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崖九點點頭:“成了,都回去吧!”
蘇景並不強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師叔施大禮辭別,師叔垂目喃喃動咒,片刻後忽然張開眼睛:“出去?可沒有進來時那麼痛快!”
說着老祖欺身上前!
蘇景現在的本領不俗,可他連師叔的人影都無法看清,更毋論防備或抵抗,只覺巨力加身,不由自主地轉身,隨即屁股一疼,被一腳踹起,向前疾飛而去。
不止蘇景,三尸也如此。
東’‘天’‘劍’‘尊’一個不差,全都被師叔踢飛,陸崖九的笑聲入耳:“原先說是要將你一劍打出,現在改作一腳踹飛,更讓我痛快些!”
笑聲之中,陸崖九法術催動,化境的裂隙就破在四個被踹飛如電之人的去向上。
師叔力道拿捏得好,蘇景四人不會受傷但全無反抗餘地,從青燈境裡飛出來,又向前衝了數丈,一頭戧在地上。
“被踹出來的?”一直在外等候的戚東來嚇了一跳,非但不上前攙扶,反倒還全不顧義氣地退後兩步,生怕他們摔在地上會濺起泥土弄髒他褲子似的。有情可原,他現在就這一條褲子了,得珍惜些。
“嗯,被踹出來的。”蝕海大聖的眼力何其強悍,一眼就看出實情,篤定點頭應了戚東來所問。
不聽急急忙忙去攙扶蘇景,滿目關切:“可有受傷?怎會如此?”
話問出口,手也搭在了蘇景的肩膀上,一絲靈氣探入,頃刻察覺心上人沒事,一下子俏面上的關心、擔心以及少許對踢他之人的憤怒散了個乾乾淨淨。她又做回幸災樂禍的小妖女,對正站起來的蘇景道:“剛剛佑世真君施展的是什麼身法,真正迅捷如電,比你平時的身術更快何時練的?哪裡學的?可是帛絹上的奇門妙法?”
“我和師叔說要娶你,他老人家一腳把我踹了出來。”蘇景起身,目光黯淡。
小妖女一愣,笑容僵在了臉上。畢竟沒接觸過陸崖九,堂堂離山老祖,不準弟子迎娶莫耶女子也再正常不過。
“哦,中間忘說了,”蘇景扳回一局就成,哪會真用此事去傷她,口中嘮嘮叨叨:“我和師叔說要娶你,師叔答應了,說門內弟子誰不服氣就讓我帶了他去青燈見師叔;門外修家若有非議由我看着辦。他還送你一份見面禮,然後他說我違揹他上次見面時的諭令,一腳把我踹出來。”
“啊!”
如此刺耳的尖叫,這是蘇景第三次從不聽口中聽到。
第一次是兩人初見,齊喜山深處喪修餘孽從土中鑽出來,只穿褻衣的莫耶妖女喊了一聲;
第二次是初入莫耶,跨境怪風吹飛衣料,光溜溜的不聽喊了一聲。
尖銳刺耳,嚇人一跳,不過與前兩次不同的,這回的尖叫裡,那份因喜悅來得太突兀,以至連自己都不覺得開心、就只剩下驚詫的古怪情緒滿滿充盈!
驚叫過後,小妖女又愣了片刻,猛地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問蘇景:“師叔的身材怎樣?附近有沒有相似之人,給我找一個來,快快快。”
蘇景被她問得糊塗了:“師叔的身材?”
蝕海大聖從一旁插口:“和我差不多!”
不聽:“哦!”邁步就向大聖身前走去。
蘇景趕忙拉住不聽,三尸異口同聲,對蝕海:“去去去,和你差遠了,你有腳麼你。個子身形更不對。”
蝕海一哂:“大聖身軀,幻化如意!”言罷搖身一晃,蛇尾消隱不見,變成了兩條腿。如此還不算完,他的身形時大時小,從普通人緩緩長成百丈巨靈,再從百丈巨靈迅速縮成一寸小人兒,同時對蘇景道:“說說你師叔的形狀,我總能變到差不多。”
三尸大樂,不用蘇景開口,圍攏到蝕海身旁你一言我一語的,可渾人說的又哪裡是師叔,全都在胡說八道想讓大聖變個稀奇古怪的模樣。
還好蘇景沒那麼胡鬧,出聲指點,蝕海很快就變成了‘師叔大小’。
“果然差不多,”蘇景笑着,轉目不聽:“要作甚?”
不聽來到大聖身邊,一拍挎囊,取出的居然是一根軟尺忙忙碌碌,量肩量胸量臂量腿,小裁縫似的,給蝕海打尺寸。
蘇景又問一遍:“這是作甚?”
小妖女手快,片刻功夫就打過了尺子,現在已經開始從挎囊中向外倒騰一匹匹的布料了,有錦有緞有紅有藍,可惜了她的大好寶囊,裡面裝了個綢緞莊!
