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那邊的情況不比金鎖好得多。
大夫到了客棧,仔細的診視了紫薇。爾康緊張的看着大夫。着急的問:“大夫!她怎麼樣?傷勢嚴重不嚴重?”
“腿上的傷,只是外傷,手腕上的擦傷也沒關係。比較嚴重的還是腦袋上那塊撞傷!依我看,腦子裡可能有血塊!我先開一個活血化瘀的方子,馬上給她熬了藥服下!明天我再來瞧瞧!”
“活血化瘀是不是一定有效?如果沒有效果,她會怎樣?”
“她會一直頭痛,會昏迷不醒,可能還會有一些其他的症狀發生!但是,那個血塊也可能過幾天自己就消了!先不要太緊張!到現在,她都神志清楚,沒有昏迷,證明並不是很嚴重!先吃藥再說!”
爾康從懷裡拿出一個銀錠子,往大夫手裡一塞,說:“拜託,大夫,你去幫我抓藥,用最好的藥材,不要省錢!幫我熬好拿來,多少錢都沒關係!我走不開!拜託!拜託!”
大夫一看那個銀錠子,驚喜交加,急忙說道:“我這就去抓藥熬藥!”
大夫離開了房間,爾康關好門,就急急的來到紫薇牀前。
紫薇瞅着他,說:“你又在浪費錢了!怎麼一給就是一錠銀子?我根本沒有怎樣,現在也不想吐了。那個大夫有點誇張,什麼腦子裡有血塊,哪兒有?我還想下來走動走動呢!”紫薇說着,就掀開棉被,走下牀來,誰知,腳下一軟,整個人都差點跌倒在地。
爾康及時一抱,把她抱住了。心裡又痛又急,大聲說:“你還不趕快躺好!爲什麼要逞強?你安心要嚇我,是不是?總是這樣,三天一大嚇,兩天一小嚇,我都快被你弄得精神分裂了,你自己還不肯好好的休息,你要我拿你怎麼辦?”他一面喊,一面把她放上牀。
紫薇被爾康一吼,臉色更蒼白了,神情憂鬱,嘴脣顫抖着:“你……怪我?”她很氣自己這麼沒用,語氣不穩的問。
爾康心中猛的一抽,急忙用嘴脣貼在她的額上,急促的說:“我不是怪你!我大聲,是因爲我好害怕,好擔心……每次你一受傷,我的心就揪在一起,五臟六腑都燒起來了!”他把她的手拿起來,壓在自己心臟上,低頭看着她:“我真的不是怪你,你已經摔傷了,我心痛都來不及,怎麼會怪你呢?我怪我自己啊!”
紫薇好抱歉的凝視着他,輕聲說:“我休息一下,明天就沒事了!你不要着急,我真的覺得很好!我睡一覺就好了!”
“那……你趕快睡!我守在這兒,陪着你!”
“如果小燕子和金瑣回來了,你一定要叫醒我!”
“是!”
這天晚上,小燕子被李大人帶回到紅葉鎮,住進一家客棧。
小燕子手腳被綁着,推倒在牀上。
李大人在小燕子面前一站,說:“還珠格格,得罪了!你一路都在想辦法逃走,我只好把你綁起來!今晚,就委屈你這樣睡一晚,明天,我們再繼續往北京走!這一路,恐怕要走好些日子,假若你一直這樣不合作,受苦的還是你!”
小燕子四面張望:“哈哈!你把我又押回這個紅葉鎮來了?我跟這個紅葉鎮真有緣,幾天之內,來了三次!”她擡頭看着李大人,轉動眼珠,心想,好女不吃眼前虧!就語氣一轉,懇求的說:“李大人!我不逃了!你那麼多的高手看着我,我知道逃也逃不掉!我保證不逃了,你還是把繩子鬆了吧!這樣綁着,很疼啊!”
“那可沒法子!只好綁着!你的保證,我不敢相信!”李德勝對幾個守衛的黑衣人說:“看緊一點!”
