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小賊的‘腦袋’裡,都有誰小賊一清二楚,喊過孃親又發現蘇景也在,趕緊喊‘阿爹’先巴結上。
蘇景也笑了:“告訴咱家姑娘,沒事。”
當阿爹的在,怎麼可能會讓女兒有事呢。
安慰一句後蘇景又對不聽道:“問小賊靈寶何時出世,還有,她得放我出去才行。”
心識溝通,不聽很快回答:“燃香光景內寶物隨時出世,她現在靈智脆弱沒辦法‘開竅’放人,等到靈寶出世時候就能可以了。但最初時候只能一個一個的出去,差不多一息放一個。”
動咒開竅放人出去不是打開門放羊,一條命一道咒,蘇景把大夥都放入洞天或者小光明頂一口氣殺出去行不通的,只能‘魚貫而出。’
不聽繼續說道:“另外小賊說還有兩重麻煩。一是靈寶出世時候是她掛鈴鐺最最關鍵時刻,她不能動……不能被稍做移動,只能死守原地,否則靈寶會尋到機會同歸於盡,一旦炸了,死一片妥妥的。”
衆人對望,大麻煩。
蘇景先一問:“那時候能不去奪寶麼?”
“早已是生死相爭的局面了,不由得她不爭。稍有怠慢就是炸一片。”不聽苦笑着搖搖頭。
蘇景踏實了,再問:“須得守多久?”
“她也說不太好,快的話一盞茶慢得話十來天。”說到這裡不聽話鋒一轉:“小賊另有心識傳來,我讓她自己跟你說。”
小賊現在說不了話。但她與不聽本命相連,如果不聽主動讓出身魄的控制,小賊就能借不聽之口出聲。
下一刻不聽再說話時語氣變了,變得可憐楚楚:“待會如果情形緊急,就請阿爹帶了孃親和諸位叔伯大爺離去,我絕無怨言。唯盼爹孃安好,也盼着我還能再有來世,投胎到孃親肚子裡給你們做個真女兒,再不敢貪心惹禍的孝順女兒。”
何止蘇景不聽,周圍一羣妖魔鬼怪全都給心疼壞了。裘婆婆最先開口:“小賊啊。有我在沒人動得了你一根頭髮。”
甲添則笑道:“你爹是欠國公。既得欠國公之封,就是我九龍子民,丫頭你放心,朕保他!”
“小賊多謝乾爹。”楚楚聲音從不聽口中傳出。硬是把甲添說愣了。
從來都只有他問都不問隨便封別人王公貴胄的份。今次卻被小賊直接奉作乾爹……甲添在發愣。是以他沒留意,不聽悄悄然對蘇景使了個眼色。
‘小賊多謝乾爹’這六個字根本不是小賊說的,她真是個小娃娃。精靈古怪調皮懵懂,認不聽做孃親是真的,認蘇景做阿爹不假,但也僅次而已,除此之外她再無人間情懷,更說不上人情世故了。
這句話是不聽說的,小妖女的心思是說笑的麼,小賊若真能認甲添做乾爹,不僅免去了將來與蘇景的‘爭寶’,且蘇景這邊還能多出一個強大盟友,好處不知幾凡。
小喪修與小妖女的默契同樣不是說笑的,那雙三瞳相環的美目遞過眼色來,他就知道了真相。‘認乾爹’沒有逼着的,這時候若追着這個話題說下去只會適得其反,會心一笑蘇景話歸原題,問:“另一重麻煩呢,是什麼?”
不聽也變回正常語氣:“小賊察覺有怪力壓制八方,當是用來防備此地會有靈寶出世、專做困壓的陣法。不止困寶,而是壓制一切力量。”
外面有陣。
有陣就有陣吧,如今在‘裡面’什麼都感覺不到,都等出去後再想辦法破陣。
‘裡面’不聽說話的時候,‘外面’木娃娃的大眼睛溜溜,來回亂轉,努力洞察着周圍;由此蘇景等人就看見高懸蒼穹的那對‘天窗’外面來回變幻着景色:屋頂、竹榻、桌案、門口……門口忽然人影一閃,不等蘇景等人看清來人模樣,天窗景色陡轉、又變回了屋頂。
木娃娃可機靈了,一見門口有動靜趕緊調整‘眼位’重新望回屋頂,同時收攏生機壓制靈光,本來溜溜圓圓又明又亮的大眼睛又變得呆滯了。
門外人走了進來,蘇景等人很快看到了一個巨人。
巨人!
其實一點也不巨,蘇景等人的角度和位置關係而已。來人只才四尺左右,白白胖胖、天生笑像的一頭鬼物。
蘇景有印象,不安州大戰時候見過他,無漏淵小猙獰王,封號隨風富貴,本名柳葉兒,戰後他還送給十六老爺三枚好頭匣以慶‘離山’開張之喜。蘇景微皺眉,小猙獰王顯身,足見此刻是被無漏淵控制的。仙天第一等大勢力、這次有備而來,外面那重困壓陣法怕是不容易破去。
巨人、大臉。隨風富貴王直奔木頭娃娃而來。
大臉壓低了些,鬼目狹長、看了看娃娃,跟着猛鬼左手豎起一根食指壓住嘴脣,對娃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另隻手比比劃劃,在娃娃身旁畫出一道鬼篆法符,跟着又從袖口裡取出一方大印往地面上的符字按了按,收起大印後他輕聲笑道:“靈寶自有天命在,待會能不能逃得掉我就不管啦,看你造化!”
