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多年前。
東聖域一個一般的城池裡。
有一方家族。
家族勢力不算很強,但在當地已足夠安身立命,族內也頗有一些強者。
不過,其時距人魔大戰只過去了千年,各處習武之風甚濃,遠非今日所能比擬。
那個念頭,天地元氣異常的濃郁,只要付出相應努力,就能在修武一道上有不錯盡展,可以說有全民皆武的氣氛。
就算被斷定沒有修武資質的廢柴,也會在耳濡目染下習得一些拳腳,對付妖獸自然不行,但對付一些不入品階的兇獸卻不在話下。
這般全民皆武的氣氛中,其時只有七八歲的神隱只是家族中一個出身普通的子弟,地位不高亦不低,然在小夥伴中的人緣卻是極好。
他很享受在同伴們一起在長輩指導下習武,一起邊吃飯邊交談的那種其樂融融的氛圍。
直到那天夜裡。
夜色漆黑如墨,一道道魔影駕臨在這座原本平靜的城池內,全是深陷雙目中有鬼火跳動的骷髏架子,這些會行走的骷髏架子,一出現就引起了全城的恐慌。
直到很久以後,神隱對魔族有了深入瞭解後,才知道這種骷髏被成爲骨魔一脈,是魔族麾下衆多種族之一。
城內各大家族都召集強者,去討伐這些骨魔。
神隱的家族自也響應場內號召,高手盡出,神隱的父親,爺爺都相應了號召。
他至今仍清楚的記得,那一年他微微養起臉來,能看到果決剛毅父親臉上異常凝重的神色,老而彌堅的爺爺眉宇間的風霜和騰騰的殺意。
只是這一去,就沒再回來。
很快,族內便有大人帶着他們一羣孩子,以及老幼婦孺出城避難。
他們已經走出城池,但依舊被鋪天蓋地的骨魔追上,展開殺戮。
這並非交鋒,只是純粹的殺戮,其時城內高手已盡數隕落於對方手裡,剩下的都是不堪一戰的弱者,焉能阻止有效抵抗。
一個個人倒下,神隱恐懼到不行。
孃親讓他倒下,並對他說:“孩子,如果人在樹林裡遇到熊羆,只要假死,熊羆就發現不了,你就躺下睡一覺吧,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吭聲,也不要動。待你醒來,一切都會過去的。”
神隱自小是個懂事的孩子,點頭,倒在地上,看了娘一眼。
娘笑着點頭,也並排和他躺在一起,先閉上雙眼,收斂氣息。
神隱也學着她的樣子,閉上雙眼,收斂氣息。
耳畔一聲聲慘叫傳來,大地在震顫,殺氣縱橫,神隱都牢記孃的話,不管外面殺戮再激烈,也沒有吭聲,沒有動。
有不知從那裡過來的血液濺到他閉上的眼皮上,熱熱的,弄得他很癢,不過他卻一動不動,連眼皮都沒有抖動,儘管恐懼得要發抖,但還是一動不動。
他要聽孃的話。
娘從不撒謊。
只要他聽話,一切都會過去了。
或許是運氣比較好,他竟然真的存活了下來。
感應中,那些魔影早已遠去,但娘既然沒出聲,他也照舊沒有吭聲,沒有起身,一動不動地躺着,彷彿真的成了一副身體。
時間異常的緩慢。
但不管怎麼緩慢,娘沒有要他起來,他就應該一直躺着。
就這麼一動不動地躺着。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好幾個時辰。
黑暗漸漸退去,即便閉上雙眼,也能感覺外面應該是天光大亮。
清晨濃郁的霧氣弄得他眼皮溼溼的。
娘怎麼還不出聲。
那些惡魔該走了啊。
好久都沒動靜了。
就算起來,應該也沒有什麼大礙。
他猶豫着是否起身,猶豫了一番,決定還是先躺着。
已過了一夜。
到了該吃早飯的時間。
咕咕,咕咕咕。
自是神隱肚子飢餓的聲音。
他一夜未進水,縱然有清晨霧氣的溼潤,但又怎能盡數溼潤乾枯的脣?
