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清早,楚天和楚楚並沒有像前幾日一樣,忙碌於傷員救治,而是一早就各隨父親,到了楚風院落中,今天是飛揚的出殯日,應當送他最後一程。
楚風也從戰後的百忙之中抽出空來,沉靜的臉色之下,卻潛藏着令人動容的悲傷,飛揚的母親連哭了幾天,一張臉好像在淚水中泡過一般。
非但送葬的族人在,族內年輕人也幾乎全部到場,臉上皆是帶着悲慼之色,顯然先前也沒少受到飛揚的照應。
眼見時間到,衆人表情肅穆,排列成隊,龐大的隊伍浩浩蕩蕩,緩緩開往城外。
場外有塊風水寶地,是楚家專屬的墳地,每當有族人死去,都會照例埋葬在此處。
除了飛揚的隊伍外,還有一支支大小不一的送葬隊伍。
雖然盡殲谷、黃兩家侵犯之敵,然而楚家自身也是損傷嚴重,能夠得到救治機會的,都算比較幸運的,有不少人當場殞命,都在同一天,因此按照習俗,大都在此時歸於塵土。
飛揚乃家族嫡系,選定的地點在楚家墳地最爲核心的地帶。
到達地方後,先由人挖開土坑,幾名大漢在管事的指揮下,呼哧呼哧,用力擡起裝有飛揚遺體的黑色棺材,穩穩放入深坑,又有人拿起鐵杴,七手八腳的把土放回,將坑填平。
楚天和楚毅等幾位少年也幫忙挖坑、填土,看着一杴杴的土將棺材深深覆蓋,楚天不由得流下一滴滴熱淚,拋灑在腳下泥土上面,楚楚以及其他少女觸景傷懷,忍不住啜泣起來。
而後樹立石碑,上有碑文,銘刻着飛揚的名字,用小字寫着生平事蹟,有人送上花圈,有人擺上祭品,有人暗自抹淚,雖是炎炎夏日,但空氣中的悲涼,卻是濃郁到怎麼也化解不開。
眼見寄予厚望的兒子入土,楚風終究沒有忍住,不動聲色的臉上,終於是按耐不住,露出銘心刻骨的哀傷來,眼中淚花閃閃,迷糊了視線,飛揚的母親身軀顫抖,掩面哭泣,淚水從指縫間流出。
楚雲上前幾步,將手掌放在楚風肩膀上,楚雨也是上前,雖然沒有言語,卻是這種時候最有力的安慰,無聲勝有聲。另有幾個女眷也簇擁過來,低聲勸着飛揚母親。
“飛揚,我還以爲你這傢伙將來會有大出息呢,怎麼這麼快就去了呢。”楚毅拳頭緊握,口中喃喃自語,壯碩的身軀都是微微顫抖。
這些年來,萬年老二的名頭,使他早已習慣了有個飛揚壓在頭頂的日子,飛揚此時逝去,他竟覺得心裡空蕩蕩的,說不出的難受。
其他年輕人,族比中取得八強稱號的楚雷、楚歌等人,也是一陣失落,無論他們是出道已久,還是初出茅廬,可既踏上修武之途,都是對武道抱着夢想,耳濡目染了不少飛揚的輝煌。
飛揚的逝去,意味着心中那座豐碑的倒塌,對他們造成的震駭,唯有本人得知,外人根本看不出蛛絲馬跡。
楚天也回憶起曾經對飛揚有過的那些憧憬,以及飛揚從宋玉手裡將他救出,況且,若沒有他的指點,楚天沒可能這麼短時間就領悟到如臂使指的劍法境界。
參悟冰流劍法,無疑是劍法境界突破的重要契機,不過,具體能將這個機會開發到何種程度,還要看先前的積累有多深。
楚天修劍未久,若沒有飛揚的指點,即便來到劍法空間,觀摩到那浩蕩冰流,也未必有多少感悟,更談不上領悟大勢,叩響成爲劍客的大門了。
不知不覺,楚天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他擡手擦去淚水,讓視線重回清晰,凝望着佇立着的肅穆石碑,略顯稚嫩的臉上露出一抹堅決,擡起右臂橫在胸前,誓言無聲在心底流過。
“飛揚哥,我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只要我活着,就不會讓楚家出事。”
