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陽火,爲他重鍛心脈、洗煉身體。”藍祈回答得理所當然,似乎覺得蘇景多此一問。
蘇景吸了一口涼氣:“這個…和煉劍不太一樣吧。”
藍祈皺眉看他:“你學金烏小煉世的時候,沒順便看一看與之對應的‘金烏大焠真’麼?”
藍祈說話略帶些異域口音,雷動剛死了一次,耳朵裡還有些異響,沒聽得太真着,問兄弟:“金烏大啐誰?啐誰?”
赤目有些心不在焉,隨口應着:“啐誰?”
拈花最認真,回答兩位哥哥:“金烏想啐誰就啐誰。”
……
‘金烏煉世’煉天煉地;‘金烏焠真’焠生焠死!
光熱源頭、生命所依,金烏陽火除了焚燬一切的火之惡性外,它還有生善天地的暖性。金烏大焠真本就是煅鑄命基、助燃命火、洗經伐脈的無上法門。
以蘇景現在的修爲倒是能學習此術,只是這門本領不是普通的複雜。且不提運氣的訣竅、動火的技巧,就彷彿郎中施針,光學會了扎針手法,但是對病情病理、身體結構、五內聯繫、體內陰陽正邪全不瞭解,又怎能治病救人?
若是隻蘇景自己,就算他把金烏焠真練到極致也休想能救回小傢伙,但他身邊還有個藍祈。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帛絹鋪展開來,原打算暫時不練法術、專心修習正法去衝擊第三境的蘇景,爲了再救參蓮子一次,開始精研‘金烏大焠真’。
山腹中的小院沒有時間概念,黑天或是白晝全憑藍祈的法術做主,看煩了藍天白雲她就揮手換了天,瞧膩了星河明月她就再一揮手。興致來到時偶爾她下個雨飄個雪什麼的,當然,以魔女的修爲,她最喜歡的就是颳大風。
蘇景心無旁騖,一邊修習金烏大焠真,一邊現學現賣,在師孃的照看下拿參蓮子練手。而藍祈的指點也從不會一帶而過,每次都伴有講解,爲蘇景仔細解釋明白醫理、命理、生理以及身基命火等等道理。
所有人都說蘇景的資質不好,但那指得是他修行的身體條件,少年的腦筋和心思都是沒得說的,學習得又快又好,見他受教藍祈欣喜,蘇景又何嘗不是長了學問、學到了真正本事。
更難得的是,金烏大焠真所涉及的運氣、煉火的法門紛繁複雜,遠勝於金烏小煉世的心法,雖然這只是門法術,從根本而言對蘇景突破境界沒有幫助,但實際上他修習此術的過程,對掌握、運用自己的陽火也添了無數心得,這是隻有在實踐中才能積累下的經驗,當真受益匪淺。
至於參蓮子,小娃不會說話可該懂得全都懂,被蘇景送入體內的陽火燒灼得再怎麼痛苦難受,他都咬牙忍着,常常憋得自己小臉通紅眼淚汪汪,實在讓人心疼得不行。
藍祈修爲精深早就辟穀,居然還儲備了不少食材,平時被她置於乾坤袋內長保新鮮,也幸虧有吃的,蘇景才能在這裡長住,否則不等治好小的,他這個大的就先餓死了。
蘇景的修行淺薄,金烏大焠真又是極消耗真元的法門,對小娃的‘煉化’進度緩慢,休息回氣的時間倒比着施法時間更長,不過對這種沒辦法改變的事情,蘇景從不會去白白着急。平時修整間,蘇景常常和藍祈閒聊幾句,之前他與陸崖九結緣的經過、青燈境內外經歷等等,慢慢都講與了師母。
有次蘇景提起陸崖九藏在饅頭裡的紙條機緣,藍祈聽後忽然露出個少女纔會有的古怪笑容:“陸崖九着你去找那個黃衣女子麼?陸角八早就走了、陸崖九困於青燈再出不來,你沒有師父緣,倒是有不小的師母緣。”
蘇景聽得出弦外音,追問:“離山東凝翠泊黃裙女子,是陸師叔的……”