他飢渴得受不了了,緩緩睜眼,從地上起身,看了躺在地上的娘一眼,他做了虧心事,沒有聽孃的話,不敢打擾,而是心虛地離開一段距離,這才放心將目光看向四周。
只見大地上早已乾枯的血跡,經過清晨霧氣的濡染,又有些溼潤,他的一個個族人倒在地上。
他再顧不得腹內飢餓,飛身跑過去,去一個個地查看。
旺叔。
林伯。
全部都死了。
他還看到往昔在一起,給予他很多溫暖的小夥伴,都無助地倒在地上,身上傷口處處,慘不忍睹,甚至身體都斷裂開來。
他飛快地跑到一個個小夥伴的身邊,逐個呼喚他們的名字。
然而,沒有任何一個能再站起來。
大家,都不在了。
熟悉的人看罷,他又找不太熟悉,甚至叫不上名字的族人,好歹也是族人,叫醒了心裡也有些依靠。
但這些不太熟悉的人也沒有一個存活。
儘管是在天光大亮的清晨,但身處着冷清血腥的殘餘戰場上,神隱卻覺有無邊的恐懼感傳來。
所有人都不在了。
不,娘還在。
他彷彿重新找到希望一般,如飛一般跑到娘旁邊,叫道:“娘,大家都怎麼了?”
娘似是睡着了,沒給迴應,他便用手輕輕一推提醒她。
然而就在他的手接觸娘軀體的一瞬,原本完好的軀體瞬間化作灰白色澤,然後宛如石灰雕塑般整個裂開,四分五裂,化作齏粉。
直到很久以後,對魔族有了瞭解後,他才知道這是骨魔一族一種很常見的手段,娘只是被波及了一下下而已。
只是波及了一下下。
卻永遠奪去了孃的性命。
他抓起一把灰色粉末捧在手裡,哭了。
娘也不在了。
不在了,大家都不在了。
難免有寂寞的情緒在他心頭涌現。
儘管這個年紀的他,還不知道何爲寂寞。
撕心裂肺的哭聲,久久傳蕩於戰場的上空。
不久,有強者來此查探情形,其中一位強者看他可憐,將他收爲弟子,後來將其生平所學傾囊以授,那便是他的師傅。
師傅告訴他,謀害他全家性命的是魔族中的骨魔一脈。
於是乎,他深恨骨魔一族,恨烏及屋,也兼恨其他魔族。
以這種恨意爲動力,他實力進展頗速。
少年時代,他學藝初成,曾當着師傅和一衆強者的面,鄭重發誓要剷平魔族,還人類以太平。
後來,師傅不在了,死在魔族手裡。
他更加深恨魔族。
漸漸的,他也成長爲名震一方的強者。
後來甚至擁有除魔衛道的能力。
第一次除魔。
是在一座城池。
就在幾位魔族即將把成池屠殺之際,他及時出現,依仗已是達到域主境的實力,輕鬆覆滅在場魔族(當然,那只是魔族中的小角色)。
正要離去的時候,他聽到城內居民的歡呼。
“這位俠士,感謝你除魔衛道,拯救我等,可願留下姓名?”
神隱將手中兵刃一橫,慨然道:“吾名,...”
城內萬千人類便高呼神隱的名字,感激涕零,興高采烈,熱鬧喧天。
神隱一副淡泊名利的樣子,但轉身離開的時候,嘴角卻勾勒出一抹微笑。
原來除魔衛道的感覺,還是蠻不錯的嘛。
終於,不再寂寞了呢。
兒時,填充他心田的是一位位同伴的身影。
但家族被滅後,他心靈都空蕩了下來,空蕩至今。
知道這一次,再次被填充,被這一羣高呼着他的名字的可愛的人們填充。
自此以後,神隱除掉魔族時,不僅是爲了報仇,他還爲了能聆聽那一聲聲熱情洋溢的呼聲。
呼聲越高,斬妖除魔的動力越足。
動力越足,他在人類中的呼聲就越高。
他的呼聲和名望越來越高。
後來被英皇看重,追隨了強者英皇,位列八十一英者之一。
這便是義薄雲天的神隱的俠名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