楚天用誰都聽不見的聲音小聲低語,“這個家族,就由我來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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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他似是起了某種神奇的變化,雖然那張臉依舊稚嫩年輕,但不知怎的,卻多了種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成熟,那堅決的眼神,唯有在某些肩上負荷着重擔的中年人身上才難看到。
他再次成長了。
此間事畢,送葬隊伍回族,回到族中,楚雨便繼續去看傷員,雖然情況已經好轉許多,可他在現場,如果發生突然變化,也能現場處理,楚風按捺下悲傷,來回作慰問工作。
楚楚和楚天也過去,逐個房子盤查,看到哪裡有難,就去哪裡。
經過先前的搶救,現今情況好轉許多,並不如之前一樣忙碌,他們總是逛了好幾個屋子,才能見到一個需要幫忙的,但總歸雜事不斷,又忙碌了一個下午。
到快晚上時,所有人傷情皆是進入穩定的恢復期,等了許久,也不見有意外發生,就連楚雨,也離開現場,不知道去忙其他什麼事去了,即便有些許問題,單憑救護班就足以自理,不再需要其他人幫忙。
從療傷區域出來,楚楚望着遠處的太陽,在落下的餘暉中站定,紅光將嬌軀勾勒出曼妙的弧度,偏過頭來,俏臉對着楚天,頗爲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哈,本來說好陪你幾天的,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搞砸了哦。”
“我也是楚家一份子,遇到這種事,總該出點力的。”楚天見她這樣,也不禁莞爾,微笑着將此事揭過。
飛揚的事使楚天變了不少。若是先前,憑良心說,他對所謂的家族,是沒有多大歸屬感的,畢竟他沒機會受到家族太多的關照,所碰到的,皆是楚赫之類欺軟怕硬、落井下石的貨色,很難對家族產生什麼認同。
在彼時的他看來,只保護好親人和在意之人就夠了,至於旁人是死是活,與他何干。
不得不說,受到同輩欺壓那段黑暗的時期,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小小年紀,卻頗有點憤世嫉俗。
那時的楚天,脆弱、敏感而又驕傲,一雙深邃的銀瞳中,時常攜帶着化解不開的憂鬱,這是楚楚開始喜歡他的原因,從不對人談起,楚天無從得知,算是個秘密。
他思念孃親日久,悲傷之情,不經意都會在舉止之中表現出來,也會從眼神裡流露出來。
有時候,所謂憂鬱,也是因爲揹負了超越想象的重擔所致。
當理想和現實天差地遠,當思念的親人遠在天邊,當對殘酷的命運無從反抗時,人大都會表現出程度不一的憂鬱。
憂傷無可厚非,能夠調節負面情緒,一如野貓在無人處,孤零零地舔舐着身體的創傷。
不知爲何,紅彤彤的落日總讓楚天覺得心驚肉跳,故作輕鬆地繼續道:“沒事,我這段時間都在家,還有機會的。”
聞言,楚楚嬌軀一晃,俏臉發白,杏眼中涌現出淚水,低聲道:“沒機會了,你是在家,可我要走了啊。”
楚天對此早有猜測,可依舊心裡一沉,莫名的失落。許久才消化了這個消息,問道:“是要跟瑤姨回那邊的家麼?”
楚楚點頭,並作出補充:“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這麼急?”楚天連問道,他沒料到楚楚竟是走得這麼急。
“娘來得那一天,就要帶我走的,經我要求,才寬限到現在。我晉升蘊氣境,需要換修的功法都在那邊。”
楚楚解釋道,見楚天有些不捨,便上前,用粉嫩的小手握住楚天手掌,俏臉微微揚起,水眸裡閃爍着莫名的光芒凝視楚天,“我變強之後,還會找你的,我可不願做你的拖油瓶哦。”
然後,楚楚提議要出去吃飯,順帶逛街,楚楚請藥堂一位熟人給楚雨傳信,自己陪着楚天離開楚家,上了大路,向最爲繁華的城西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