“是!”
李德勝就往門口走。
小燕子喊:“李大人!”
“你又有什麼事?”李德勝站住,回頭問。
“李大人,你有沒有老婆孩子?”
“我當然有老婆孩子!”李德勝一怔。
“你有幾個孩子?”
“你想聊天啊?”
“我纔不想聊天,我想要你把我的手腳解開!”
“那和我的孩子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不是說‘父債子還’嗎?你今天把我綁起來,是一種‘虐待’,你虐待我,有一天,也有人會同樣虐待你的孩子!”
“那也沒辦法,我奉旨捉拿你!”
“你也奉旨‘虐待’我嗎?”小燕子大聲問。
李德勝又一怔,頭痛的看着小燕子,心想:“這個罪名可大了!手腳上有了勒痕,不知道算不算‘毫髮無傷’?”
小燕子看看李德勝的臉色,誇大的說:“李大人!皇阿瑪如果知道,你現在把我的手腳都綁着,不讓我吃東西,不讓我喝水,不許我睡覺,還不許我上茅房……”
李德勝吃了一驚,急忙說:“我哪有不讓你吃東西,不讓你喝水,你剛剛不是才吃過晚餐嗎?不許你睡覺,上茅房……更是從何說起?”
小燕子振振有詞:“你綁着我的手腳,我怎麼睡覺?我當然睡不着!綁着手腳,怎麼上茅房?你也綁着手腳去上上看!你這樣‘虐待’我,不止欺負我的身體,還欺負我的尊嚴!俗話說:‘士可殺不可辱’,你這樣對我,不如干脆把我殺了!”
李德勝竟被小燕子的一團正氣,逼得一退,頭有斗大的說:“好了!好了!給她鬆綁!你們大家看牢了她,千萬不要讓她溜了!”
“是!”幾個黑衣人前來,給小燕子鬆了綁。
“現在,總沒有‘虐待’你,損傷你的尊嚴了吧!”李德勝說完,出門去了。
小燕子伸了伸手腳,突然跳起身子,直衝窗子。
一個黑衣人飛撲過來,給了她後腦勺一掌。小燕子應聲而倒。
“我可不是李大人,聽了你那一大推廢話,就讓你佔便宜!”黑衣人說着,再度把小燕子綁了個結結實實,丟在牀上:“如果你沒辦法上茅房,你就尿牀吧!”
小燕子拉開喉嚨大喊:“李大人!李大人……你的部下不聽命令,打我,欺負我……李大人……”
兩個黑衣人過來,用一塊帕子,塞進她的嘴巴。小燕子沒辦法說話了,咿咿晤晤,瞪大眼睛,在牀上徒勞的掙扎。
其實,這個時候,永琪、永璇和簫劍早已跟蹤到了這家客棧,只是不能行動。三人忍耐到夜靜更深,永琪、永璇和簫劍察看過了“軍情”,彼此在院子的一角匯合。
“情況不妙!”永琪低聲說:“初步研究,敵人大概有二十幾個,個個都是高手!小燕子被囚在樓上第二間,手腳都綁着,有十幾個人把守,門裡門外都有!恐怕我們三個人,想要救出小燕子,不太容易!”
“不要急!”簫劍轉了轉眼珠:“你猜怎麼?我們又回到這個紅葉鎮來了!”
“紅葉鎮又怎麼樣?”永璇不解的問。
“紅葉鎮……有我最深惡痛絕的一樣東西!現在是‘非常時期’,談不上江湖規矩了!永琪,永璇,我們去找那兩個‘香爐’,借點兒東西!”簫劍就拉着永琪和永璇,往外一奔。
所以,那個張全和魏武,真是遇到剋星了。
深更半夜,“砰”的一聲,房門碎裂開來。
永琪、永璇和簫劍攔門而立。永琪大叫:“張全!魏武!老朋友又來了!”
