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襄陽城北,一個隱蔽的小碼頭上,敢死隊火頭王七正帶着他的小隊,把一艘水鷂子從油氈佈下拉出來,順着木質的導軌往水裡推。十個大老爺們咿呀咿呀的低聲喊着號子,壓低了身子,弓起大腿,身上的肌肉快快墳起,一點一點的,把那艘外觀扁平、看起來像蜈蚣一樣的船,送進了他們面前倒映着月色的水中。
“七哥,有個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在敢死隊這種過了今天沒明天的地方,一天的時間,已經足夠試煉者們和他們的隊友建立起基本的友誼,謝武勝現在就仗着稍微和這些人熟絡了一些,問起了一個自己關心的問題。
“你說!”
小隊隊長王七把手中的粗麻纜繩系在碼頭的木樁子上,站直了身子問道。
“爲什麼秦能的手下反而能去做備選呢,明明備選比較安全吧。像咱們這麼做任務,每次都是九死一生啊!”謝武勝從昨天晚上就開始想這個問題了,不過一直沒想明白。現在看馬上要出任務了,他也豁出去了,直接問了起來。
“備選?備選那才叫九死一生呢!”王七錘了錘雙臂,讓剛剛因爲推船有些痠麻的手舒緩一下,繼續說道:“我們出這種任務,一般只要韃子沒發現,就沒什麼問題。但是他們那些備選,每次韃子攻城,可都是要做好準備上去救火的,那可是真刀真槍的廝殺,去十個死十個的活計,你覺得比咱們這個好?”
謝武勝一聽,心裡也平衡了。他之前以爲備選就是替補,可以安心呆在營地裡等着四隻小隊的人死了再去接替。現在看還要承擔敵人攻城救火員的身份,也就釋然了。他跟着自己的隊友們上了船,按照王七的指示坐到了自己的位置,握住了手中粗長的木漿,纔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情。
“石大哥!我不會划船啊!”
石雲帆坐在謝武勝前面,手裡有一根一模一樣的漿,他扭頭笑笑,答覆道“我也不會,七哥說了,這個水鷂子不用懂划船,只要跟着大家的節奏用力就行了。你不是聽七哥講過麼,怎麼,走神了?”
謝武勝恩恩兩聲,也不多說了。他當時確實沒怎麼認真聽,現在也不好意思承認,只得跟着王七的指示把位置和手放好,繼而聽着坐在最後的吳水生喊的號子,學着旁邊其他老人的樣子,推動了手中的木漿。
伴隨着一聲聲低沉的號子聲,這艘扁扁的水鷂子周圍的八支木漿越滑越快,漸漸的消失在了江面的月色之上。
按照白天王七交代的內容,他們這次出水,要逆流而上偷過鹿頭砦,在上游三十里的地方,找對應的接頭人,和他交換情報。爲了防止韃子們發現他們接頭的規律,敢死隊每次出水的時間和接頭的地點都不一樣。可即使這樣,有時候運氣背了,碰上韃子夜巡的小隊,敢死隊的人也會傷亡慘重。情報的交換更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所以石雲帆他們這次出任務,雖然比城頭廝殺要強些,但危險性並沒有低到哪去。
石雲帆們駕駛的水鷂子,是襄陽城守軍這幾年根據漢江的水文情況,改造
的一種八漿快船。船體修長扁平,不設桅杆風帆,在夜裡從江面上看出去,幾乎發現不了。是從事夜間情報工作的理想船隻。
不過,同樣是出於速度和隱蔽的考慮,這種船體低矮的快船幾乎沒有戰鬥力,遇到尋常水師的戰船,只有狼狽逃竄的命。所以敢死隊的人更喜歡管水鷂子叫水老鼠,只能跑,不能打。
三十里水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敢死隊四隊的宋兵們很快就到達了指定水域。王七和吳水生指揮着大家把水鷂子開到了距離江邊不遠的位置,下了錨,留了鼠六在船上警戒,帶着其他人游上了岸。
“我說,這麼大的地方,咱們怎麼跟對面接頭啊?”
石雲帆從隨身的防水羊皮囊裡把自己的褲子掏了出來,繼而把那皮囊翻了個個,就變成了簡單的襖子,當上衣穿。因爲這個時節還有些冷的緣故,他們在下水的時候都是脫的赤條條的,把隨身衣物裝在皮囊裡,上岸了才穿。不然衣服溼了,任務沒做人就廢了一半。
“咱們這幾個靠岸的地方都是有講究的,每隔段時間換一次,對面都知道。他們的人在哪接頭,我們也是能找到標記的。”
王七沿着岸邊走了兩步,找到了一株枯死的樹幹,他把手伸進樹幹裡摸了摸,就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他們在狗頭塢,離這不遠,我們過去吧。”
石雲帆等王七摸完了,自己也好奇的上去抹了一把,卻只摸到了溼乎乎的不知道什麼東西,他用好奇的眼神看着王七,希望他能把暗號的秘密告訴自己,可王七對他的眼神不理不睬,招了下手就帶着兄弟們在夜色中跑了起來。
石雲帆在行進過程中又問了幾次,被王七用一句“要是你有命當了隊長,我就告訴你”給堵了回去。他也沒辦法,只能忍住好奇心,跟着王七跑了有二十分鐘,找到了那個所謂的狗頭塢。
所謂狗頭塢,其實是一個和他們游上岸的地方差不多的小水窪,也沒看出哪像狗頭來。而就在石雲帆捉摸着要不要再問一下這個地方爲啥叫狗頭塢的時候,王七已經用嘴模仿了兩聲不知名的鳥叫,並如願等來了迴應。
周大童、趙一龍等人站在原地,手裡拿着一把方便攜帶的直刀,眼睜睜的看着從面前一無所有的幽深黑暗中鑽出一個人來,不由得嚇了一跳。古代人的僞裝技術比他們想象的要好,那人躲藏的地方他們剛剛都用眼睛掃過,愣是沒發現任何異常。
王七上前和那人簡單交談了幾句,聲音很低,石雲帆沒聽清他們說的是什麼,只是看着他們好像互相交換了什麼東西,就分開了。那人再次消失在了夜色中,而王七也轉過身,示意大家可以往回跑了。
“哎,這就完了?”
