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臢老道又端起了自己的麪碗,赤着雙足走向金精。
口中吸吸呼呼地吃得香甜,時不時還會就上一口大蒜,雙腳不停圍住巨大金精打轉,偶爾伸出筷子,‘錚’地一聲響,削去一塊邊料......
金精質地,蘇景就算‘一劍崩’未必能傷起分毫,老道卻舉重若輕,木筷削金如泥。
還有,每過一陣,老道都會從聚寶盆裡挑出一根麪條,扔進他的仙草園,無論大蒜還是奇花,都長得欣欣向榮。
陸崖九不再關注老道,帶着蘇景坐到一旁:“你現在的境界,還不足以打開這盞青燈吧。找人幫忙了?”
老祖有嚴令,青燈之事不許向旁人說起。
蘇景猶豫了下:“弟子從頭講起成不?”
陸崖九並無問罪之意,笑道:“講!”
聽說蘇景五年才破通天,陸崖九虎着臉不吱聲,得知他得了金烏仙天冠蓋,老頭子面色才告緩和;
聽說蘇景進入光明頂山核意外發現陸角的小院、莫耶師母,陸崖九大吃一驚;
聽說蘇景去拜年結果被小師孃強留凝翠泊習劍,陸崖九微微一笑;
聽說蘇景開了千零八十阿是穴、又在破境後發現劍魂,幾乎直接跨過小真一迎來真一雷劫,陸崖九目中精光暴漲;
聽說蘇景劍嘯光明頂、聽說蘇景天斗山創離山劍廬、聽說他古法衝煞、冒充大聖、鬧歸竅大陣先被人追了千萬裡又瘋狗似的把追他的人倒追千萬裡......
老祖毫不隱瞞情緒,時而詫異時而駭然。時而哈哈大笑,時而橫眉立目。
這是蘇景修行路上的故事,陸崖九卻聽得眉飛色舞,投入非常......或許是因爲這少年是自己一手提拔,少年神奇老祖與有榮焉;
也可能是因爲像!經歷雖不同,但那份求道的堅定,那份爲了某些事情生死不吝苦苦堅持,爲了另一些事情卻搖頭卿眉不屑一顧的心思、堅持,都像極了老祖自己。
其實不如換一個說法:修行路上,所有大成就之人其實都像極了。堅定的心智、機靈的心竅,還有莫大的機緣......
從頭到尾,蘇景把離開青燈境後所有經歷都仔仔細細地講過一遍,蘇景不怕囉嗦,既然老祖愛聽,他就說的細緻、再細緻。
陸崖九與黃裙淺尋的糾葛,老祖不曾透露半字,蘇景自也不敢去問,只是把小師孃的情形說得無比仔細。聽說她以陽身赴幽冥,老祖也驚詫莫名。雙眉皺了起來,但也最後也只是搖搖頭,不存隻言片語之論。
至於來自藍祈的大師孃,陸崖九看得通透多了,對蘇景道:“出去後,記得替我問候阿嫂。”
何須多言,只憑老祖這一句話,藍祈就有了離山先輩的身份,哪怕天下都要剿殺來自莫耶的妖人。離山也會匡護於她!
於藍祈而言,她自是不會給離山添惹這樣的大禍,但那是她的態度,老祖說的則是自己的立場。
你可以不用我照顧,但若需要,我當傾盡所有,便是如此了。
說起了藍祈。自然避不開莫耶地,蘇景問老祖:“莫耶來人到底在中土惹出過怎樣的大禍?”
“遠古時的事情,早都沒了記載,又有誰會知道。”陸崖九聲音輕鬆得很。顯然不把‘莫耶爲魔’的事情放在心上,跟着又把話鋒一轉:“不過我從無名誌異中看到過一種說法,很有些意思:莫耶與中土同脈共生,是鏡子兩邊。”
“中土有的,莫耶都有,但都是反着的,比如莫耶的和尚不講慈悲,是真正的殺人魔徒;比如莫耶的官府不是高人一等,反倒矮人一籌,爲奴爲僕;還有那裡的羊吃虎、虎吃草;女人娶,男人嫁......”
蘇景聽得直瞪眼,笑道:“這未免也太無稽了。”
“細節事情,純粹是書生胡編亂造。但一鏡兩邊,這個想法本身頗爲不俗。你覺得無稽是因爲寫書的人根本把細節搞錯了,老虎吃羊落在鏡子裡,也還是老虎吃羊,反的是‘方向’,不是事情!”
