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心中又苦又怒,但沒有別的辦法......三十丈頂着陰風、陰風纏着邪風,又開始摧城拔寨,偶爾火中夏歸仙會大笑開聲,裡裡外外也不過一個意思:兒孫狼,懲戒到!
眼睜睜看着兩道颶風肆虐重境、所過之處只剩白地,馭人官焉能不怒,紛紛排遣精銳佈下去攔截,想要助國師一臂之力,但風法同元,鬥到激烈時候幾乎就是混於一起,外人都分不清哪是國師仙術哪是糖人妖法,又何談插手。也有修家想要釜底抽薪,尋破綻、去破陰風的‘三十丈火’根底,可惜黑石洞天裡還藏了不少閒人,三尸爲首,迦樓羅青蛇煞新娘煞再加大羣陰喪兇兵,等閒修家哪裡討得到好處。
一個跑得快,一個追得兇,倒黴的是這天下......
還在東土的時候,靈元大潮席捲天下,爲讓新晉修家收心斂性,離山開課佈道爲那些人講解天道、詳說修持,蘇景身爲離山重要人物也曾幾次入堂做課,小師叔天性開朗又見識廣博,他的課廣博讚譽。
聽過他講道的修家大都會留下四字評價:生動活潑。
今時此刻,蘇景就生動活潑地給馭人講一講‘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道理。
風捲八方,殺伐無數!
此戰與慈悲全部沾邊,隔絕兩界的封印破碎只是遲早事情,馭人越境勢在必然。既然大家不可能共存,那還有什麼可再猶豫。蘇景心地柔善不假,但他從不是老好人。更不會假慈悲!
縱有罪孽,蘇景也只有六字以對:我認了,我背了!
輾轉縱橫,蘇景懶得去數自己跑了多少裡毀了幾座城,又再打碎一座山後前方地平線上隱隱又現出一派繁華景色,不是孤零零的一座城郭,那裡長牆連綿錦樓高聳,彼此接連的一片大城。
“金鎖十七郡!”洞天內方畫虎及時開口給出指點:“十七座錦繡城池。如鎖鏈般彼此相連,大大有名的地方.....”
忽然,三十丈火停止急行,陰風颶隨之停步,這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夏歸仙終於心生慈悲念頭了?
心無慈悲,前路有鬼。
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的。蘇景挾颶風橫掃多處,沒遇到能攔住他們的修家,但這並不是說秋境中沒有能人——高遠處、天空中,犀利氣意投射過來,蘇景心生警兆:終於遇到了能夠影響自己與國師戰局的兇猛人物。
國師同樣領受氣意,混金邪風對着陰風颶龍狠打不休。妖僧則朗聲開口:“何方高人,還請顯身相見。”
話音落時,原本空無一物的蒼穹鏡下,突然顯出滾滾烏雲。
雲如重墨、自兩道糾纏颶風東南八十里起,遠遠鋪展開去、遮蔽了晴空一隅。
無需雲中人顯身。只見雲駕國師就曉得他們的來頭,聲音帶笑主動招呼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墨十一到了,來得正好,道友助我擒拿妖人。”
黑石洞天內衆人一起回頭望向方畫虎,方大人正面露驚恐:“墨十一怎麼來了?!”
墨十一不是人名,是十一個人。
馭人修家中久負盛名之輩......
六耳殺獼與漢人差異極大,但殺獼說到底也是人,繁衍後代一樣是受孕、懷胎、生產的過程,一胎一兩個孩兒,了不得三四胞。差不多兩千年前,殺獼中出了個‘奇女子’,懷孕時肚子大得驚人。明眼人一看就曉得她腹中胎兒太多,怕不得有七八個。這是絕不可能成功生產的,有人勸馭女儘快想辦法處理掉腹中胎兒,以免最後落得胎死母亡的下場。
但馭女搖頭拒絕...不是因爲母親慈愛天性,正正相反的,這女子是一宗邪法傳人,這邪法傳女不傳男,修行的一個關鍵就在於:落子歸元!煉化剛出生的胎兒,將幼嬰身帶的先天靈氣化爲己用,以葆青春、添修爲。且非得是自己的孩兒才堪大‘用’,別人家的孩子拿來煉化效果甚微。
即便殺獼兇殘,這門邪法也是被嚴格禁止的,孕女爲其傳人,藏姓埋名隱於秋境。
她一腹多胎本來也是施展邪術的結果,一個一個的生實在太麻煩了,最好是一次生出來三四個、煉化個實惠,只是她自己也沒想到,這次竟一下子孕出了這麼多嬰孩。她是修行人、自知自家事,細細數過腹中胎兒整整十一個。
十一個嬰兒,便是十一道先天靈氣,邪修孕女無論如何不甘心舍掉如此貴重的‘寶藏’,且她以前已經吃過三四個自己的娃娃了,修爲頗有些根基,自忖應該能應付得來,是以孤身遁入無人荒山,自前輩留下的典籍中尋出另一道保胎邪術,日夜行法爲自己‘一朝修爲突飛猛進’做準備。
可是不知是自己行運的邪法出了問題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之前本來一切正常,待到相距生產只差六十天的時候,腹中十一個胎兒突然躁動起來!