“陸老祖的面色是白,是黃,是紅潤還是黝黑?對了,還有鬍鬚和頭髮,是黑是白?”小妖女要配陸老祖的‘顏色’來選布料。
“師叔穿慣了黑袍子,你這是要給師叔做衣服?”
不聽一揮手,其他布料盡數收起,只剩黑色料子,即便如此也有七八種之多,色澤略有差別或者隱繡的圖案不同,挑選一陣自己也拿不定注意,乾脆就選了價錢最是昂貴的那一匹。
跟着她再揮手,私塾變回了仙宮本形,她急匆匆邁步走向其中,這纔對跟在身後的蘇景說道:“莫耶習俗,新媳那個新人女子要給長輩做衣袍,他老人家的禮物都賞賜下來了,我還沒做袍子,實在不像話,須得趕緊做好給他老人家送去”
說到這裡不聽回頭,大大的眼睛裡盡是無奈,沒有責怪、只是無奈:“你呀你,你你得提前告訴我一聲啊,好讓我有個準備功夫,現在可好,失禮了,失禮了,就算師叔不計較,咱們做晚輩的心裡也過不去,萬一老人家要是計較那就唉!”
着急忙慌的小妖女,甚至都不顧上問一問師叔賜下的禮物是什麼。
說話間不聽來到仙宮內一間大屋,最醒目的正中一張長案,上面剪刀、硬尺、劃粉、針籮線架一應俱全,只有裁縫鋪子裡纔會有的裁衣案子。
此外屋中還有些其他傢什,無一例外都是繡、織、紡之類器具,蘇景一見就失笑:“想不到啊。”
“如今我身上衣裙,都是自己裁剪的。”小妖女得意了,原地轉了一圈,衣裙飄飄,隨即她來到裁衣案前,鋪開自己最後選定的黑色布匹,量尺劃線這就開始做活,剛打過線抄起剪子,忽然舉得背後一緊,蘇景從背後抱住了自己,暖暖的,緊緊的
“你你幹嘛?”小妖女傻了,素手一鬆,剪刀落下,她的記憶裡這還是蘇景第一次主動來抱自己。
剪刀扎中腳面,不疼,連油皮都沒劃破,這也是修行的好處。
“我錯了。”蘇景開口,抱得更緊了些,胸膛緊貼着她的背。
失神也不過片刻,不聽笑了,本還有些僵直的身體放鬆下來,笑道:“我沒怪你的意思,就是心裡着急了、覺得自己這個晚輩做得失禮,隨口抱怨幾句,哪有不抱怨的女子啊,這一重你得容我”
“不是,是我不該去青燈境。”蘇景的頭埋在了不聽的長髮間,他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擁着她,還是她撐着自己,腦筋混沌了,只是抱住、不願鬆手。
他抱得緊,可她是軟的,由此輕輕鬆鬆就轉回身來,不聽不解:“怎了?看三尸的樣子,老祖的情形應該還好。”
“說過小師孃的之後,師叔又復灑然,說說笑笑,還賜下禮物可他沒再問我其他經歷。”
見了師叔,蘇景細說下幽冥之後的情形,古剎奪罡則是一語帶過,但任誰都能想得到,從摩天古剎得純淨天罡,會是何等精彩的奇遇。
上一次蘇景去青燈境,有關自己的經歷、修行等等,老祖都聽得津津有味,一個字都不肯放過;這一回,他居然沒去追問古剎之事。
蘇景沉沉嘆了口氣:“做衣袍不忙,最近這段時日不去青燈境,莫再打擾他老人家是莽撞,惹得他老人家傷懷,心裡不是滋味。”
繞過手臂,不聽輕拍他的背
青燈境,晚輩消失不見,老祖面上的笑容也隨之散去。
老人的目光平靜,口中喃喃說着:“廿六,兩千六百年了”結座於地,沉默了一陣,他的口中忽然哼起了一個調子,孩兒一歲生日時,妻子譜下的琴曲。
那調子歡喜,那調子險惡,那調子到最後平平淡淡,齊僮兒
抱着不聽也被不聽抱着,好一陣子過去蘇景心情平復,放開手退後一步;小妖女不鬆手,跟着他邁上了一步。
莫耶女子不扭捏,從不掩飾自己的不甘心:“這就完了?”
蘇景笑了下:“師叔有禮物賞賜,還沒給你。”
小妖女幾乎忘了這件事,面色一喜,放下了懷抱卻不急着受禮,拉起蘇景喜滋滋地向外走去。
蘇景免不了地糊塗:“接個禮物,何必去外面?”
“有面子!”小妖女笑出了聲的說話。第一次收他長輩‘見面禮’這種大好事、大喜事,那非得在衆目睽睽之下不可。
何止面子,還有滿心滿眼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