兩個老闆跌跌沖沖的從裡面奔了出來,睡眼朦朧的。
簫劍氣勢凌人的喊道:“兩個香爐,你們還活着呀?我們又來幫你們供菩薩了!”
兩人擡頭一看,嚇得雙膝點地,簌簌發抖。
“哎喲……你們怎麼又來了?”張全苦着臉喊。
“小的是狗……小的寧願吃屎,不能再當香爐了!”魏武立刻磕頭如搗蒜:“求求你們,求求你們……高擡貴手啊!”
永璇往屋裡一站,厲聲喊:“把你們的薰香,全體拿來給我!”
“沒有了……沒有了……上次給你們用完了!”兩人發抖說。
“胡說八道!你們拿不拿?不拿,我自己找,找到了,這次用你們的眼睛當香爐!”簫劍說,滿屋子張望。
“我拿!我拿……可是……可是……”張全簡直快哭了。
“拿來就對了!”永琪大吼:“我們不是用來對付你們的!乖乖拿出來,就饒了你們!”
兩人屁滾尿流的、連滾帶爬的找來一盒薰香。
“都在這裡了!一根都沒有剩!全體在這裡了!”
永琪劈手奪過薰香,瞪着兩人,指着他們的鼻子罵道:“你們給我聽着!從此不許擺賭場,不許幹騙人的勾當,不許偷雞摸狗用薰香!我們會像影子一樣的跟着你們,下次再犯在我們手裡,把你們的七孔裡全插上薰香!我們說到做到!滾!”永琪、永璇和簫劍轉身,迅速的消失了蹤影。
兩人還跪在地上發抖。
結果,李德勝和他的官兵,這晚全部睡得昏死過去了。
小燕子當然也被薰香薰昏了。永琪、永璇和簫劍破窗而入,永琪直奔小燕子牀前,用匕首挑斷了捆綁的繩子,掏出她嘴裡的帕子。小燕子依舊昏睡不醒。
簫劍道:“我們快走!”
永琪忙中仍有阿哥氣度,說:“把薰香滅掉,不要讓這些‘欽差大人’受傷了!”
永璇一笑道:“真是的,還不忘自己是個‘阿哥’。”
永琪一笑。
簫劍急忙熄滅了薰香。
永琪扛起小燕子,簫劍打開房門,四人迅速的開溜。
至於爾康和紫薇,開始度過他們生命中最漫長的一夜。
紫薇一直昏睡到深夜。小二送來了剛熬好的藥,大夫叮囑要趁熱喝。爾康只得很不忍心的去叫醒她,他輕輕的搖着她,低喚着:“紫薇!醒一醒!該吃藥了!吃了藥再睡!醒一醒!紫薇……紫薇……”
紫薇從睡夢裡陡然驚醒,一躍而起,緊張的喊:“有人來抓我們了……金瑣……小燕子……快逃呀……”
爾康趕緊用胳臂圈着她,搖着她,安慰着她:“沒有人來抓你……不要怕,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紫薇睜開眼睛,茫然四顧。
“金瑣……小燕子……”
“她們兩個還沒有消息,可是,永琪、永璇、簫劍也沒出現,柳青、柳紅也沒找來,他們一定追蹤而去了……我想,她們會平安的!你不要一直掛念着她們,快把藥吃了!你現在覺得怎樣呢?”
紫薇眨眨眼睛,覺得眼前一片黑沉沉。她用手摸索着爾康,依偎着他,說:“我夢到有人來抓我們,我還夢到斷頭臺!”
“沒有斷頭臺!那是夢!那是夢!”爾康吻了吻她的額:“來!我們吃藥!”
紫薇依偎着他不放,四面張望,遲疑的問:“天已經黑了?”
“是!已經三更天了!你睡了好一會兒。我看你睡得沉,沒有叫你!”爾康把她輕輕拉開,讓她坐在牀上,身後給她塞了枕頭棉被:“你坐穩了,我餵你吃藥!”爾康端了藥碗過來,吹着。
紫薇感到有些奇怪,東張西望的說:“天這麼黑,你怎麼不點燈呢?害怕別人發現我們嗎?”