“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人我不曉得,”不等蘇景說完藍祈就插話打斷:“我只是曾聽陸角講過,有個名叫淺尋的女子,喜穿黃裙、癡戀陸崖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爲了陸崖九,那女子不知做了多少事情,其實修行寂寞,結一位情義道侶是好事,可陸崖九就鑽在牛角尖裡不出來,說什麼也不與人家往來,對方爲他做什麼,他一定會再替對方做一件事補償回去,堅決不欠人情。驢子一樣,又蠢又倔,傷透了那女子的心。”
陸角八死得早,有關陸崖九的情事糾葛,後半段藍祈一無所知。
小院密封於光明頂內核,全無通往外面的路徑,蘇景不走三尸也得陪着,坐在旁邊聽故事的拈花使勁皺眉頭,對蘇景道:“陸崖九讓你去找她,我琢磨着不像好事,癡情女子絕情漢,黃裙女子因愛生恨,你送上門正好給人家痛打一頓。”
藍祈笑得開心,居然附和拈花:“不是打,是削!我聽陸角講過,那個女子來歷神秘,修得獨門秘法,但最最了不起的是她的劍法精妙絕倫,真要放開手腳拼命,陸崖九都未必拿得下她嘞。”
陸崖九自然不會坑害自己,聽藍祈此言蘇景便恍悟,老祖之意是要自己去和此人習劍,又難怪紙條吩咐,要劍冢取劍後再去拜訪。
不過以陸崖九和黃裙女子的糾葛,蘇景去了究竟是學劍術還是挨劍削,估計陸崖九也吃不太準,用老祖的話說就是:看你的機緣了。
……
不知日月,時光忽忽,進度緩慢但也總有大功告成的那一天。隨着蘇景收回陽火、完成最後一重‘祭煉’,一向不怎麼哭鬧的參蓮子,忽然爆發出一陣哇哇大哭,眼淚鼻涕齊下、小手小腳亂揮,動靜實在有些嚇人。
蘇景心裡不踏實:“怎麼會哭成這個樣子?莫非有什麼不妥?”
藍祈卻笑得輕鬆:“人世間,苦難間。不論是是妖是人,生到這世上就是受苦來的,所以新誕嬰孩都會啼哭個不止,這小子現在哭,便說明他真正成‘人’,真正得了性命,是好事。”
蘇景這才鬆了口氣。煥然重生的參蓮子較之以前有了三處變化,一是頭頂兒上的那片葉子不見了,變成了茸茸軟發,塌塌地貼在頭皮上;在他的心口位置,多出了一道彷彿紋身的青青印記:一參、一蓮並蒂結梗,栩栩如生;第三重變化,對參蓮子可就實惠得多了——小娃身上那濃濃的藥性靈氣盡數收斂,莫說蘇景,就是藍祈都無法察覺。
雖然還是妖屬,但看上去和一般孩子全無區別,就算把他扔到神仙窩、妖怪洞裡去,別人也只會當他是個普通小娃。
這三處都是外相淺變,而小娃還有一項真正本屬內變:以前他空有一身藥力,可自己無法控制,如今那份蓬勃藥力盡數蟄伏於他的經絡,來日慢慢修行將其煉化爲妖力,早晚成爲一代木行妖仙!
會如此固然是‘金烏大焠真’神奇,但與藍祈的眼力與指點也密不可分。師徒合力,最終成就的不止是小娃的造化、不止是一樁性命善事,更是一項讓自己開心、讓他人受惠的快樂事。
當初造出參蓮子的那個大妖早已魂飛魄散,參蓮子的用途、煉法隨之失傳,就算把他煎熬入藥,也難以將其藥效發揮出一兩成,經過蘇景一番煉化,小娃以後得以自煉自元,十足是個大圓滿的結果。
藍祈笑容欣慰,對蘇景道:“由我做主,參蓮子以後便是你的弟子了,不過你自己還要修行,他先留下跟着我,有關他的修煉事情全由我來指點。”
蘇景欣然點頭。此間事了,他這個離山小師叔失蹤許久,估計離山早就炸開鍋了,蘇景不再逗留,準備離開了。
臨行前藍祈囑咐道:“你的那件袍子,充其量能再護你一兩次,金烏萬巢的遁法能不用就別再用,會要命的。”
蘇景目光一黯,不能火遁,以後想來探望師母就難了。藍祈一笑嫣然:“待你破第七境,結成寶瓶身,虛空就再傷不到你了,好好修行吧,總能再見面,至少將來我得把徒弟還給你不是。又說不定哪天我待得煩了,一劍把這光明頂劈開兩半,出去轉轉看看。”
大禮拜別,相處時不覺什麼,分別時心中卻悄然多了一份慼慼,蘇景縱入長燃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