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試煉者們衝上城牆的時候,看到的早已不是他們來到襄陽的第一天,守城時所看到的那副景象。密密麻麻的雲梯搭在外城牆的垛子上,一顫一顫的。不時有蒙古人的士兵爬上城頭,舉着彎刀衝向守城的士兵。在城牆稍稍靠內的位置,大量紅衣褐甲的宋兵平舉着站馬刀,站成一個個小小的軍陣,喊着號子,犁地一樣的向前方刺出斬馬刀,把好不容易爬上牆頭的韃子們推了下去。偶爾有零星落網的,或者戰鬥力比較強的韃子能突破斬馬刀的封鎖,用手中的彎刀奪了宋兵的性命。
而在這些激烈交戰的人的腳下,是散落分佈,無人照顧的屍體,大部分都是韃子的,少數是宋兵的。而那些之前整齊排列的拍杆、甩鞭等守城器械,也被隨意的扔在了地上,一幅被始亂終棄的模樣。
“快來幫忙!!!”
看到王七帶着一隊敢死隊上來了,城頭一位軍官模樣的宋兵一刀砍在了面前韃子的脖子上,把他的頭砍斷了大半,只剩層皮連着,用腳一揣,把那具鮮活的屍體踹下了城牆,裝過頭衝着王七大喊。
王七也不猶豫,他大吼一聲,舉着手裡的直刀衝了上去。因爲敢死隊的士兵來自各個地方,也從未進行過隊列訓練,像城頭上其他那些宋兵一樣,用小小的一排一排的軍陣對付韃子,並不是敢死隊的特長。所以王七乾脆也放棄了指揮,只是嘶吼着朝着戰況最爲焦灼的地方衝了過去,他知道自己的小夥子們自然會找到最好的方式,發揮戰鬥力。
果不其然,跟在王七身後的隊員們只是稍微愣了愣,就拿起武器衝了上去,他們各自尋找着對手,扮演着救火隊員的角色,在本就血腥處處的城頭上,掀起了一波新的血肉浪花。
試煉者們這時也有些分散了。他們在等待上城的時候,就已經私下做好了分工。石雲帆、金俊熙和施瓦辛格三個學過【大摔碑手】的人,每個人帶一個暫時沒學武術的人,形成高低兩人的戰鬥力搭配,以便更好的完成任務。
和石雲帆搭夥的是趙一龍,他雖然不懂武功,但是也久經沙場,手裡的斬馬刀揮舞起來也很有些氣勢,石雲帆則衝在趙一龍前方一點的位置,充當肉盾和第一輸出的角色。他雖然練的是掌法,但是很多發力技巧和步法,都可以和斬馬刀配合着殺敵。
在王七發起衝鋒之前,石雲帆大概觀察了一下形勢。他帶着趙一龍直接衝向了已經有三四個蒙古人衝上城頭,開始抱團和宋兵廝殺的一處小戰場,施展起自己滿級的大摔碑手,躲過敵人慌亂中揮舞的彎刀,手中斬馬刀輕輕一送,就奪了兩人性命。跟在他身後的趙一龍也並不比他弱多少,趁着另外兩個韃子微微一愣的時候,已經大步上前,用手中的刀砍傷了其中一人的大腿,趁着石雲帆和另一人廝殺的時候,把那個大腿受傷的人用斬馬刀一送,推下了城牆。
“幹得漂亮!”
石雲帆百忙之中大喊了一聲,往後退了兩步。這個小小的韃子陣地被他們這麼一衝,已經被打散了。之前和他們對陣的宋兵見機的快,一擁而上收
復了失地,把一架雲梯用推杆推了下去。石雲帆抽空瞟了一眼,發現那架雲梯上至少爬了七八個韃子,都被一個推杆給推到了地上,好不悽慘。他笑了笑,轉過頭飛快的環顧四周,和趙一龍一起衝向了下一個戰場。
攻城畢竟是一個大量消耗血肉的工作,蒙古人的指揮官對這件事情認識得非常清楚,派上城頭的士兵,大部分都是異族的附兵和雜兵,死了不心疼,贏了算便宜。所以石雲帆這些精通大摔碑手的士兵一上城頭,就改變了僵持的局勢,依靠靈活的身手、迅捷的反應和無數技巧,打散了七八個韃子的小隊伍,把城頭上的局勢控制了下來。
“你們乾的很好!讓韃子知道咱們的厲害!”
王七廝殺了一會,回頭一看發現自己帶上來的人已經協助其他宋兵改善了形勢,大聲喊了一句,繼而又衝向了新的敵人。石雲帆和趙一龍這時已經配合的越發默契,趙一龍的斬馬刀被他扔了,換了把直刀背在背上,手裡拿着個推杆和石雲帆配合。在攻擊已經衝上城頭的韃子時,趙一龍負責拿推杆頂着韃子,石雲帆負責用斬馬刀砍人頭。和他們作對的敵人要麼被斬馬刀殺了,要麼被推下了城牆。得益於【全能人類】的力量加成,趙一龍用起推杆來非常順手,推韃子一推一個準。他們的這種搭配方式很快被其他的試煉者學了去,金俊熙、施瓦辛格統統照此辦理,用了些時間,漸漸的把敢死隊所在的這段城牆清理了出來,那些搭在牆頭的雲梯也被推了下去。
然而,在這個年代,攻城方最不缺的就是人。就在石雲帆以爲他們已經控制了形勢,可以稍微歇一歇的時候,更多的雲梯搭上了城頭,更多的韃子拿着彎刀喊着些鳥語衝了上來,眼神裡的兇厲清晰可見。
“還他媽沒完了!”
