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尊大像崩碎,蘇景終告顯身。
但顯身的何止蘇景一人。
金烏,雖小卻羽毛豐茂,周身翻卷金紅烈焰,那是墨色一族最最懼怕、最最憎惡的顏色,四大山靈被蘇景從莫耶帶來,在莫耶煉日的小金烏也跟着一起來了;金烏,不見火光,漆黑顏色的三足神鳥,自亙古、遍宇宙,就只有一頭這樣的墨色金烏,打大架的時候,豈能少了陽三郎!雙烏比翼,化真火直擊妖道。
小娃,血色長髮高挽,一聲‘劫’字喊得天地搖晃,濃濃血雲奉詔而來,而那雲之下,還有一座汪洋大海,不是中土世界的海,因爲中土之海不會以劍做游魚,浩瀚汪洋,千萬劍意,那是離山巔洞天開放,這造化靈寶的所有威力,即便蘇景也無法完全調用,那份力量,只爲蘇晴一人所用;小娃,金色長髮倒豎沖天,一聲‘劍’字蒼穹微震,七截墨色長劍翻飛繚繞,隨主殺敵,那是所有墨色信徒眼中的聖器,族中聖器、永恆象徵,竟然爲中土人所用!可七截殘劍有算得了什麼,金髮屠晚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柄劍,上上神劍!昏暗天穹中,無雲無日無星光,唯獨屠晚暴發一刻,一輪巨月顯影人間!
雙鴉雙嬰相伴左右,蘇景周身烈焰轟動,陽火、怒火、皆爲殺敵之火,火中真君即爲火上神尊!
傷了四山靈,即爲削弱不聽甦醒希望,蘇景懊惱,懊惱之下便是暴跳如雷,飛撲之際一咒傳天,陽火神雷綻放墨夜,向着元一當頭打落。
施蕭曉初亮龍梅劍時,蘇景也曾打出一道火雷,前後相隔不久,一模一樣的法術再次施展。
大敵當前。元一心如古井無瀾,真龍如何?以前不是沒殺過;大聖怎樣?不就是飛昇過的妖孽麼,大家都曾飛昇過,誰強誰弱比過才知道,至於蘇景現在又動雷法.....簡直可笑事情,適才他的雷法連施蕭曉的一根寒毛都傷不到,元一雖弱於施蕭曉。但相差不算遙遠,傷不到和尚分毫的雷霆,能打斷老道幾根頭髮?
可是當那雷霆徹底綻勢、轟涌落下時候,元一心中霍然大驚:一樣的法術...卻絕非同樣的雷霆,這一雷比着上一雷,威力強大判若雲泥!
打施蕭曉的時候。蘇景很生氣,動用全力的。不過不是‘現在的全力’,而是百多年前、和月上天墨十五對上時候的全力,如今一晃百多年。
這百多年裡,蘇景的修行又有了怎樣的變化?不多,歡喜兒境界修煉,玄虛元氣在他手中可凝化實像;不多。體內生出一縱一橫兩條靈脈;不多,小金烏煉日、陽三郎煉墨、紅髮蘇晴煉劫、金髮屠晚掌劍、影子和尚漸漸恢復清醒實力激增,雙鴉雙嬰一和尚,要麼是他的元嬰要麼是他的神魂,每個修爲進步蘇景都能得益......
莫看區區百年,蘇景進步何其快!
施蕭曉掌握龍梅劍,每個離山弟子都憤恨,蘇景亦然。可真正憤恨在於如何才能真正誅殺強敵、真正殺滅妖魔,如果到現在蘇景連這個簡單道理都不懂,三十個甲子他就白修行了。
性情孟浪依舊,而心中另有深壑!之前打和尚那一雷,藏力的、坑人的,坑現在這個妖道的。
雷霆落!
以元一本領不怕的,只是不能不擋。之前高高在上之姿盡化狼狽,急忙翻手以墨元化神通去抵擋,可在雷霆降落之前、在蘇景和一羣‘閒雜人等’撲到之前,一個人搶先一步。毫無徵兆的、突兀出現元一面前,毫無花俏舉掌便打、拍面門。
元一事先未能察覺此人靠近的......
白頭髮,老人家,如果他還活着的話,臉上的笑容一定很和藹的,不過他已經死了很久,所以臉上的笑意就顯得僵硬和詭異了。
元一不識得此人,是以不曉得,如果在此人活着時候相遇,他連逃生的機會都沒有。
離山認得此人,除了新晉弟子,幾乎所有人都識得這個老人,瀋河等一衆長老還算鎮靜,可劍尖兒劍穗兒這些弟子們乍見老者無不大吃一驚:玄天道主、老魔田上!
