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山之中,晨霧飄揚。
瀋河真人立於律水峰上,率領門中一衆長老,合掌、躬身:“恭送師叔。祝師叔、三位師弟一路順風。”
賀餘微一點頭,沒多說什麼,帶上三位長老遁劍飛起,片刻後劃做四道流光,向着西方急行而去......莫名鐘聲傳遍中土世界,雖不能確定鐘聲出處,但修行道上有識之士還是能猜到答案。
離山高人簡單商議過後,由賀餘領人趕赴西海查探。
目送同門,直到他們消失於天際,沈真人才收回目光,正想要離開此星峰,忽有當值負責看守山門的執事趕來:“啓稟掌門,山外有人求見。”
“是什麼人?”
執事應道:“大洪,白瑞。”
白瑞,正是當朝萬歲,大洪九五之尊,按輩分計較的,這一代真龍天子是白羽成的七代玄孫。
皇帝微服而來,身邊只帶了幾個隨從。
以常人的念頭,萬歲爺來的全無排場,就這樣到山門外遞上信物和名帖拜山,未免無禮;殊不知,修宗不是凡間的釋家、道門,求真清靜,若皇帝大張旗鼓地來參訪那纔是真正不敬。
掌門人真微微一愣,旋即搖頭,甚至都不問對方來意,應道:“修行門宗不問凡間之事,離山也不會和洪家帝王有什麼牽扯,請他回去吧。”
離山立宗三千餘年,白瑞不是第一個來拜山的皇帝。但管他什麼朝代,對這些凡間貴人。離山一向敬而遠之。
掌門諭令已下,可那位執事卻不肯領命離去:“白瑞說,他知曉離山規矩,但有一件大事,非得要請示過掌門纔好定奪。”
不等瀋河再開口,同來送行師叔的紅長老就好奇問道:“他有沒說什麼事情?”
“白瑞說,蘇師叔兩次除魔真頁山,白家深感大恩......”說到這裡。那位執事面色變得古怪起來。
瀋河笑道:“直接說,不用吞吞吐吐。”
“大洪朝想奉蘇師叔爲‘佑世真君’。要在各州府廣建‘威德祠’,廣傳仙義永侍香火。”執事把事情說明白了,若非事關小師叔,他也不會因爲一個凡間皇帝拜訪就來打擾掌門人,直接就請對方吃閉門羹了事了。
“啊?”瀋河沒辦法不詫異,轉回頭和龔、紅等長老對望一眼。
帝王家爲‘普通人’奉祠建廟自古有之。忠勇名將、一代賢臣等等,供奉他們的廟祠中土各出可見,倒算不得奇怪。
這次萬歲‘請’蘇景做‘佑世真君’,奉得是神位,自然不會讓蘇景朝上聽宣、從此伴君護駕,蘇景還是離山小師叔。他們自去供奉他們的。
說穿了、皇帝此舉兩重意思:奉神君建神位,和當初白翼請人寫《屠晚》一樣,送蘇景萬世美名,以報匡護大恩;
另則,更要緊的...於今日百姓來說。蘇景不是橫空出世之人,《屠晚》早在兩百多年前就傳遍大江南北。且洪朝崛立前的亂世裡,‘他老人家’的長生祠保佑真個靈驗,即便到了現在,還有無數百姓家中供奉着‘俠劍仙祖蘇景長生永奉’的牌位。
於漢家凡間,蘇景聲名遠播。百姓大都知曉此人,更以爲蘇景和大洪有什麼深厚淵源,畢竟是白家爲蘇景著書立傳、亂世時只要奉了他的牌位白家兵馬也絕不會碰......其勢如此,爲何不好好利用,大洪將蘇景奉爲神君,將‘佑世真君’舉爲國之大教,何嘗不是穩固了自家皇廷的好辦法。
皇帝的那點小小心思,怎麼可能瞞得過離山高人,不過瀋河纔不會去深究他們,掌門人神情啼笑皆非,對身後的師弟、師妹們笑道:“小師叔,佑世真君啊。”
隨即瀋河真人對那位執事道:“傳知白瑞,他想如何做便去如何做,無需請示離山,我們也不會過問半字,見面也不必了。”
這便等若默許白瑞所爲,龔長老聞言立刻皺眉:“此事不成體統,我離山弟子怎麼能去做凡間帝王家的仙神,別家修宗聞之,怕是會......”
瀋河真人搖頭:“管他們如何,是笑是罵,與我離山何干。”
龔長老不退讓,又道:“修行門宗不應干涉凡間事務,小師叔被帝王家鼓吹爲仙神,百姓叩拜信奉,影響何其深遠......”