爾康的心,砰的一跳,他瞪着紫薇,害怕的、膽怯的問:“紫薇……你……你說什麼?”
“你不點燈,我看不到,怎麼吃藥呢?還是點一盞燈吧!”
爾康那狂跳的心,頓時不知所措。他眼睛都直了,看看桌上的燈,再看看紫薇,手裡的藥碗,不禁震顫得潑了出來,湯匙和碗碰得叮噹響。爾康抖着手,放下藥碗,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紫薇驚覺到什麼,伸手摸不到爾康,着急的問:“爾康,你在哪兒?”
爾康看了她半晌,顫抖的伸出一隻手,在她眼前搖晃,她渾然不覺。
爾康整個人驚跳起來,激動的減:“老天!不要……不要!”爾康一喊,嚇得紫薇直跳起來,喊:“爾康……怎麼了?爾康……”她仰手揉揉眼睛,驚恐起來:“爾康……”
爾康撲了過去,把她緊緊的抱在懷裡,顫聲的喊:“紫薇……我在……我在……”他心慌意亂的看着她:“紫薇……你睜大眼睛,看看我!”
紫薇睜大了眼睛,突然明白了,恐懼的四望着:“你有點燈,是不是?我看不見了,是不是?”她一驚,掙開了爾康,赤足跳下地,歪歪倒倒的往前衝去:“桌子……桌子在哪裡?燈在哪裡?爾康……爾康……”她撞到椅子,椅子翻了,紫薇放聲慘叫:“哇……我看不見了!哇……”
爾康撲了過來,一把矇住她的嘴,驚顫的說:“不要叫!當心把敵人叫來,我們現在四面楚歌……”他心中痛到了極點,把紫薇緊緊抱住:“不要急,可能只是暫時性的,我去多點兩盞燈,把房間里弄亮一點!不要害怕,你有我……知道嗎?你有我……”
爾康說着,把她抱到牀上去。紫薇怔怔的坐在那兒,被這個事實驚呆了,幾乎無法思想了,縮在牀裡,動也不動。
爾康奔到門邊,對外喊:“小二!給我多拿幾盞燈來,越多越好,如果燈不夠,就給我拿些蠟燭來!快!”
小二把店裡所有的油燈和蠟燭都拿來了。爾康就開始瘋狂一樣的點燈點蠟燭,在窗臺上,櫃子上,茶几上,到處都燃着油燈和蠟燭。他再用顫抖的手,點燃了許多蠟燭,放在桌上,把一張方桌,變成了一個百燭臺,上面豎立着幾百支蠟燭。他一面點蠟燭,心裡,在默默的、無聲的、狂亂的祈禱:“皇天菩薩!我福爾康一生沒做過虧心事,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即使背叛了皇上,也有許多許多的無可奈何!請你不要對我這麼殘忍……紫薇已經受盡身心折磨,如果你再奪去她的眼睛,讓她失去光明,你就太狠心、太無情了!我請求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他一面禱告,一面把那張點着好多蠟燭的桌子,推到牀前。
整個房間,已經被燭光照耀得如同白晝。爾康顫聲喊:“紫薇!你看到燭光了嗎?”
紫薇茫然的擡頭,徒勞的觀看,她聞到了蠟燭和火焰的氣息,眼前,卻只有朦朧一片,她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沿頰滾落,她脆弱的說:“爾康……我好害怕……我看不見……你爲什麼不多點幾支呢?我什麼都看不見!怎麼會這樣?額娘,你在哪兒,救我……救我……”
爾康閉了閉眼睛,覺得自己的心,被四分五裂的拉扯,痛到極點。他睜眼,再看向紫薇,看到在燭光照射下,紫薇那張恐懼的、脆弱的、無助的臉龐。他的心,就更痛更痛了,他撲了過去,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說:“不要緊!紫薇,勇敢一點!上蒼存心要考驗我們……我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明天一早,我就去請大夫,說不定那時候,你已經看得見了!我不相信命運會對我們這樣殘忍……所以,請你也拿出信心來!知道嗎?”
