對伯德溫的。
伯德溫是泰爾的追隨者,這將是緊壓在他心頭的一根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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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將會持續整整三天,但只有很少的一些人被允許住在被十二座堡壘圍繞的王庭裡,很顯然地,約翰公爵、黛安公主與其子狄倫,和他們的一些親信,以及宴會的主角伯德溫與他的妻子、朋友、扈從都是有此資格的。
經過簡單的沐浴後,伯德溫在侍女的引領下來到了他和潘妮的房間,房間寬闊華美,有着一打以上的傢俱。
潘妮只穿着一件玫瑰紅色的絲袍坐在妝臺前面,面前擺着一面耀眼的銀鏡,溼漉漉的頭髮披散身後,兩個侍女正忙於弄乾它們——用昂貴的細棉布,一個侍女跪在地上爲她打磨腳趾甲,她自己忙於細細地塗擦與修飾自己的面頰與嘴脣。
她變美了,卻讓伯德溫感到陌生,他幾乎不再認得自己的妻子,不,不僅僅是她將稻草色的頭髮染成了黑色,也不是她在面孔上抹上鉛粉,嘴上擦上胭脂,她的變化更多的在於她的內心,伯德溫能夠感覺到。
但最少是今晚,伯德溫想要安安靜靜的度過,他坐在牀邊,抽出那柄國王賜予他的寬劍,用一塊鹿皮仔細地擦拭起雪亮的劍刃,光滑的劍刃上沒有留下血跡,但他總覺得弄臣的血已經滲入了這把武器,如果它不是國王與摯友賜予的,他會折斷它,然後讓它和那個受害者埋葬在一起。
伯德溫覺得潘妮陌生,而潘妮也有着同樣的想法?這是她的丈夫嗎,是她曾經愛過的男人嗎?爲什麼她看到他的時候只會覺得恐懼與反胃呢?
他殺了一個可憐的,無辜的人,卻絲毫不見悔意;與灰燼同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殘忍與暴虐,他的皮膚粗糙,只消看一眼就覺得眼睛發疼;他的頭髮鬍鬚一直是這樣雜亂嗎?裡面會不會有跳蚤?或是臭蟲?他是那樣的蒼老,眼角和嘴角的皺紋深如溝壑,密如蛛網,還有那些疤痕,它們令得周圍的皮膚都扭曲變色,就像是一張張怪物的嘴。她之前爲何會與這麼一個殘忍可怕的男人並肩同眠?
潘妮輕輕地走到伯德溫的身後,悄無聲息地鑽進了薄薄的羊毛毯子裡面,不一會兒呼吸就變得均勻穩定,伯德溫鬆了一口氣,本來重逢之夜總是熱烈而愉快的,但今天他真的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他從皮囊裡拿出了一瓶冬酒,沒有摻過水,透明的水流過咽喉就變成了燃燒着的岩漿——這幾乎已經是個慣例了,自從他親手毀滅了雷霆堡。
雖然之前他已經強行遷走了城裡的居民,但他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離開自己的家,在灰白的亂石下除了獸人還有着他的子民;而且他並未做到真正地保護好那些信任他的人。伯德溫曾不止一次地回想過,懊悔過,他爲什麼不分出更多的軍隊去保護他的子民呢?或是在雷霆堡的居民踏入那條隧道之前派遣法師和軍隊先去巡視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呢,那些人就能好好地活下來,和他們的家人一起。
現在狄倫派來的商人與法師已經開始重建雷霆堡,由於獸人此次遭到了重挫,雷霆堡可以獲得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安寧,獸人們無法從劫掠中獲得的東西只能靠交易獲得,會有更多的寶石、黃金與輝石流入雷霆堡,大量的商人與手工藝人將在最短的時間裡充填死者留下的空白——但他們不是原來的那些人,愧疚與悔恨折磨着伯德溫,他開始靠着烈酒入眠,在烈酒帶來的昏沉與黑暗中,他能夠不去思考,不去回憶。
伯德溫陷入泥沼般的沉睡,睡夢中彷彿有巨石碾壓着胸口,就像他在隧道里看到的那些人,他們被壓住了腿,壓住了胸口,面對兇惡的盜賊與獸人毫無反抗之力,夢中的伯德溫也是如此,他以爲自己在吼叫事實上卻聲如蚊蚋,他竭力想要揮舞他的寬劍,卻只抓到了血、污泥與碎裂的軀體,一個獸人舉起斧子砍向他,虛幻的疼痛陡然轉爲真實——他大叫着跳了起來,一柄小巧的斧頭深深地嵌入他的右臂。
潘妮踉蹌着向後退開,伯德溫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對不起……”她哭着說,從伯德溫身上拔出那隻斧頭。
伯德溫無法站立穩當,他抓住那柄矮人打造的寬劍,卻連拔出它的力氣都沒有,而潘妮已經撲了上來,她顫抖的比伯德溫還要厲害,唯有握着斧頭的手穩定如鐵,她沒有殺人的經驗,只有憑着感覺胡亂的劈砍:“求你了,”她大聲啜泣,在伯德溫擡起手臂反抗時:“求你了!”她喃喃自語道:“死吧,求你了,死吧……求你了,死吧……”
伯德溫可以說是險之又險地躲過了差點砍斷他脖頸的一斧:“爲什麼!?”他喊道:“我是你的丈夫!我是伯德溫!醒醒……潘妮,你在幹什麼?”
