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一笑:“現在不急,到時候誰來守哪顆星、怎麼守,都會有個具體安排的,肯定少不了你了。。.].不過後面你要閒着沒事,大可去諸星轉一轉,先熟悉下地方沒壞處的。”
這個時候神君把目光一轉望向殿外,片刻之後蘇景也察覺一道似是而非的禪家雲駕正迅速靠近,不用問,蓋世尊者來了。
神君不喜繁文俗禮,揮手散去星圖後直接開聲:“直接進來吧。”
雲駕抵達寶殿門前便告散去,兩人並肩走入大殿,蓋世尊者並非獨行,後身法天金童居然也一起來了。
六百多年前蓋世尊者與蘇景一戰,法元盡毀再沒了修煉資格,全靠金童以元法護住才勉強不會徹底散去,曾經一神之下萬佛之上的大能爲者如今虛弱得還不如一隻凡間野鬼,可他的神情依舊從容。
落到今日地步,已經沒什麼可失去的了,萬一稍有所得都是福氣、運氣,蓋世尊者平平靜靜,與金童一起向神君問禮,跟着他又對蘇景點點頭,微笑着:“小冥王你好。”
“尊者你好。”蘇景合掌,同樣微笑:“來訪何意,直接說出來了就好了,神君自有定奪。”
“誠意。”金童接口,他以爲自己抓住了一個好話題,但才說了兩個字蘇景就搖頭打斷:“誠意?金童的意思,你能親身而至,就足見誠意了。”
金童點頭:“不錯……”
仍是兩個字,再次被蘇景打斷了:“本來就不是真身。就不必提‘誠意’兩字了,很好的法術,有事請直說。”
骨肉分離、凝身如真。來到閻羅寶殿的金童不是影身或者分身,而是真正金童自斷一根手指後化作的骨肉法身,這的確是很好的法術,法身爲真實骨肉所化,是以真僞極難分辨,但還逃不過蘇景的慧眼洞察,更不用說想要唬弄神君了。
‘骨肉分離’,骨肉佔了‘真僞難辨’。分離自佔了‘一刀兩斷’。這道分身有金童思慧足以代表本人,但和真身全無聯繫,不會像法身或者影身那樣被追蹤到他的老巢。
蘇景的語氣並不激烈,也沒有質問的意思。他只是覺得金童開口就提‘誠意’二字真的沒什麼意思。於金童自己沒有好處。於他此行的目的全無幫助,當着閻羅面前,這種無聊話題能免則免吧。
蓋世尊者心裡嘆了口氣。他本想自己一個人來的。是金童一定要自斷一指凝化骨肉法身隨行,蓋世能想到這種法術蒙不過閻羅,金童卻以爲問題不大值得一試。
萬一神君沒認出金童是假的,的確能顯出好大誠意。
金童執意如此,蓋世也拗不過他,結果……全無意義的小聰明,白白斷掉了一根小手指。
本來信心滿滿的金童才一上殿就被戳穿,且戳穿他的還不是閻羅神君,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蓋世尊者從一旁開口:“有寶奉於神君,有事相求神君。”
蓋世尊者開口,‘金童’似也回過了神,接着尊者的話繼續說道:“但獻寶之前,還有幾句話想要稟明閻羅神君。”
蓋世尊者只是一縷殘魂,沒了皮囊沒了強大魂力,也就沒了‘遮攔’,他的心情無以遮掩會直露於神情中……金童再次開口時,尊者目中閃過一抹古怪眼光:不意外更非生氣或者鬱郁,而是失望。
但蓋世沒說什麼。
金童則說道:“仙天皆知,關乎生死存亡的大戰將至,如今仙天大統,萬罈千盟無數散仙歸心於神君和東道西佛,今日仙天要與古時邪魔大戰了……那今時仙天陣中,唯一變數僅在於:我。”
“仙天修行,唯己是問,對錯只是過眼雲煙但恩仇不泯。我不理會父親是對還是錯,我只看恩仇,所以我是要報仇的。不過……”說到此金童故意做了個停頓,似是想看看神君的迴應。但讓金童失望的,閻羅神君全無表示,只淡淡望着金童根本沒有半字迴應。
金童咳嗽一聲掩飾了自己的尷尬,繼續道:“不過這個仇什麼時候來報,只在我一念之間……神君以爲,我是應該趁墨色來襲時尋仇於西佛東道,還是先以大局爲重、與今時仙家聯手擊退墨色後在來清算我與佛道之間的仇怨呢?”