紫薇知道,自己失明瞭!她所有的勇氣、樂觀、雄心壯志,在這一剎那間化爲虛無。她眼淚一掉,崩潰了,用雙手捶打着爾康的胸口,哭喊着說:“我不要……我不要……如果我看不見了,我寧願死,我寧願不要活着!如果我再也看不見,世界對我還有什麼意義呢?我看不到你,看不到你的臉,看不到你的眼睛,看不到你看我的眼神……我不要……我看不到戶戶有花,家家有水的大理!看不到我們夢裡的世外桃源,看不到我們的幽幽谷……我不要……不要……”她哭倒在爾康懷裡。
爾康緊擁着她,眼裡,是一片潮溼,慌亂的說:“我現在就去請大夫!”
紫薇恐懼的拉住他,喊着:“不要離開我……我好怕……爾康,我真的好怕!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就算要上斷頭臺,我也沒有這樣害怕過……”
“我知道!我知道!”爾康剋制着自己那心痛心碎的感覺,拼命想安慰她,他緊抱着她,連聲的說:“不要怕!你還有我!有我啊!我們會把你治好的……就算治不好,我也會當你的眼睛,當你的柺杖啊!”
紫薇啜泣着,蜷縮在他的懷裡,從來沒有一個時刻,這樣的絕望和無助。爾康緊擁着她,也從來沒有一個時刻,感到這樣強大的痛楚。一個失明的紫薇,好像一隻剪掉翅膀的鳥,它還能飛嗎?一隻不會飛翔的鳥,如何去找尋它的天空呢?爾康看着滿屋子的燭火,在那兒燒灼垂淚,他的心,就跟着燒灼,跟着垂淚。
這個漫漫長夜,爾康就守着紫薇,在那點點燭火,爲紫薇垂淚到天明。
這個漫漫長夜,柳青也守着金瑣。
金瑣頭上壓着冷帕子,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柳青坐在牀前的椅子裡打瞌睡。
房門輕輕的推開了,柳紅端着一個托盤,裡面放着一些清粥小菜、包子饅頭,進屋來。柳青一個驚動,立刻醒了。
“來!吃點東西!她怎樣?”
柳青摸了摸金瑣的額頭,有些擔心的說:“從夜裡開始,就在發燒。”
“我來照顧她,你吃點東西,去睡一睡吧!反正,她這個情況,我們想走也走不了!好在,這個山坳裡,也沒有追兵找來,安全方面,大概還沒問題!”
柳青看着金瑣發怔。
柳紅不安的問:“怎麼了?是不是情況不好?昨晚我已經幫她徹底檢查過了,雖然手腳都破了,好在只是皮肉傷,應該不礙事!難道還有別的傷嗎?”
“沒有!發燒是因爲腳傷的緣故,可能會連續燒上好幾天!”
“怎麼辦呢?隨身只帶了跌打損傷膏,吃的藥全在馬車上!”
“有我照顧着她,她不會有事的!只是,這個腳傷,想要復元到能夠走路,恐怕還要十天半月才行!”柳青擡頭看着柳紅:“我想,我在這兒陪着她,你去找紫薇他們吧!給他們送一個信,免得他們等我們!告訴他們,我們大概會耽誤下來了,等到金瑣的腳好了,我們會盡快追上隊伍的!”
“那……”柳紅愣了愣,說:“不如我陪着她,你去追大夥!畢竟金瑣是個姑娘,你一個大男人陪着,有許多不方便!金瑣的傷,骨頭接好了,應該沒有大問題,我也會照顧!”
柳青又一怔,在室內兜了一個圈子,喃喃的說道:“還是我來陪她吧!跌打損傷,我比你在行!”
