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虛弱、修爲折損,可是淺尋到底破了這一障,應無大礙了,蘇景長出一口氣:“您身體欠妥,先請移駕弟子的陰陽司略作休整,待元氣盡復再尋找師尊。”
淺尋搖頭:“不用,我探得消息,南邊又有一碗現世,我要趕過去看看。”
“那隻碗可是在一個實力不錯的鬼王手上?”
小師孃反問:“你怎麼知道?”陰間有‘一碗幽冥’的說法流傳,有些勢力的鬼王,都會盡力給自己煉化一隻碗形法寶。蘇景把自己所知相告淺尋。
拈花舉着袍子下襬抹掉滿臉鼻涕眼淚,聲音還哽咽着就急不可耐地插口:“莫說像樣的鬼王,就是馬家小鬼剛剛收服的摘裘王,也有一隻碗......師孃要不要審他?弟子這就去抓人!”
淺尋微揚眉,剛破障,沉冷的心境還不夠穩當,反倒讓她的表情更豐富了,意外模樣:“只要是像樣的鬼王就有一隻碗?”
這下輪到三尸意外了,“您不曉得?咳...您說您,來幽冥這些年不就是爲了找碗麼,這種有關‘碗’又流傳甚廣的消息,總得留意一下吧。”赤目眉頭大皺,大大一場擔心過後,莫名其妙地覺得和小師孃更親近了,說話時帶了埋怨語氣。
淺尋未怪罪,側着頭思索一下,居然笑了:“我說幽冥裡怎麼那麼多碗呢!”她性情冷漠,找碗就是找碗。着手下買通四方,打聽‘碗’的消息,一有發現就趕過去,至於其他她才懶得多問,別人又都畏懼這位陽身奶奶的兇殘,沒誰敢和她多說半句話......所以赤目教訓得對,她真該把功課做得細緻些。
淺笑,不等完全綻放就已告收斂,淺尋迅速變回原來的樣子:“多就多吧,總要一個個找下去。”
誰敢肯定。如今陸角八不會是一方鬼王!
蘇景又問:“您着我入主陰陽司。也是爲了尋找師尊吧?該如何做,還請您指點!”這件事情蘇景一定會盡力,可淺尋依舊搖頭:“先做好你的判官,將來若需你相助。我自會吩咐。”
跟着不等蘇景再說什麼。她就岔開了話題:“你那兩千僧兵。還有十七頭迦樓羅,我都要帶走。”
蘇景立刻點頭,拈花不忘巴結:“夠不?我們哥仨也跟您走!”雷動一旁添計:“讓滑頭王傳令。把那四家鬼王也歸在您老麾下。”
唯獨赤目最是財迷,聞言驚訝:“又要僧兵?莫不是‘惡人磨’已經打光了?!”
“放心,惡人磨還在。之前怕蘇景要用人,就把僧兵給他留下了,如今四王歸福城,滑頭王是義氣之輩,他這邊暫時穩當下來,我就可以再要人了。”
淺尋只要僧兵,不要其他,蘇景一道靈訊傳回去,不多時損煞僧與迦樓羅趕來相見,淺尋把素手一招,清越鳴唱中,仍留在枝椏間‘喝酒’的薄劍返回主人手中。
剛剛好,那一罈酒此刻漏盡,飽飲美酒的長劍,劍身上竟飛起一抹緋紅,好像微醺的女子。淺尋欲走,臨行前望向蘇景:“兩件事,其一,我不想別人知曉我來過此間。”
“弟子遵命。”之前哨探趕來,三尸只說蘇景修持秘法,連阿二都瞞了過去。
“其二,你得明白:許多人都老了。你正年輕。”言罷不解釋,身邊空氣陡掀漣漪,小師孃就此消失不見。
一道魔障,一場大慟,之後繼續完成她的心願。
淺尋走後,那些受她元氣滋養而暴漲的密林,枝葉搖晃樹幹亂顫,連串怪響之中,盡數縮回了泥土,大片空地重新裸露,一切又恢復原狀。
蘇景長長呼出胸中濁氣,因爲師叔和淺尋往事而起的唏噓猶存,帶上三尸返回福城。
飛遁之中,忽然雷動開口:“蘇鏘鏘,求你個事兒。”
癆病鬼雷動,堂堂‘天尊’啊,什麼時候和蘇景說過一個‘求’字,蘇景吃一驚、嚇一跳,再加受寵若驚:“您說。”
“下次你去青燈境,帶上我一起,我有話想和師叔說。”雷動很認真,從他的眼睛裡看得出。
蘇景答應:“好!我也想見他...儘快見他。”
雷動撇嘴:“敢說不好,莫道本座不會撒潑!”
臨近城池,蘇景從城北駐紮的摘裘王部中見到一個熟悉面孔:剛和惡狼開戰時,曾提醒他‘小心’的那個鬼卒。蘇景對他點點頭:“你叫什麼?”