金童算得上‘侃侃而談’了,他沒注意的,他身旁蓋世尊者的目光已經黯淡了,濃濃失望。
神君終於開口了,他沒去理會金童,而是望向了蓋世尊者:“不收,不允,就這樣吧。”
對蓋世說的話,回答的是蓋世先前之言‘有寶獻上,有求於您’。
獻寶就獻寶,提條件就提條件,想要擺一擺局勢爲自己增加一些籌碼也沒關係,直來直去相談就好,可是神君殿上又豈容要挾……
蓋世尊者想要獻上的寶物很不錯,是一枚混沌天雷轟,內中藏蘊大威力,比不得蘇景的‘姑爺何在’神劍,但也不遜色‘四腳’神錘的滿力一擊;
他要提的條件很簡單,就是蓋世尊者一直以來的願望:立神位。僞佛可以是錯的,但不應否認他的存在,不應否認他的道。他們想在將來西天重建後,於大雷音寺內爲僞佛立一尊神牌,哪怕沒有信徒也無妨,只要證明曾經有過這樣一尊佛,蓋世與金童就心滿意足了。
聽起來很荒誕、也很天真的願望。
荒誕是因爲真佛假佛都是西方極樂的事情,來求神君算哪門子事,但真僞不兩立,金童絕不肯去求佛祖,道尊那邊更是直接的殺父大仇,雙方只有生死相見的份,所以金童與蓋世來求閻羅,神君曾幫過佛,他若出口佛祖肯可能就答應了;
至於天真……一尊牌位又有什麼意義呢,虛得不能再虛的虛名,以前金童從未想過‘證名立位’這件事,他只求趁着墨色來襲的機會報仇。但自從天知陽破將僞佛死前‘散念’交給金童後,他就改變了念頭:僞佛的散念是滿滿的擔心,擔心金童會在今時宇宙仙家的恩仇中,摻進古時仙魔!
僞佛是個怎樣的邪魔呢?
手段殘忍行事狡詐,兩手血腥蛇蠍心腸,只要利己何妨殺滅八方無辜……但有一件事,僞佛找到了古仙,他就只動用過一次古仙。明知將來佛祖迴歸、他的假西天會面對佛道閻羅聯手剿殺,僞佛都堅決不再動用古仙這支實力了得的奇兵了。
很古怪的自尊心或者榮譽感。
再怎麼古怪的自尊也是自尊,僞佛固執地覺得今時的仙家爭殺,就算殺破了天殺爆了宇宙,那也是今時仙家的事情,與古時的力量無關。動用古仙來幫自己對付其他今時仙家,試過一次後僞佛心裡很不舒服,再不用了。
怎樣的人,就會有怎樣的執念,僞佛在世時候金童雖未出生,卻並不妨礙僞佛對這個孩兒的瞭解,所以僞佛死時放心不下,他怕金童會調運古仙的力量爲自己報仇。
活着時候僞佛不會去做的事情,死後僞佛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做。
古怪得不可理喻,也簡單得沒法再簡單,以殺生爲樂的惡魔心中未必就沒有一朵嬌嫩的花。
見過父親的‘散念’,金童哭了許久,動用古仙來報仇都是父親不願意的,何況與墨色同流合污、協助那些來自遠古的邪惡徹底剿滅今日仙天。
所以金童改變了主意,他不情願但他認了,墨色災禍來臨時他要不要去戰墨還沒想好,至少他不會去拖羣仙的後腿。而報仇的念頭暫時擱置後,爲父親證名證位的願望也就異常強烈了,這是金童心底的一重大寄託。
可是金童完全沒想到的,他纔剛剛擺明利害,才顯出了一點點顏色,就被神君回絕。
甚至閻羅連他要送的禮是什麼,要提出的要求是什麼都不去聽,直接就回絕了。
金童愣住了。
沉默中,金童呆呆地轉頭望向蓋世,蓋世搖了搖頭。
蓋世以前沒和神君打過交道,但他明白,高高在上的神君既然已經開口回絕,事情就再沒回旋餘地了。只是蓋世都沒想到的,自己才一搖頭,高大、剔透、身內飽蘊神威與上位金仙氣意的金童一下子就紅了眼圈,淚水涌出。
閻羅寶殿上的金童是骨肉法身,法力遠遜淚水也就沒了神奇,滑落面頰後依舊七彩,但並非璀璨寶石,只是脆弱冰晶,落到地面就摔了個粉碎。
便如許多‘明眼人’都點出過的,金童只是個孩子吧。聰明、強大、自負,可他還只是個孩子,他很自信他以爲自己可以,其實根本沒資格與神君、道尊鬥。
他想報仇,可他能想到的最有效的辦法是父親絕不願看到的,所以放棄了;他現在最大的寄託就是爲父親證名證位,但才一開口就搞砸了,連說出要求的機會都沒有了。
金童知道自己搞砸了,小孩子內疚、焦急、痛苦時,眼淚無以抑制。
看着金童流淚,蓋世尊者嘆息了一聲,明知是無可爲但他還是踏上半步,對閻羅虔誠施禮:“求情神君再聽我……”
話才說了半句,神君從寶座上站了起來,對蘇景點點頭,然後理都不理蓋世,更沒去多看金童一眼,他走了。
若閻羅肯近人情,世上又哪有陰陽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