他不是死了麼?
早就死了。但屍身得以保留,被小賊掛了鈴鐺。屍身中藏蘊的天地初開混沌戾氣被小賊一點點‘消化’着,老魔屍身則被她煉成了打人的寶貝,當初在馭界大戰瞑目天都時,曾放出來過一次,很是兇猛。
此刻又被放出來了。
不止田上,還有一塊亮晶晶的石頭自田上身邊飛起,打向元一妖道,拳頭大小,並無稀奇,可是連普通仙家的飛劍都不納眼中的元一乍見此石,乾枯面上驚駭顯現;
石頭有了,魚還遠麼?一條肥胖的魚搖頭擺尾,把空氣當做了水,遊向元一;還有,樹葉從哪來?一片,翻翻轉轉從天上落下,很古怪的樣子,這葉子一面是白的,一面是黑的......田上、補海星石、魚祖古拓、陰陽神葉,小賊把能拿得出手的寶物全都打了出去!
至於紫桐妖宮、初木淵林、幺兒晶晶之類差一些的寶貝,放出去也沒用,乾脆省心了。
忽得小賊出手相助,蘇景卻彷彿見了鬼,哇呀一聲怪叫響亮。
不聽是因‘請神上身’、召小賊附體後身體承受不住,這才陷入沉沉昏迷,她沉睡時候,小賊也和她睡去了。
此刻小澤跳出來打架了...蘇景身邊香風傾蕩,多出了一個人,笑容明媚、五官精巧的小娘子。
不是不聽又是誰啊。
這個時候,天上有陽火神雷斬落、四周大羣仙魔飛縱、數不清的兇悍法寶與玄奇法術、對面還有一個強大敵人正結印催法...不聽想去握蘇景的手,想對蘇景送上一個笑容,可永遠都那麼明媚、即便天地重歸混沌也無法泯滅的明媚笑容纔剛剛綻開,不聽哇的一聲大哭。
笑容變成了痛哭;牽手也變成了擁抱,反反覆覆,小妖女的口中只有一句話:“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她昏睡了幾百年。
從身魄到元魂都陷入沉睡,可沉沉混沌之中,尚有一線靈智清明,蘇景在莫耶的那些嘮叨。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聽進心裡,蘇景在莫耶雕山一刀起時就是一場生老,一刀落後就是瀕死老者,所有事情都她都看在心底,她都知道!
親眼看着摯愛之人,片刻前還龍精虎猛,卻在剎那崩潰。眉發皓白、呼吸微弱、皺紋滿面還有那一股濃郁到聞過一次就永遠不會忘掉的老人味道、瀕死者的味道...那是她的心上人啊,於不聽而言這當何其殘忍!
她知道,她明白,她知道自己昏睡了;她明白蘇景盼着自己醒來,她也想醒啊。那清明的一線靈智用盡所有力氣也沒辦法讓自己甦醒過來,明明清醒着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真正在醒來...於不聽而言。這又何煎熬!
直至此刻,終告醒來,一切來得全無徵兆,何其驚喜,而巨大驚喜之中還有無比的心疼和無比的委屈,又怎能不哭,不在他的懷裡哭!外面風大雨大。世界打生打死,家鄉死喪、再無故鄉女子就只有身邊這個男人了。
不聽大哭。
抱着哭呢,還怎麼打架。
不是不聽不懂事,實在忍不住,忍不住的。
蘇景停下了,陽鴉元嬰小賊和諸多法術寶物卻未停,齊齊轟襲元一去!
如果蘇景與不聽未停步,衆人聯手齊攻。元一能擋得住麼?元一不知道,因爲蘇景兩口子不打了,沒發生的事情,沒的答案。
只靠一羣‘小的’猛打,元一能勝出麼?
元一不知道,因爲另一個人突然加入了圍攻,小的們之間。加進來一個老的——看上去不老,其實老的沒法再老了,中土乾坤唯一在世大聖,巨妖蝕海!