石雲帆一刀斬了一個韃子,罵了一句。趙一龍的推杆剛剛被這個韃子拿刀砍斷了,不得已抽出了背上的直刀,和石雲帆站在了一起。他躲過一個韃子的攻擊,一刀砍在他的的腿上,整個人撲過去把那韃子按在了地上,奪了他的彎刀,趁着對方行動不便反應不及時的功夫,手裡的直刀朝着他的腹部捅了進去,轉了兩下,結束了這人的生命。
“想那麼多幹嘛,總能殺完的!”
趙一龍跪在那人屍體上喘了幾口粗氣,剛要起身,就看到石雲帆的斬馬刀從他臉頰旁邊一晃而過。他順勢回頭,剛好看到一個韃子捂着肚子倒了下去。趙一龍拿起手裡的直刀衝着那人腦袋剁了兩下,搖搖晃晃起身,喘息了幾聲,才重新投入了戰鬥。
即使是人類身體理論上的最佳狀態,試煉者們也是會感到疲憊的。特別是在生死搏鬥的時候,那種亢奮和激動,隨着時間的流逝都會沉澱成深入骨髓的疲憊。幾位試煉者殺到後來,已經完全忘了去數自己殺了多少人。他們手中的斬馬刀早就換了兩三柄,有些人已經拿着韃子的彎刀開始胡亂揮砍,可即使這樣,那些衝上城頭的韃子,仍然好像無窮無盡一樣,令人絕望。
“主線任務一‘在七天內殺死十名蒙古士兵’已完成,獲得一次抽卡機會,是否抽卡?”
正在殺敵的石雲帆被遲來的提示聲驚的一愣,繼而回過神來,躲過一個已經
爬上城頭韃子的彎刀,用手中的斬馬刀把他推下城頭,才轉過頭去喊趙一龍。
“龍哥,我的任務完成了,說可以抽卡,你呢?”
趙一龍從腳下一具屍體上把刀拔出來,側過頭看着石雲帆,臉上的血跡森然。
“老子的早就夠了,還沒來得及抽卡呢,先把這撥敵人殺了再說!”
說完,他一擰身又衝了上去。石雲帆也沒猶豫,跟着趙一龍把又一個衝上城頭的韃子砍下了城,纔有時間擡頭看了一眼城外。
說也奇怪,在城頭上殺了這麼久,這是石雲帆第一次把目光從眼前的敵人投向城外的敵人。只見在一片蔚藍的天空下,烏丫丫的人頭從城牆下方向遠處延伸,繼而被一羣一羣的馬隊遮蔽。在馬隊身後,是一架架體型巨大的投石車,正停在原地,蓄勢待發。
“我靠!”
石雲帆罵了一句,對那些黑壓壓的人羣感到頭皮發麻。他把目光放低,發現城下的屍體已經堆成了小山,無數折斷的雲梯橫七豎八,但是仍然有更多的敵人扛着更多的雲梯在試圖登上城牆。
“他媽的他們不要命了!”
又罵了一句,石雲帆放下斬馬刀,抱起垛頭旁邊一塊礌石,沿着搭在他面前的一架雲梯推了下去,看着那石頭砸破了一個人的腦殼,又把雲梯上的其他人砸下了梯子,才啐了一口唾沫,拿起斬馬刀重新廝殺了開來。
沒有經歷過古代戰爭的人,很難想象一場攻城戰有多麼殘酷。石雲帆殺到後來,大腦裡已經一片空白,耳朵裡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和雷鳴般的心跳。他的刀折了又換,換了又折。和他並肩戰鬥的宋兵們死了一波,又上來一波。趙一龍的表情從激動變成猙獰,從猙獰變成疲憊,從疲憊變成冷漠。他們的腳下是屍體,眼前是敵人,刀光在臉側飛舞,死亡在身後追趕。無數次的揮砍,無數次躲避,無數次的殺戮,在石雲帆的記憶中,烙出了一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血腥殺戮之圖。
一直到太陽從頭頂移到西方,一直到天空爲蔚藍變成昏黃,在無數的血污和屍體中,石雲帆才停下了和死亡一起舞動的節奏。他茫然的站在牆頭四顧,目光裡再也沒有一個敵人,只有些表情各異的宋兵,正敬畏的看着他。他的同伴趙一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倒了下去,左臂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天空的烏鴉嘎嘎的飛過,喚醒了石雲帆茫然的意識。
結束了麼?
“大人,大人!”
一位不認識的宋兵小心的走上前,伸手去攙扶石雲帆。他的表情混雜着敬畏和恐懼,就好像他要攙扶的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一個來自地獄的魔鬼。
爲什麼要攙我?
我沒事。
戰鬥結束了麼?
其他人怎麼樣?
無數的思緒在石雲帆的心頭紛飛,他看着那位宋兵越來越近的手,厭煩的想揮手把他打開,卻在揮手時失去了平衡。在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一直支撐着他的東西從他的身軀裡被抽走了,一個人在城頭廝殺了一天,滿身鮮血、傷痕累累的石雲帆,在那位士兵面前,露出了一個微笑,仰天倒了下去。
殺戮之後,是一片黑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