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學生道:“那洗個澡也要十幾文往上,平常人家怕是消費不起吧?!”
那漢子笑道:“你們是剛來晉陽的吧?!我跟你們說,那些河工幾乎天天來,他們是當初的流民,有些就孤家寡人一個人,家裡又沒婆娘的,沒人照顧,可不就在這裡叫人給搓衣服了嗎?!洗個澡,衣服也洗乾淨了,就回家一晾,第二天輕輕鬆鬆的去上工,多自在。”
“河工的待遇很好嗎?!”那學生訥悶的道,因爲古往今來征夫都是最最底層最最髒的一個職業。
“待遇是不錯的,以前他們也會捨不得,頂多三五天的纔來一趟,但是,自從天花事件以後,官府叮囑了衛生的重要性,他們現在天天來了,再捨不得的,也得來了,”那漢子笑道:“不過天暖起來,估計也就在家裡隨便洗洗得了,那個時候就能省點錢。”
“那吃喝呢?!”學生道。
“有食堂呢,偶爾還能在外面打打牙祭,”那漢子笑道:“聽你們說話,倒像是讀過書的。”
“是啊,這是我們先生,”學生道。
那人的眼神立即就羨慕起來了,道:“那好啊,會讀書好啊,來了晉陽可以馬上就吃官家飯,若是實在不願的,還可以去學校教書,工資高着呢。”
池子裡另一個人一聽,便笑道:“那可說不準,我家小兒子回家跟我說,晉陽學校裡教的都是數理化,那些什麼夫子的不懂,只會教之乎者也,酸死了!”
那人一拍水,道:“別當着人家的面來說啊,多沒禮貌……”
那人才收斂了一二,笑道:“老先生莫生氣,不過我也是好意,俗語說,入鄉隨俗,若是老先生想教書,可不要在學校裡死嗑以前的那些規矩不規矩,晉陽不興這個,公主也不興這個……”
老先生嘆了一口氣,在北廷時,他也聽說過,懷彰公主最是不講規矩的一個人,也不知道這晉陽還像不像樣呢,他便問道:“官府用人不審查嗎?!不查奸細嗎?!什麼人都可以進官府工作?!”
“也審查,但是公主說了,審查要在合理範圍,不能影響生活,不能弄恐怖活動,否則就本末倒置了,公主說,若是暗底下的活動能爭得天下,這世上,也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王朝了,若要天下和人心,首先自己就要行得正,坐得直,這天下的人,自然也就能看得出來。”一人笑道。
另一漢子笑道:“之前天花的事,你們也聽說過吧?!晉陽狠治過一回。”
“聽過,”老先生道:“聽聞現在晉陽可種牛痘,可安全,可死過人?!”
“沒死一人,”那漢子有點驕傲,帶着點得意,道:“我家娃也都種上了,現在歇在家裡綁着呢,已經快好了,學校,醫院,工廠裡的人幾乎都接上了,有些發的重些,有些發的輕些,但都沒問題,醫院那邊說,已經接種超過兩萬人了,我估計今年加緊點,能全部接種完……”
那老先生道:“這種牛痘,沒想到如此安全,此是利國利民的事啊,但是,貿然大面積實施,到底是魯莽了些……”
那漢子也不生氣,卻信心的道:“也許在外人眼中,公主的行爲確實如此吧?!”
說罷那些人都對視一笑,竟也不辯解。他們早已經習慣了,有些事不必去辯駁,有些人呆久了,自然會改變看法,但是有些人頑固不靈的,再辯解,更沒用。
事實勝於雄辯。
老先生倒是一怔,外人?他苦笑一聲,他們現在剛來,也算是外人吧,貿然說公主不好,也確實是有些魯莽了,說罷便也閉嘴不語了。
泡了一會,便忙出來穿上乾淨的衣服出來了,回了縣衙,那王老實早到了,正在人羣中分發小冊子,眼睛賊亮亮的淘着人,道:“有祖傳手藝的匠人,優先錄取,待遇都在冊子上了,還請諸位一看,只要莫嫌我六九商行是個商,就儘管來,待遇從優!”
他一身華麗的錦衣,穿的着實像個花孔雀似的,鑽在人羣中,到處挖人。
“是王老實,”一個學生對老先生道:“六九商行現在主營蒸汽機,拖拉機,還有船務,現在招匠人手。”
老先生道:“可是在晉陽城外看到的那個船塢?!”
“應該是,看上去很大,農田裡的拖拉機也是他們的,”學生道。
那邊王縣令已經無奈的進來了,道:“王老實,你這消息也太靈通了吧,每次都來的這般巧,早不接待,待咱們衙門收拾好了,你就來了,搶人也不是這般搶的,”
王老實咳了一聲,笑嘻嘻的道:“我這不是沒辦法嘛,我們商行雖然待遇好,但到底沒有編制,天然的就沒有研究院那邊好,再不早點擺出態度來,還招什麼人才呢,你說是不是?!”
王縣令翻了個白眼,也沒理會他,徑自進官衙裡去了。
王老實正在宣傳的功夫,研究院也來了,接着是醫院,學校,還有敬老院,還有女工廠。
一瞬的功夫,老先生和他學生手裡已經接到了厚厚一沓的宣傳紙。
他們一張張看了看,嘆道:“晉陽招人竟然都用搶的了,這裡興業可是萬分發達?!”
“怕是急需人才,不拘一格了,”老先生道。
那邊官差見衆人都有點過份了,便朗聲道:“你們要招人可以利誘,但不許強迫啊,有些人不願意的,你們不許強拉人,我們縣衙也要人吶……”
“就是就是,每次來人,都被你們搶了個光,我們縣衙都招不到人了,”一個官差抱怨的一面說着一面將告示給貼了出來,道:“招職務秘書,主要處理文書,待遇從優。”
一羣來的人中已經目瞪口呆,有些匠人,有手藝的,有些跟着王老實走了,有些去了研究院,老人去了敬老院,病人帶去了醫院,孩子被帶去了學校,女工都跟着女工廠長走了……呼啦啦如鳥獸散,半天不到的功夫,就走了個精光,只剩下老先生和兩個學生,還有另一個青年,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