直到蝕海出手。元一都還有些恍惚的,不是說壓陣麼,不是說護法麼?怎麼蘇景都未打他就先跳上來打了。
南荒妖域流傳一句話,小相柳不會說出口,但心中是深以爲然的:吃到嘴裡就是肉。
小相柳不知道的,中土世界本來沒有這句話,後來、遠古時候有條洪蛇大聖說了這句話,從此中土就有了‘吃到嘴裡就是肉’之言。
始出此言者:老祖蝕海。
天雷煌煌,四下圍攻,蝕海嘴裡說着‘壓陣’,卻哪裡肯幹等一旁,這樣的好機會不去偷襲?真真辜負了千萬年的道行!堂堂大聖啊,遠古時就成名八荒的絕頂大妖啊,問心無愧的偷襲元一去了。
蝕海不是不講究公平,不過蝕海講究的公平就是:你死了,我吃了,我吃飽了就是公平,萬一沒飽就是不公平,媽的老天待我不公!
元一不怕蝕海,皆爲仙家,說不定自己成道比着蝕海更早,怕他何來,法術相見!
相比蝕海,元一是強是弱?
元一還是不知道,因爲有龍。
一條,兩條,三條,四條,四條龍。
斜吊眼的二混子龍不是去狙殺其他墨靈仙了麼?怎麼突然掉轉槍頭又殺回來了。
滿口忽啊的不知所謂龍不是去和老朋友親熱了麼?怎麼翅膀一轉又跑來攻殺老道。
裘平安銀槍化龍不算,自己也一條燦燦銀龍,何等威風...可搖頭擺尾之際,總也脫不開一股渾楞勁,沒道理講的,明明這條銀龍看上去和其他龍沒什麼區別,但就是會讓人覺得:他是龍裡的二混子。
長槍化龍,裘平安化龍,十六化龍,三條...十六老爺又從嘴裡噴出來一條金紅大龍,四條龍。
四龍一大聖,元一魂飛天外,可又哪隻這五個‘長條’怪物...和尚從哪裡來的?
膚色白皙、微微發福的影子和尚,還在皺眉、嘟囔着‘只差一點、稍等稍等’,他在冥思苦想,可是誰說冥思苦想就一定得坐着,就不能一邊走着一邊冥思麼;就不能一邊走着走着走到元一道人身邊再伸手拉住他一隻手不讓他結印或者逃跑再一邊苦想麼?
元一怎麼還可能活。
全無懸念,身體爆碎!
小相柳遠遠地見此情形,又想起蘇景約戰元一妖道時,自己對他囑咐的‘你好久不曾單打獨鬥,要小心’。小相柳想揮手給自己嘴巴來一下子。
巨力相催,元一身體崩碎,元神也遭受重創,但還勉強維持了形跡,搖晃着跳出來轉身欲逃,身邊一羣凶神惡煞又怎麼可能容他逃走,不過尚未出手。忽然一道金光射來,正正打中了元一殘魂。
殘魂慘嚎,化煙化灰,真正魂飛魄散!
動金光之人,剛剛被墨靈仙手下搶回來、重傷垂垂的施蕭曉。拼着最後一點力氣,施蕭曉親手打滅了元一。
施蕭曉惹禍了。
有德大聖、端莊天龍這羣賢先生都打算親手抹殺元一來博個出關後的好彩頭。不成想他們看中的獵物,居然還有人敢插手,賢先生們的目光一起掉轉,瞪向施蕭曉。
看一眼,飛身起、誅殺去!
此刻不聽還在哭,但已經不在蘇景的懷中哭了,她飛起。她殺敵,一邊流着眼淚一邊催動厲法,蘇景騰起層層陽火衝入亂戰!
直到這個時候,蘇景才曉得蝕海大聖的真正實力:
撲殺施蕭曉途中,一個天元道風字歸仙攔路,兩人半空相遇,蝕海空手道人御劍,仙劍刺到面前時蝕海揚手捏住了劍鋒。其後兩個人的身形同時模糊了下。
下一瞬,身形又復清晰,但只剩蝕海一個人了,再就是大聖在咀嚼,有鮮血從口角流下,被大聖隨手抹了去。三尸把星索舞成了風,不忘遠遠高叫提醒:“蝕海娘娘小心。墨色腌臢,吃壞了肚子這人間可尋不來配得您屁股的太乙金精馬桶。”
蝕海不怒反笑,哈哈大笑:“即便真有太乙金精馬桶就配得上我了麼!”大笑中,穿天去。旋即之間一條巨大洪蛇橫亙天際,大聖化本相!吃過活仙血肉,大蛇狂性暴發,再打再殺、殺殺殺!
就在這個時候,離山陣內兩座星峰中突然傳來烈烈長嘯,龔長老治下律水峰、紅長老掌管紅鶴峰!