柳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問:“哥!你是不是對金瑣動了感情?”
柳青一震,似乎被這個問題震到了,急促的答:“是又怎樣?難道我不可以嗎?”就一擡頭,魯莽的說:“你趕快追上大家,歸隊吧!見到紫薇,幫我帶一句話給她,就說,我問她要了金瑣!”
柳紅看着他,又好氣又好笑,說:“哥!你別搞不清楚狀況。這個金瑣,當初紫薇拔刀的時候,已經把她許給爾康了!她是爾康的人,你怎麼要?”
牀上的金瑣,已經醒了,她的睫毛閃動着,睜開眼看看,聽到柳青和柳紅在談自己,趕緊又閉上眼睛裝睡。
“你才搞不清楚狀況!那個承諾,已經取消了!你看爾康,除了紫薇,他對哪一個姑娘正眼看過!”柳青說。
“可是……那……”柳紅怔了怔:“你也不能一廂情願啊!這事,不是紫薇怎麼說的問題,還有金瑣呢?金瑣怎麼說呢?你有沒有問一問人家啊?!”
柳青漲紅了臉,嘟嚷着:“我要問啊!可是……就怕一個釘子碰回來!”
“怕碰釘子也要問呀!你就是這樣,心裡喜歡的姑娘,也不會表示!等到你表示的時候,慢了好幾拍,人家就捷足先登了!”柳紅衝口而出。
“你在說些什麼?”柳青一皺眉頭。
“沒什麼!”柳紅急忙掩飾:“我就是提醒你,要問她!”指指牀上的金瑣。
柳青抓抓頭,狼狽的說:“我是要問啊!可是,等我有機會啊!”
“我也等你問清楚了,再幫你帶話!我看……我還是陪你們在這兒住幾天,再去追大夥吧!反正已經耽誤了!”
金瑣聽着,心裡好震動,睜開眼睛,悄悄的去看柳青,柳青一回頭,她趕緊把眼睛再閉上,柳青走過來,把帕子放進水盆裡去打溼,重新壓在她額上,他就看着她,充滿憐惜和感慨的說:“好可憐的金瑣,一生都在爲別人服務,從來沒有爲自己活過!你要我問她。我就怕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她心裡只有她的小姐,和……那個爾康少爺!”
金瑣心裡一熱,眼角,溢出一滴淚。
柳紅驚覺的看着,心想,這個房間裡,自己有點多餘了,她微笑了,悄悄的退出了房間。
漫長的夜,緩緩消逝了,窗子上,終於透着朦朧的曙光。
客棧房間裡,桌上的燭光有的熄滅,有的還在燃燒,殘燈明滅。
爾康坐在牀前,形容憔悴,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紫薇。紫薇摸索着從牀上坐了起來。爾康一驚起立:“紫薇,你怎樣?好一些沒有?睜大眼睛看看我,看見了嗎?”他渴望的凝視她,仍然抱着強烈的希望:“你仔細的看一看!”
紫薇定睛細看,什麼都看不見,心底一片絕望,她問:“天亮沒有?”
爾康失落的說:“天快要亮了!我已經拜託小二去請大夫了!大夫說,天亮就過來!紫薇,你不要着急,等到大夫診斷過了,我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紫薇摸索着要下牀,爾康急忙扶住她。
“你要什麼?我幫你去拿!你不要下牀了,還是躺着比較好!你腿上還有傷……”
紫薇推開他的手,語氣不穩的說:“我要到窗子前面去,我要看‘日出’!”
爾康的心,緊緊一抽,說不出來有多痛,忙去扶她說:“我扶你過去!”
“不要扶我!”紫薇用力推開他,聲音裡帶着一股怒氣:“如果我以後都看不見了,我不能讓你一直扶着我!我會痛恨一個無能的我!所以,不要扶我,不要讓我變成一個廢物!你讓開!”