不止躁動、還有反噬,十一胎不知爲何都變成了邪種,在她肚子裡興風作浪,啃食五臟奪取元靈,活該那邪修孕女心狠意毒,一番折騰過後死得悽慘無比,十一胎最後自己咬斷臍帶啃開她的肚皮,一個個爬了出來。據說那天裡,那座荒山上陰風滾滾雷聲大作,似是老天爺知道有邪種降世所以派下雷劫。
荒山野嶺,無人哺育,這十一個胎兒竟然活了下來,且還個個都修成一身厲害法術。不過十一邪種輕易不會出山,也很少主動招惹是非,但哪個要是惹了他們,哪怕只是一聲冷笑,也會召來抽筋剝皮九族誅滅的慘禍。
十一邪種三百歲時候,與一個修行門閥起了衝突。那門閥實力匪淺,有十餘個精修千年之上的高人。結果只在一夜間就被十一邪種屠滅滿門,從上至下六百三十人盡數慘死,這還不算完,其後百天裡這座門閥在外間遊歷或遠行的弟子,個個都被追殺、無一倖免!
自那之後就再沒人敢去朝招惹十一邪種了。就連神廟、朝廷都不去理會他們,肯定不是懼怕,只是沒必要圖惹麻煩。由此,十一邪種都是馭人中的精深大修。但和朝堂並無往來。
十一邪種修持本元爲風法,千年前由風入雲,煉成烏殺天雲。云爲墨色,十一邪種從此換了個名字:墨十一。
金鎖十七郡前滿天黑雲,內中人並不顯身,只有一個聲音冷冰冰地回答:“當朝國師,神聖之人。墨十一敬仰已久了;夏先生自稱歸仙,若此事確實閣下即爲我輩先祖,得見於此墨十一何其榮幸。”
聲音不客氣,可是兩邊也都不得罪。
火中歸仙語氣漠然:“閒話就不必說了,爲何顯身阻我去路交代明白吧。”
“兩位皆爲絕世高人,一場鬥法殃及無辜千萬。墨十一自忖不是柔善人,但也看不下去了。奈何,你二人各執一詞,一時之間難分辨:到底是國師褻瀆先祖真靈,還是夏先生蠱惑視聽。我等兄弟有心誅妖、有心解去這場浩劫卻不知該幫誰。是以墨十一有個想法:你二人不如暫作收手,先將事情分辨明白。墨十一做一次中證、做一次幫手,分出了誰是人誰是鬼,墨十一必當相助‘真人’殺滅妖孽!”
墨十一又是什麼好人,以他們的性子,國師是不是妖孽糖人是不是歸仙,根本都不必理會,如今卻來驅法攔路?不外一個目的:墨十一從孃胎裡就開始修行,到如今已經一千九百歲有餘了,兩千年天治將至,他們沒把握應付血雲殺劫。
所謂‘分辨是非,免去浩劫’不過好聽說辭,墨十一是見雙方都是風法大修,與自家的修持本元相同,想要趁他們鬥到關鍵時候來敲個竹槓,討幾件厲害寶物,來日應劫也能多幾分把握。
誰家禮重,誰就是真,墨十一便要幫誰。
論本領,墨十一加在一起,打不過蘇景更鬥不過金鐘,可他們加入足以讓戰局情勢鬥轉直下,誰能邀到他們幫手,再用不了一盞茶功夫對面那個就得死得悽慘無比。
就算殺了國師惹來朝廷瘋狂報復,大不了逃遁去偏黃角落,反正幾十年後就渡劫了,不用潛逃太久。
墨十一是修風的,不同別宗修家,蘇景和國師的法術再如何糾纏,他們也能分清哪重風是哪個人的,入戰絕不會打錯人;且墨十一早都看明白了,國師與糖人絕無共存道理,不怕他倆會聯手先來打殺自己。
簡直‘天作之合’,時機對,法術對,就看誰的禮物能讓自己更動心!
金鐘緩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怒火,緩聲道:“早在我馭人主掌天下前,仙祖祠便已香火旺盛,自金鐘入主神廟以來,心中只有虔誠二字,我之所行所做,天下臣民共鑑,有何須我言辭辯解,十一位道友心中自有分判了吧。”
朗聲言辭,說與天下聽,另有一道國師密語送入烏雲中,寶物、靈丹、法撰甚至一片清修福地,重重價碼開列出來,國師出手絕不小氣,爲殺夏離山他也絕不吝惜。至於其他...都等斬殺糖人以後再說。
烏雲之內,聽過國師的條件,十一頭兇悍六耳彼此對望,眼中都露出喜色,修爲高本領大,可到底是荒山裡出來的,家底淺薄,聽過國師重利相許着實動心。
很快,烏雲中聲音又響起:“確如國師之言,墨十一心中大概有個分判的,但總還要聽一聽夏先生怎麼說。”
三十丈火內,夏先生桀桀做笑:“聽我怎麼說?我說:你們攔了我的路就該死。該死之人,不用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