不等龔長老說完,瀋河笑了:“師弟自己也說,我輩不應干涉凡間事情。又不是師叔自己跑去要皇帝爲他建廟修祠的,白瑞自己要這麼做,我們去攔下豈不正是干涉凡間。”
“這...”龔長老一時無言。
“修士皆從凡間來。修宗千萬,誰家的徒弟不是從凡間來得?見到好材料、引他入門修行,又算不算得干涉凡間?凡人爲凡人建廟就是理所當然,修家被百姓立祠便是大逆不道了?哪有這樣的道理。”掌門繼續笑着:“修宗不理凡間事情,話不錯,但不可絕對以論。心裡有一道線,曉得什麼樣的事要管,什麼樣的事不管就好了。”
言罷,沈真人閃身離去,那位執事也返身山門,將掌門之意傳達白瑞。
聽說‘隨你便’萬歲心中歡喜,但未能得見高人又不免有些失落,白瑞于山門前行大禮,遙遙拜上自己先祖與掌門真人。離山弟子看在眼中,自也隨得他拜,無人回去理會。
‘佑世真君’大仙此刻正在古剎內,靈識四起、卻搜探不到邪修的絲毫氣息。
真正實力以論,只憑一個天尊,抵擋蘇景幾人聯手都不落下風,何況他還有大羣手下,進入大廟之後斷不會怕了蘇景逃入深處去,應該就在門口伏擊殺滅幾個仇敵纔對。
蘇景又把心念一轉,狐地妖霧散出,跟着他又嘆了口氣,將其收斂。
果然,在這廟內霧氣更沒半點效用。
戚東來自袖中摸出了一塊烏黑的泥巴,雙手一邊捏着泥巴,邁步向前走去,媚聲笑道:“進去逛逛吧!”
無需多言,蘇景邁步跟上。自踏入三方便門,蘇景的一段心神就不停召喚屠晚,可劍魂全無迴應。
三尸與本尊心意相通,免不了又要數落一番屠晚的不是、順便再誇一誇自己的殷天子神奇......三尸眼中的古剎各有一番景色,跟在本尊身後走着,雷動天尊沒忍住,從身邊的席上抓起一塊嫩豆腐放入口中,旋即癆病鬼眼光大亮:“當真有味道,當真好味道!豆腐好吃!”
拈花則伸手,抓了下路過身旁的一位小尼姑的柔荑,觸手溫軟滑膩,那位小姑子的臉蛋紅了,稍稍用力甩開了他,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可不久後她又轉回頭,怯怯地望了拈花一眼。
拈花吸溜這涼氣:“蘇鏘鏘,這不是幻啊,小尼姑是真的。”
“無我相、無人相。你覺得她在,她便真的在,不在也在,你眼中的尼姑,就是他眼中的豆腐。”戚東來笑着,給出的解釋玄而又玄,跟着又搖頭嘆道:“摩天古剎,果然深不可測。”
你的尼姑,他的豆腐。那眼中的門廊、佛堂又是什麼?腳下之路又該如何去走?暫時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瞎走’,隨心而行就是了。
走了一陣,蘇景停下腳步,三尸在南荒歷練得應變奇快,見他止步還道本尊發現敵人,瞬瞬拔劍,殷天子鳴嘯摩天剎!
可並無敵人蹤跡。
蘇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妨,輕哼的緣由並非外間如何,而是來自體內——天烏劍獄之中,十七罪人不知爲何變得躁動不堪。
剛入門時,他們還只是煩躁,在自己的牢房中走來走去,但隨着蘇景深入這聖廟,他們漸漸狂暴起來,到現在已經開始猛撞牢門!
自從蘇景在大聖識海動用十七罪人後,從未有過這樣的情形。
蘇景定了定神,繼續邁步向前。六個人小心翼翼地探索,摩天古剎卻沉寂不變,敵人不知藏身於何處。
又是好一陣行走,六人同時停下腳步:前方十丈,一具骸骨在地。
皮肉腐爛殆盡,只是一具殘存了些毛髮的骷髏架子。
雷動天尊眼中,連片素齋宴席之間,骸骨倒臥;拈花看來,花蝴蝶似的穿梭的小尼姑腳下,屍骨橫陳,小尼姑們路過時都會一步邁過去;赤目看來......衆人眼中大寺各異,屍骸周圍情形自也不同。
不過六個人能同時見到這具屍骸,便足以證明他不是‘無相’,而是真正存在。
三尸與小相柳繼續戒備四周,蘇景和戚東來上前查探屍體,只做片刻端詳,兩個人的臉色就變了。
蘇景先開口:“看屍骨,死了十年以上,但不到三十年。”精通煉屍秘法之人,勘驗屍體絕不會錯。
說着,蘇景皺眉、喃喃:“這等年份的新骨,怎麼會顯於古剎?”
“還有更奇怪的,”戚東來接口,伸手指向屍骸的右肋,一道黑中透出詭怪幽蘭劍痕,看位置是一劍斜挑扎進心臟,致命之創傷。
虯鬚漢苦笑:“我的憎厭魔劍之創,不會看錯。這個人...是他孃的我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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