“你會好的!不要絕望,大夫還沒來,說不定吃一帖藥就好了!現在你看不清楚,如果我不扶你,你怎麼走過去呢?”爾康焦灼的說,再去扶住她。
紫薇掙開他,幾乎是憤怒的嚷:“不要扶我!不要扶我!”
“好好!我不扶……窗子在你右前方!”
爾康體會到紫薇在絕望中的憤怒,不敢去扶,悽然停手,痛楚的看着她。
紫薇下了牀,往窗子的方向,摸索着前進。
爾康急忙跳過去,把攔住通路的桌子拖開。紫薇直覺左手邊有桌子,伸手去扶桌子,豈料爾康已把桌子拉開,她扶了一個空,就踉蹌一跌。
爾康急撲上前,扶住她,心碎的喊:“紫薇,求求你,讓我帶你過去,你不要跟自己生氣,不要跟我生氣,不要這樣折磨自己,好不好?”
紫薇拼命推開他,掙脫他:“讓開!不要扶我,這個房間那麼小,從牀前到窗子,頂多十步路,難道我連十步路都走不動嗎?你讓開!讓開!”
爾康只得鬆手,亦步亦趨的緊跟着她。
紫薇往前走了幾步,走歪了,險些碰到臉盆架。
爾康又急忙跳過去,把臉盆架拉開。他就指示着方向,着急而心痛的提示着:“往左邊!再左邊!往右……往右……向前……向前……”
紫薇一路摸摸索索,因爲腿上也有傷,走得一跛一跛,爾康比她更忙,一路提示着,一路搬掉障礙物。桌子、茶几、鏡架、椅子……一件件搬開,終於緊張的喊:“到了!到了,你前面就是窗子,擡頭看……看到曙光了嗎?”
紫薇好不容易到了窗前,就伸手去扶窗臺。誰知,窗臺上還有燒得短短的燭火和還在亮着的油燈,紫薇正好一手按在燭火上,一手碰翻了油燈,這一燙,燙得縮回了手,灼痛了心,大叫:“啊……”
爾康一個箭步上前,捧住了她的手,看着吹着,心痛得快死掉了。
“紫薇!”他含淚喊:“我知道你的無助,我知道你的憤怒,我知道你的害怕,我也知道你的絕望!你心裡的每個思想,我都清清楚楚!你有的感覺,我通通都有!所以,讓我幫助你!除了我,你還能倚靠誰呢?我是你的爾康啊!你永遠的爾康啊!你不能拒絕我!”
紫薇痛楚的靠進他的懷裡,悲苦已極的說:“我看不到窗子,看不到天亮!什麼都是黑的!怎麼可能呢?以後,我的生活裡,就沒有天亮了嗎?我會永遠瞎了嗎?”
“不會不會!一定不會!我去叫小二,馬上把大夫請來!”爾康把她抱了起來:“你回到牀上去躺着,等大夫來看!好不好?如果你希望自己好起來,先要讓自己鎮定,是不是?假若你一直這樣激動,這樣不肯休息,你怎麼會好呢?”
紫薇不再說話,悽苦、無助的依偎着他,爾康把她抱上了牀。
大夫很快就來了,仔細的診視了紫薇。脈搏、瞳孔、腦傷……全部檢查過後,大夫沉重的站起身來,看看爾康,說:“我們出去說話!”
紫薇擡着頭,立刻喊:“不要出去說!在我面前說!眼睛是我自己的,我要知道真相!我瞎了,是不是?告訴我!不要瞞着我!”
大夫看爾康,爾康點了點頭。大夫就實話實說:“我想,你們最好去什麼大城市,找幾個專門治眼睛的大夫來診治!我不是專家,看不出毛病在哪裡?也不知道怎麼治?姑娘的失明,說不定還是和腦子裡的血塊有關係!眼睛本身,沒有問題。或者,等到血塊消了,眼睛就看得到了!也可能,是情緒影響了眼睛,不知道姑娘最近有沒有受到什麼大的刺激?”