“對不起。”潘妮說,她看着伯德溫,痛苦而又堅定:“伯德溫——都是我的錯……但我想讓他活下去,他……還有孩子……”
“什麼?”
“我和別人的孩子,”潘妮說:“我很抱歉,但伯德溫,我不能讓你殺了他們……”她高高地舉起斧頭,“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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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衝進來的時候,首先嗅到的是濃重的血腥味,她快速地撥開了遮蓋着氟石的銅片,光亮重回到房間裡,她看見伯德溫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妻子潘妮。
猩紅的血液幾乎將伯德溫整個人都覆蓋住了,潘妮的黑髮已經被浸透,但伯德溫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反而是潘妮在流血,從她的絲袍下面。
伯德溫緊緊地抓着潘妮,在最後的時刻,憤怒與求生的*讓他有了反擊的力量,雖然那只是一霎那,但對於潘妮,已經足夠了。
“啊……”像是被亮光驚醒了,潘妮聲音微弱地說:“伯德溫?”
“是我。”
“伯德溫,我……像是……做了一個美夢。”潘妮說,然後她沉默了好一會兒:“不,”她像是嘆息般地吐出了一口氣,“我想……那應該是個噩夢。”
她死了。
一個噩夢,伯德溫緩慢地擡起頭,可不是一個噩夢嗎?只是她再也不可能醒來了。
然後他看見了站在一旁的侍女,她並不驚慌,反而帶着一些瞭然於心的同情。
“您知道了,爵爺。”她平鋪直敘地說。
“那個人……”伯德溫聲音嘶啞地問道:“是誰?”
“伯爵,”侍女微笑着回答:“她們都叫他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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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安公主不那麼痛快地搖着扇子,國王陛下離開宴會後她第一時間追了上去,就是想提醒她的王兄注意他的女兒,尊貴的高地諾曼的公主似乎愛上了一個出身貧賤,血統混雜的非婚生子,但國王只是大笑,認爲這根本不可能,伯德溫差不多都能做李奧娜的父親了,而且除了英勇善戰之外,伯德溫既沒有漂亮的臉蛋也沒有纖細的身段,他也不擅長下棋、閱讀和音樂,更別提作詩和舞蹈了,更何況李奧娜十二歲後就沒再與伯德溫接觸過,難道說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愛上了伯德溫嗎?這太可笑了。
而且伯德溫是有妻子的,國王認爲自己非常瞭解自己的女兒。她或許有點天真,但絕對不會自甘墮落到去做一個子爵的情婦。
不過黛安還是能看得出來,她的兄長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定,他有所動搖,只是不願意讓她知道而已。
慢慢來,高地諾曼的長公主思忖道,現在國王還需要伯德溫,所以他會忍耐與遮掩這種尚未被完全揭露出來的醜事,但總有一天,他會親手把它折斷——一旦他不再需要他了,或是發現這柄劍正在傷害和侮辱他的女兒,他的繼承人和他的王國。
黛安唯一擔心的就是李奧娜繼位後伯德溫會成爲她的情夫從而一路飛黃騰達。即便他不對長公主做些什麼,嫉妒與憎恨都會活活折磨死她的,她想了一會,微微一笑,國王還能活上好幾年呢,而這幾年裡,她總能找到一兩樣確鑿的證據——即便沒有,她也可以僞造。
她的兄長是不會留下這個隱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