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歸宗路上,就是因爲真頁山城點燃祈靈香壇向過往修家求援,蘇景與後來的大洪開國皇帝白翼結緣,蘇景得了鬼袍、九九金劍和十三鬼將,人間則多出一本名叫《屠晚》的仙神故事。
那時候蘇景初出茅廬,尚且執劍仗義。
如今大聖玦裡連龍都有了一條,得聞人間有難,自然要下去查看
蘇景按落雲頭,趕到點燃香壇之地:山中荒僻村落,一戶人家的宅院。
靈識掃過、五感頓開,村子也罷家宅也好全無異常,莫說妖魔鬼怪,就是連大個子的狗都沒有一條。正值午後,小小山村安詳寧靜。蘇景下來的時候未攜風踩火,不曾驚動任何人。
落在院子裡,以蘇景的耳力,還能聽到堂屋中碗筷調羹相碰的聲音,這一家人正吃飯,祈靈香壇擺在院子裡、冒着煙,沒人管。
要知道祈靈香壇不是凡物,以當年真頁山城的規模,纔有資格收藏一隻。
蘇景和樊翹對望了一眼,都是又納悶又好笑的神氣。樊翹咳嗽了一聲,開口問道:“離山門下,光明頂主人到此,何人動用祈靈香壇,速來相見。”
樊翹的聲音不大不小,這戶人家能穩穩聽到,但喊聲不會飄到院外驚擾旁人。這就是正道弟子和妖怪護衛的差別了,若是黑風煞、裘平安在此,早就一聲吼喝震碎三千瓦片了。
‘啊?’屋中人低呼,胖墩墩的老漢,帶着胖老太太、健壯兒子瘦兒媳和胖孫兒,一家五口跑來院子中,胖老漢滿臉驚喜,目光一掃:
兩個後生普普通通,那位白鬍子老者目藏神韻,隨隨便便往地面一站就透出一份仙家飄逸。
胖老漢望向侍劍童子,聲音抑制不住地歡喜:“您老真的、真的是神仙麼?老漢王千里拜見老神仙。”
老神仙一擺手,止住了他們的大禮參拜,先做好奇一問:“哪裡來的祈靈香壇。”
王老漢說起緣由。
祈願香壇是祖傳的,不知歷經了多少輩。老王家祖上曾顯赫一方,但早已家道中落,從王老漢向上排十輩都是平常人家。
老漢聽他爹講過,這個香壇能喚請仙家,但他將信將疑
樊翹一點頭,不聽老漢繼續囉嗦,直接問道:“因何動用香壇,求救於往來修家?”
王老漢聽了直眨眼:“求救?不用救.我是有一事,想請仙家幫個忙,但不是求救。”
蘇景伸手滅掉了香壇,到現在哪還看不出來,王老漢的事情不大,用不着再驚動其他修家了。同時蘇景道:“您直接說什麼事情吧。”
“小老兒要賣一件傳家寶物,約了兩個買主下午見面,一個是青年後生,冷冰冰的樣子,不過看上去不像惡人;但另外一人會法術,脾氣也頗爲兇惡,我那寶貝又貴重的很.小老兒怕他談不攏買賣,會用強搶奪,就想起家裡還傳了一個香壇,要是能請來神仙幫我鎮一鎮,那、那就可保萬無一失。”
樊翹神情古怪:“就爲了這點事情喚請修家?你把修煉之人當什麼了?”
王老漢看出老神仙不痛快,嘴巴吶吶想說什麼又不知該怎麼說的樣子。
全沒見識、一想當然的山村老漢,蘇景哪會和他計較什麼,笑了笑說道:“連日趕路匆忙,正好歇一歇腳,順便爲您老鎮個場面。”
王老漢依舊忐忑,後生說話不算數,主要還得看老神仙的臉色。
樊翹也不會因爲這種事情生氣,更多是覺得啼笑皆非,何況蘇景開口,他當然點頭。
山村一家皆告歡喜,王老太太張羅着,要請三人入內落座,口中還殷勤問道:“老神仙吃過飯沒,要不要用膳,我這就去張羅”說着,帶上兒媳婦就去擺香案,神仙聞香就當吃飯,老太太倒是知道這個規矩。
樊翹無奈搖頭:“不吃,別忙了。”
蘇景則笑問:“您老有什麼好寶貝要賣?能不能給我長長見識。”
“啓稟小神仙,是和這香壇一起傳下來的,一塊白鐵。”提起寶物,王老漢壓低了聲音:“平日裡暗淡無光,但一到滿月時,貼耳於白鐵,就能聽到內中叮噹輕響,好像刀劍交擊的聲音。”
話說完,蘇景詫異、樊翹驚訝老漢所說白鐵,分明就是一塊太乙金精。
蘇景追問:“有多大?”