“如果是情緒影響,又怎樣呢?是不是情緒恢復了。眼睛也會跟着恢復?”爾康急急的問。
受刺激?天知道!自從進宮,刺激好像就沒有斷過!
“我不知道!可能吧!”大夫沒把握的說。
紫薇失聲問:“什麼叫做‘可能吧’?是不是也可能,我永遠瞎了!永遠看不見了?是不是?大夫!請你老實告訴我!”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專家,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大夫就拎着醫藥包,狼狽的逃往門口。爾康撲過去,激動的抓住大夫的衣服,道:“大夫!你給她治!有什麼藥,你給她吃呀!你不要放棄呀!”
“我真的無能爲力了!對不起!對不起……”
紫薇聽着,知道這就是宣判了。她一陣暈眩,“砰”的一聲,從牀沿上跌落在地。爾康趕緊放掉大夫,過來扶住她。大夫立刻出門去了。
爾康急問:“紫薇!你怎樣?”
紫薇坐在地上,拼命搖頭:“不……不……不……不能這樣……不可以這樣……”說着,就掙脫爾康,手腳並用的在地上爬着。
爾康抓住了她,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問:“你要去哪裡?我帶你去!”
“牆在哪裡?牆在哪裡?”紫薇四面張望,問着。
爾康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心痛如絞:“牆?你要牆?你要到牆邊去?”紫薇拼命點頭。爾康就拉着她,走到牆邊,說:“這裡就是牆,你要到牆邊來幹什麼?”
紫薇摸索着牆壁,就用背貼着牆,好像自己是一隻壁虎一樣。然後,她就順着牆,滑坐在地,用雙手抱着膝蓋,把自己整個蜷縮在那兒。
爾康看着這樣的她,感受到她那種徹底的絕望,自己的心,也跟着撕裂了。他就把她從地上用力的拉了起來,盯着她,一字一字的說:“紫薇!你聽着!我帶你回北京,我們找最好的大夫,那是我生長的地方,我比較熟悉!我認得好多大夫,還有御醫!我們回去找大夫治,我不相信你會從此瞎了……就算你從此瞎了,你還是我的紫薇!我會更加心痛你,更加憐惜你,更加保護你,更加愛你……你懂了嗎?你明白了嗎?”
紫薇呆呆的、怔怔的靠牆站着,不動,也不說話,好像變成了一塊化石。
爾康托起她的臉,就急促的低頭,去吻住她的額頭,她的面頰,她的脣……
紫薇用力一推,推開了他,又滑落到地下去。爾康再度把她抓了起來,哀聲的喊:“紫薇!不要對我這樣……我一再跟你說過,有任何困難,我們都要一起去面對!記得,你答應過我的額娘,要在我脆弱的時候,支持我!在我孤獨的時候,陪伴我!在我失意的時候,鼓勵我!你知道嗎?我看到這樣絕望的你,我的脆弱、孤獨、失意就一起發作了!你的喜怒哀樂,支配着我的生命……請你爲我振作吧!要不然,我會跟着你一起崩潰的!”
紫薇眼淚滑下,痛楚的開了口:“我對不起你的額娘,答應她的話,都成了空話!我已經沒有力氣應付自己的脆弱,怎麼還管得了你的脆弱?我什麼都不是,如果再成爲廢人……我會成爲你的包袱,你的負擔,我會把所有美好的事物,一起終結!我不要這樣……”她抓住爾康,炙烈的、懇求的說:“爾康,答應我一件事!我求求你……你一定要答應我!”
“是!答應你所有的事!你說!我答應,我通通答應!一百件,一千件都可以!你說!”爾康含淚喊。
“放棄我,回北京去!請求皇阿瑪原諒你,然後……娶晴兒!”
爾康瞪着她,抽了一口冷氣,倒退了好幾步。
紫薇失去爾康的扶持,就又滑落在地上,用雙手抱住頭,把自己再度蜷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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