之後他又對娃娃擠了擠眼睛,轉身走了。
如此一來,不由得蘇景等人不驚詫了,彼此對望着,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疑問:他認出了娃娃即爲寶物?若如此爲何不帶走?同個時候小賊心識又至,不聽輕聲道:“小賊說,困寶陣法的壓力不再,那頭猛鬼封下的符令可助她穿透陣法。”
蘇景等人愈發疑惑了,隨風富貴王不僅不貪寶,反倒要放靈寶一條生路?
不聽話剛說完,正向外走去的隨風富貴王忽又站住了腳步,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對頭的地方,復轉身走回來。
還是走向娃娃,俯身觀看,可這次動作誇張多了,幾乎臉貼着臉,鬼目中玄光一閃,死死盯住了娃娃的眼睛。
這次,‘裡面’的蘇景真就覺得,對方看得不再是娃娃,隨風富貴王的目光彷彿穿透了娃娃的眼睛,他正在看蘇景、正在與蘇景對視。
凝視片刻,突然猛鬼面露笑容,那個笑容越綻越濃,片刻,隨風富貴王乾脆哈哈大笑起來,搓着掌心重新走向門外去,邊走邊笑!
靈州內氣氛緊張,靈寶就快出世,盤踞此地的大小猛鬼各司其職,監察四方與天外巡遊的同門交換靈訊,這時候隨風富貴王忽然高高興興地大笑起來,立刻引來同門注意,有大毀滅王傳聲過來呵斥:“柳葉兒,好端端笑個什麼,發癲瘋麼!”
“啓稟烏劊喧笑王,我想我相好的了,沒忍住笑兩聲。”隨風富貴王笑呵呵地回答。
而他笑聲未落,九霄天上、高遠極盡一陣雷聲轟動,響卻不亮、那雷聲沉悶到讓人覺得窒息。
雷聲過後,天降大雨!
不止此地,不止這小小一片星天,一場大雨籠罩西北,整整三千紮。
這雨水古怪,不透明不清涼。
彩色的雨,雨滴七彩斑斕;粘稠的雨,根本就不是水,米湯似的濃稠粘濘;溫熱的雨,談不上燙但也絕不涼;怪味的雨,泛着陣陣腥羶,但和雨水腥不沾邊,是血腥味道……就是血腥味了,哪裡是什麼雨水,從天而降的根本就是血!
蘇景見過的血雨。
就在‘大戰蜃景’中,拿人與諸方強族廝殺時,死亡鋪滿那片宇宙時,戰場中潑起就是這樣的雨,入戰族類各異所以他們鮮血的顏色各異,可不論什麼顏色,它們都一樣粘稠一樣溫熱!
血雨瓢潑,三萬萬里。再非蜃景,這場大雨真實存在宇宙間。
雷過後,天空再無動靜,只剩暴雨轟鳴。
“這就是靈寶出世的異象了吧。”甲添微笑着說道。
只有也只可能有這一個解釋,蝕海聲音陰森:“別家寶物出世時候都是馨香渲染瓊光起伏,這件寶物出世卻是無邊血雨,兇啊!”
三尸不在,‘擡槓’這件差事由裘平安自覺自願地擔下來,笑道:“蝕海前輩這就看得偏佞了,須知血爲生基,哪族生靈也不能沒有血不是,要我說,無邊血雨就徵兆着無窮生機,好得很啊。”
好個鬼,純粹爲擡槓而擡槓,裘平安自鳴得意着,蝕海都懶得理會他。
血雨狂猛可時候不長。盞茶光景過後暴雨停歇。
宇宙間一片寂靜,幾乎所有來尋寶的仙家能明白這場血雨就是寶物出世引動的天兆,但這場雨實在太模糊了,根本沒能指出寶物究竟坐落何地。突然,轟轟聲響起,水響,巨川奔騰巨浪翻卷之聲。
水聲自下方傳來,羣仙循聲低頭望去……
盞茶前,天降血雨,三千紮血水如注,自上而落、落去下方空空宇宙。
盞茶後,已經落下去的血水不知從何處又開始匯聚,七彩之血彼此相融彼此交匯,先是從一滴滴水匯成一條條溪,再從一條條溪合併做一條浩瀚大河、七彩之河。
此刻,大河倒卷而起,血浪滔滔、再從下方衝起,轟涌奔來!
水聲轟蕩,比着天雷也全不遜色。可仙家都修得明銳五感,個個耳力精強,他們很快聽出來,大河奔涌之際,水流激盪聲音中另外還夾雜了些嘈雜聲音。
大河越奔越急,‘嘈雜聲’也越來越響亮,不片刻,雜音甚至已經超過了、覆蓋了水流本有之聲,到得此刻,羣仙也已能清晰分辨‘嘈雜聲’究竟是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