“小的死不了,拜見小九王!”死不了忙不迭丟掉手中軍刃,拜服在地。
不等他跪倒蘇景就扶起了他,笑道:“死不了?好名字!”說着取出了一個小小的香火包袱塞進鬼卒手中,一句‘小心’,蘇景承情。
滑頭王得哨探傳報,此時迎出了城外,遠遠向蘇景打了個手勢:“隨我來,有件事情。”
滑頭、小九王在前,新近歸降的四位鬼王在後,一起去了城中鬼王府邸,入正堂落座後,滑頭小鬼對蘇景道:“須得請你判官身份。”
蘇景心念一轉紅袍加身,變作一品大判,笑道:“要請判官幫忙?備好香火了沒有?一品官的價錢可不低啊。”
滑頭王用嬉皮笑臉的長相擺出一本正經的神情,自袖中摸出一張剛寫好不久的契書,鋪放蘇景面前:“請判官落印做鑑。”
契書以冥文寫成,彎彎曲曲的好像一團還在扭動的蚯蚓,除了最後滑頭、摘裘、錦綸、紅線、楚江吾王的畫押落款,正文上蘇景一個都不識得,道:“欺負判官老爺不識字麼!”話如此,可蘇景信得過滑頭王,取出自己的大印就要扣上去。不料腳下一聲冷冰冰的呼喊傳來:“且慢!”
小鬼差妖霧也跟着一起來了,滿臉不高興,催動浩大法術飛起三尺:“身爲大判,袍爲信、令爲命,連看不懂的東西都敢胡亂落印,幽冥福祉、輪迴安穩又豈能指望於你!”說着,伸出短短的胳膊把那張契書取道手中,又瞪了蘇景一眼:“幸虧我跟了你來,免了你這小子的胡鬧!”
跟着他開始仔細研讀契書,身爲鬼差。爲判官把關看契本是分內事情。
蘇景不以爲意:“契上說得什麼?”
鬼王都把妖霧當成小九王的心腹親信。摘裘老鬼湊趣道:“如此,有勞差官大人,還請解譯此契於蘇大人。”
妖霧卻把怪眼一翻,瞪向摘裘:“有勞?有酬就有勞!你們幾個好歹也是一方王駕。怎地都這麼沒規矩?”
蘇景忽然失笑。問妖霧:“你半截跳出來攔我落印。就是爲了賺錢吧?”
一語中的,妖霧面不改色,大義凜然死死攥着契據不撒手......攥得再死也沒用。蘇景拂手就拿回了契書,倒是摘裘等四王刻意迎奉,裝了香火的小小包袱奉送妖霧。
小鬼差的臉色登時緩和,立刻幹活,給蘇景解釋:“滑頭王做主、四位鬼王都同意,摘裘、錦綸、紅線、楚江四王不再追隨滑頭一脈,改奉小九王爲尊,從此爲你族兵家臣!”
這可讓蘇景十足意外,但不等他發問,滑頭王就說道:“我收服他們四人本是爲了讓他們死不瞑目,不成想你一張靈符就退了狼羣......”
說到這裡,稍頓,見蘇景沒有再解釋‘符中究竟藏了什麼玄機’的意思,滑頭王徹底死心,繼續道:“既沒能死不瞑目,我留着他們也沒意思!福城能有現在的規模,全因你而來;你又接二連三相救此城,欠你的人情越來越多,本王煩得很。再說能收服他們四個也是你的功勞,總之這四家王臣我不要,歸你了!”
蘇景不推辭,痛快一點頭:“多謝滑頭王!”就此大印落下,鬼契改書四王易主,就此成了小九王麾下屬王。不過蘇景沒有帶走他們的意思,問四位大王:“狼羣撤兵,你們的主城應該也......”
幾位老鬼能明白大王的意思,不用蘇景說完他們就苦笑搖頭,狼羣的一貫作風,殺敵滅族、毀城焚郭,不用轉回頭去看他們就知道,自己的家園定是被夷爲平地。
沒了守禦屏障,自己又元氣大傷,再回以前的地盤還有什麼意義,等着被宿敵攻殺剿滅麼?至少現在而言,他們的生存之道只剩八個字:兵合一處,聚而成勢。
“不會去就駐紮福城吧,我不在時,滑頭大王之言即爲吾令,他說什麼便是什麼,你們四位莫悖逆。”
‘鬼王之王’這個名頭蘇景很喜歡,但實際裡這些鬼王還是要圍護福城、助滑頭一脈重新崛起的。
滑頭小鬼未拒絕,說出自己的想法:“瓶中城有玄法行轉,人多則城擴,但法術不是仙道,有盡頭的。如今瓶中城以展闊到七八成的樣子,就算勉強容下了四王的軍馬,你在發來新的遊魂又該如何?開疆闢域是遲早的事情,我有這樣一個想法:眼下情形,拓新不如復舊:不津城。”
“一來,不津與福城只隔一千三百里,不津有了模樣,便能與我福城呼應,成掎角之勢,於攻於守都大相便利;二來,就算爲了九王妃的着想,小九王你也應該經營一座老巢,陰陽司做官威風八面,可那差事有錢、有名,卻沒有真正勢力;三來,你的陰陽司就在不津......這一重就不必多說了吧。另外,不津本就是一方福地,就這麼毀於大戰再無聲息,可惜了。”
滑頭王的道理明白,對自己、對蘇景都有好處,蘇景當然答應,由此定議,四王軍馬和城中鬼民會有一部分去往不津,重建古城再起要塞。這不是小事,不止得有人,還須得大筆銀錢,不過蘇景還算富裕,且鬼王都會把香火隨身攜帶,那四位王駕也都是財主。
今天下午有幾樣事情要忙,晚上零點那章要請假了。萬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