長嘯聲中,兩道人影分別自兩座星峰竄起,律水峰中飛起之人,身材修長劍袍合襯,眉目冷峻五官工整;紅鶴峰中飛出人物,身材長相姑且不提,最最醒目的是他的頭特別方,中土人間能有這麼工整的四方腦袋實屬難得。
白羽成出關!
方先子出關!
他們入定和果先的情形相似,他們出關也和果先多有雷同:已破道,得天威,卻不見天劫落下,他們成道但仍留於人間。
塵霄生成道時候,是有的選的,靈犀至:走還不走。
果先、白羽成、方先子卻是沒得選,成道卻不升仙...無人去追究緣由,不飛仙正好...還有,出關的時候正好!
中土再添一雙人王。
平心而論,以眼前惡戰,多出了兩個人王無關大局,尤其白羽成、方先子的本領遠遠比不得塵霄生、鰲渚等人,但因時機好,還是惹來無邊喝彩與歡呼!
振奮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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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成心思機敏,破關後一見亂戰情形,剎那分清敵我,顧不得向同門問禮直接引劍入戰;方先子修行的時候就不機靈,做了人王也是個糊塗王,跳起來、落回去,咕咚一聲跪倒在紅長老面前:“弟子叩見師尊...怎麼、怎麼回事?”
紅長老笑:“先去殺敵,快快快!”
惡戰轟烈,頃刻間彌天臺被夷爲平地,天上兩面鏡子也告崩碎,敵人兩大首腦一被斬殺一遭重創士氣低落,反觀中土這邊強援殺到,一下子添出一羣人王,更有蝕海大聖這等遠古巨妖,惡戰就此膠着,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不聽終於不哭了,能與蘇景並肩殺敵,何等甜蜜事情...可她這邊收起哭聲的時候,另一邊忽又有人放聲大哭。
痛哭者,小屍仙浪浪仙子,開戰到現在,光看她殺人了,不見她身受丁點損傷,不知爲何她居然大哭,且哭詞古怪:“害死人了,被你們害死了,害死了!!”
小相柳距她不遠,滿心納悶,忍不住問道:“哭甚?”
小屍仙衝他呲牙,恨恨:“少問!小白臉子不安好心眼子!”
小相柳又氣又笑,正想再說什麼,突然一個沉悶聲音自地心響起:“丫頭,你我父女萬萬年不曾見面,如今你請我出來,怎麼還要哭?”
話音落,土石崩,一座高塔自地心拱出、赫赫聳立!
塔通天,十三層,巔頂一層中,一個看上去四十出頭、文質彬彬的中年人面帶微笑,低頭俯瞰小屍仙。
小屍仙哭着歡呼了一聲。
一邊哭,一邊歡呼,凡人無論如何做不來,這也算是神仙手段。
十三曾高塔上,中年人縱躍落下......在塔上時,他只是個普通人,可躍落高塔,就化作一尊於塔同高、頂天立地強壯如山的巨漢:“旁的一會再說,阿爹先幫你打架。”
小屍仙哭得梨花帶雨:“之前以爲他們不成,不得已才驚動了您...現在才知道他們差不多能成...就當我沒請您,您回去成不?”
巨漢大笑滾滾:“不成。當初怎麼說的?沒得反悔了。”言罷巨漢吞吐陰煞颶風,動神法、殺墨徒!
於小屍仙稱父女,小屍仙姓茅,這巨漢自也姓茅。
姓茅的,住在十三層高塔上,稍有見識之人,誰還不曉得他是那個!
黑、白、茅、湘,只存於傳說中的四大屍仙,竟有一尊始終留在中土。
大屍仙比着蝕海大聖如何?蝕海不曉得,洪蛇大聖只曉得,古時自己招搖人間的時候,四大屍仙只是傳說中的人物。
聽說過,沒見過。
本不理會人間生死,甚至連乾坤如何都懶得去看的大屍仙,似是與浪浪仙子間有過什協定,此刻被女兒喚醒,也告出手,中土世界再添強援......真正強援!
所有中土修家,都覺熱血沸騰。
有望打勝仗啊。
肯定打勝仗啊!
本以爲絕無幸理、只打算做拼死無愧的惡仗,竟然是個大勝仗!
二合一,今天的更新。
今天白天要忙,估計得挺晚才能回家,怕是沒時間碼字,時間還在其次,主要可能會比較疲勞。
今天狀態好,估計是打仗比較興奮,寫得比較快,所以先發了。
上面有三個今天,好複雜的樣子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