“小西瓜那麼大。”
蘇景和樊翹一起倒抽涼氣,離山公冶長老的太乙金精巴掌大小,就被他當做至寶,這老漢手中竟有一枚‘小西瓜’,果然世間之大,怪事無窮。
這寶貝不止老漢,向上幾代人都在賣,奈何凡人不識貨,竟一直沒賣出去,不成想前幾天王老漢一下子尋來了兩個買主。
蘇景愈發好奇,忍不住問道:“你請我們來幫你主持買賣,就不怕我們搶了你的寶貝麼?”
王老漢神情茫然:“神仙哪會搶我的東西。”
太乙金精分作四個層次,鐵灰、銀白、金黃、七彩,老漢的‘小西瓜’比起蘇景收藏差得遠了。但這件東西也足夠讓公冶長老跳腳發瘋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遠遠傳來:“王老兒,我來了,你的寶貝可準備好了麼?”隨着說話,一股黑風滾滾,自山腳疾飛而來,沒一會功夫落入老漢院中,黑風散去,一個魁偉大漢顯身,長得豹頭環眼、鋼針似的鬍子,看上去着實兇惡。
大漢落地,先是打量了樊翹一眼,未作理會,直接一拍挎囊,叮噹亂想金光耀目,一片金條散落在地,大漢直接對老漢道:“這些金子加起來比你還重,快快把那寶貝與我看,若是真的,金子歸你了。”
太乙金精是修家眼中寶物,根本沒辦法以世俗銀錢衡量,但賣寶貝的是個凡人,只要老漢覺得值得便足夠了。
只要是願買願賣,蘇景就不管。若是去南荒之前,說不定他也會出個價錢,把這寶貝買回離山,可現在,他手中的一座大像,足夠公冶長老第八代弟子煉到昇仙了,多這樣一塊沒太多用處。
老漢被金子晃得眼花,連連點頭:“賣得,賣得.只是還請您老等一等,還有位客人會來。”
在外人聽來,他是貪心不足,想等等新的價錢。其實還真冤枉王老漢了,他做夢也沒見過這麼多金子,更不覺得另個買主會出更多價錢,只是提前商量好的事情,若是人家連見都沒見到,白白跑着一趟未免不厚道。
大漢哪有耐心,怒道:“怎麼可能還有人出到更好價錢,我又哪有功夫跟你在此閒耗!”
此人樣子雖然兇猛,但畢竟是真金來賣,應該是正道門下,是以蘇景開口客氣:“那位客人想必就快到了,還請閣下再耐心些”
不等說完,大漢眼中精光暴漲,瞪向蘇景:“你們又是什麼人?”
王老漢從一旁應道:“這三位是離山光.光明峰的仙家。”
大漢是修行中人,見識遠超老漢,聞言便是一愣,語氣收斂了許多,但眉頭仍皺着:“當真?”
蘇景笑着反問:“怎麼,總有人會冒充離山弟子麼?”
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天宗威嚴豈容輕易冒犯,修行道上有誰敢輕易冒充離山弟子?而且離山地處中土東南,現在蘇景等人的所在,雖未進入離山的勢力範圍,但也離得很近了,在這裡冒充劍宗弟子,嫌自己活得太痛快了麼?
另外,不久前南荒大兵壓境,事後塵霄生傳出了消息,是羣妖恭送離山光明頂小師叔蘇景回中土。此事中土大小門宗皆有耳聞,大漢也知曉。
這個時候樊翹心念微動,氣機流轉神采外露,天宗出身、真法修行、又結做寶瓶身的修家,綻放出的那份氣度是無論如何做不來假的。
大漢的境界差得遠,頓時被樊翹所攝,神情一整兇相收斂,對樊翹躬身道:“大德山石原洞、石原真人門下晚輩李兆拜見蘇前輩。”
跟着李兆又對蘇景、小相柳作禮:“李兆見過兩位師兄。”
知道離山光明頂,自然知道蘇景,可李兆又哪裡曉得誰纔是蘇景,白鬍子老頭氣象驚人,必是離山師叔無異。
忽然一陣笑聲,從院落外響起:“這位大德山的道友,眼光未免太差了些。”
笑聲之中,一個青年男子推開院門走了進來。
二十幾歲的男子,身着紫色長袍,五官平凡但一雙外眼角稍稍上挑,平添一份高高在上的傲氣。
人在笑,眼睛卻是冷得。
王老漢、李兆甚至樊翹看來,此人都是平平無奇,不過一介凡人,但小相柳一見他,目中精光一閃,平時都硬邦邦的臉上顯出興奮。蘇景也微揚眉,望向對方的目光變得饒有興趣。
李兆不是惡人,但天生一副壞脾氣,皺眉望向來人:“你又是哪個?我的眼光差在哪裡?”
“我就是另個買主了。”紫衣收斂笑容,聲音隨之陰冷:“離山光明頂主人就站在你面前,你卻拜錯了人,這樣的眼光還不可笑麼?”
說完,他注目樊翹,一哂輕蔑,目光又從蘇景身上一掃而過,最後對着小相柳微一點頭:“蘇道友好大的名氣,今日一見,還算不錯,比那些虛名之輩強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