周大童有些意外,他還以爲敢死隊出任務是多麼驚險複雜的事情,結果就是劃劃船、遊游泳、跑跑步,就完了?
“不然呢?你以爲每次出任務都要殺人嗎?這可是交換情報,這麼隱蔽的事情,被發現一次就已經很倒黴了。要是每次都被發現,這種交換情報的方法也該被淘汰了!”
趙一龍低聲的回答了周大童的問題。他在非洲也是個多面手,什麼事情都接觸過,對這種隱秘渠道的情報交換也有了解,知道今天這種狀態纔是情報交換
的正常狀態。
“也對。我看敢死隊總共纔不到一百人,要是每次出任務都團滅,那田伯光估計很快就要變光桿司令了。”石雲帆接了一句,喘息了幾下,繼續說道:“不過咱們現在任務才做了一半,等會還要回去呢,大童你也別太早放鬆警惕。”
周大童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便不再說話。一行九人在月色斑駁的田野上奔跑,漸漸的沒了聲音。
王七作爲敢死隊四隊的小隊長,還是有幾把刷子的,他幾乎一步也沒浪費的,帶着大家回到了他們最初上岸的地方,繼而把衣服脫了捲進皮囊,把直刀背在背上,一個接一個的遊向了水鷂子。
即使是從水面上看,水鷂子的隱身能力也是很優秀的,石雲帆直到距離水鷂子只有不到一百米的時候,才隱約從江面上的霧氣中看到了一團扁扁的黑影。他又遊了一會,才確認了那就是他們乘坐的船,找到了下船時的繩子,順着那根繩子重新上了船。
鼠六早就拿了把直刀蹲在繩子旁邊警戒了,王七上船之前模仿着什麼生物的叫聲喊了兩聲,聽到鼠六的回話之後,才確認了船隻仍然安全,當先跳上了甲板。而在他身後,石雲帆、周大童、吳水生等一行人也都陸續上了船。九個人抖了抖身上的水,解開皮囊穿上褲子,拿起漿用力的劃了起來。
回去的時候是順流,比逆流而上的時候輕鬆很多。石雲帆和他的隊友們也掌握了划船的節奏,很順暢的就在王七的指揮下通過了鹿頭砦,回到了他們出發那個小碼頭。
而這時,月亮已經高高的懸在了空中,已經是凌晨時分了。
“好了,今天的任務很順利,新來的幾位兄弟也不錯,我很滿意。現在大家最後加把勁,來把船拉上來吧!”
王七動員了一下,當先把碼頭的拖繩扔上了船。其他人看火頭都親自動手了,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你幫一把我幫一把,用了大半個小時,竟然把那艘船重新蓋回了油氈佈下面。
“我還以爲我們不可能把它拉上岸呢……”金俊熙站在石雲帆身邊感嘆了一下,王七走過來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對所有人低聲說道:“好樣的,回營地爽去!”
大家紛紛點頭,把手中的東西收好。穿回他們的紅衣紅褲和半身甲,在天邊微亮的晨光中,向着敢死隊營地跑了過去。而王七,則在領着他們跑回敢死隊營地之後,把和那人交換的情報竹筒,交給了田伯光。田伯光接過竹筒就徑直去了城守府,見到了早就守候在那兒的郭靖。
“怎麼樣,這次還順利麼?”郭靖接過竹筒,看着田伯光問了一句。
“我又沒去,去的是那幫新來的小子”,田伯光沒好氣的回覆到,語氣裡並沒有別人對郭靖那樣的尊敬,“不過看王七沒說什麼,估計這次沒死人,算不錯吧。”
“哦,那幫新來的沒問題吧?”郭靖擰開竹筒,從裡面抽出來一張寫滿了字的絲帛,讀了起來。
“能有啥問題,不過功夫不錯,還打贏了我教過三天的李豐年,是羣好苗子。不過他們沒什麼江湖經驗,更沒什麼當兵的經驗,看着也不像田把式,估計原來都是些公子哥,你從哪裡找出來的這些奇人?”田伯光如實回答了郭靖問題的前半部分,繼而關心起這些人的來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