“如真如此,你想一想,莫耶人來到中土,看上去,除了三瞳相套別無區別,可做事的方式、想事的方法甚至許多根子上的認知,都與中土截然相反,那他們的所作所爲,落在咱們中土眼中,無疑是異端、邪行,被視之爲魔就再正常不過;中土人去到莫耶,也是同樣的道理。”
說到這裡,老祖擺手笑了起來:“這種事情,一聽一想也就罷了,太玄虛,沒必要深究更做不得準。反正你認藍祈做師孃,於你、於藍祈而言皆足矣,何必再追究其他!說說現在離山的狀況吧。”
蘇景一口長氣呼出,這種話題實在要命,越早結束越好。
老祖已經問起,任奪叛逃、重創修行同道之事蘇景不敢隱瞞,在他說完之後,陸崖九隻是笑了笑,不置可否,也沒囑咐蘇景什麼。
後面討論功法、暢聊劍術,說到快活處忍不住還要拔出劍來比比劃劃一番......此間無日月,老少相對談天說地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天,蘇景正說起自己雙劍合域的煉法時,老祖忽然說道:“走吧。”
蘇景收聲,一時無言。
終歸要走的......
此時腌臢老道剛剛把金精削除了個大概模樣,距離真正的丹房、丹爐成形還早得很。會過多久才能準備妥當沒人知曉、妥當之後煉丹還須得多久沒人知曉,但在這與世隔絕的小世界中,已經煉就不死之身的陸崖九可以永生不滅,他有的是時間。他老人家不怕天長地久,只怕沒有希望。
來到巨大金精前,又仔細囑託道士,蘇景緻謝誠懇,老道微一點頭,示意他無需多言,蘇景深深一揖:“多謝道長。另外晚輩還有一事請教,若有唐突,請前輩直接降罪責罰。”
老道吃着面、翻起眼睛看他,示意他講。
“您削下來的那些‘邊角廢料’沒用處了吧?”這事蘇景真不捨得不問。
少女知道蘇景要走了。就跟在他身邊,聽了蘇景之問不等老道的表示,素手翻起指指點點,霎時七彩光華流轉,所有被老道削斬下來,散落四處的金精碎塊都被少女集結半空。
小丘一般的原金,被老道削落的廢料着實不少,少女法度一變,半空裡無數零碎金精似是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用力揉搓。沒一會功夫就融爲一體,足足兩丈見方的一大塊。
蘇景笑得閉不上嘴巴了。見蘇景笑,少女比他笑得還要更開心,突然身形一晃躍到半空金精前,手中刻刀翻飛......前後半柱香的功夫,她竟把金精雕成人像:咧嘴大笑蘇鏘鏘。
從身形到相貌再到目光神態,惟妙惟肖,連衣服上的皺着、前胸後背那大大的‘好’字都分毫不差,就是比金像比蘇景本人大了許多。
然後少女就把蘇鏘鏘送給了蘇鏘鏘。
蘇景啼笑皆非,七彩太乙是煉劍的無上寶物。不過以後想煉劍先得把‘自己’融了?
突然‘錚’地一聲銳響傳來,旁邊的老道伸出筷子,又從面前金精上削下成人大小的一塊,直接揮手,將其贈與蘇景。
哪等蘇景去接,少女就先一聲歡呼,搶上前、刻刀動......這次她雕了個自己。眉花眼笑、開開心心的少女金精像,也送給了蘇景。
謝過老道,又謝過少女,少不了的。再領到一個柔柔軟軟的擁抱。最後蘇景大禮拜別陸九祖。
飛昇路上精進數千年頭的修家,早看慣了、更看透了‘離別’二字,老祖扶起蘇景:“蘇鏘鏘,應我一事:下次再來,除非自己打開青燈,否則我一劍將你打出青燈。”
不難解,這是要蘇景好好修行,不用有事沒事就往青燈境裡跑,沒的分心、耽誤功課。蘇景能說什麼啊,也根本說不出話來了,只有點頭。
老祖忽又笑了起來:“當初引你入青燈境,以爲你是我的機緣,不成想我成了你的機緣。可你這次回來,再看一看......”
“你取錯了丹,卻成全了雕山的少女;也讓吃麪的道士想起自己要煉丹之事,你又成了他們的機緣。”
“少女不提,只說老道,他要煉化天無常,如果真正成功、又肯把靈丹給我,那我離開此地、破道飛仙的機緣,還是着落在了你的身上。世事往復,緣起緣滅,有趣的很呢!有朝一日,等你踏入第八境,破無量、悟天道時,不妨再仔細想一想這些,會有補益。”
是陸崖九的感慨,但更是他老人家的提點,蘇景未能修到元神境界前不許再回青燈境,有關參悟天道的指點便提前說了。
蘇景再拜,老祖笑而不語。
蘇景起身,但又一站良久,陸崖九等了他半晌仍不見他有離開之意,老祖笑了笑:“不用擔心,我在這裡過得不差,那個道士的劍術端的驚人,與他切磋受益匪淺。就算我沒有天劫在身、可以隨意出入青燈,說不定我還會住在這裡不走。”
蘇景只是點頭,仍不動身,這次老祖不耐煩了,皺眉道:“天道如浩瀚汪洋,只要沒能破道飛昇,你我只能隨波逐流,分便分、合便合,修行之人怎能連這點事情都看不透!該走時不走,不嫌惹人厭麼?”
“請師叔施法...我自己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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