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岳丈吃了一驚,道:“如此說來,阿水是個有來歷的……”
“嗯,從小倒沒敢找人算過,但這些年我心裡跟有着心病似的,在金陵的時候,原以爲這一生他就是這般過了,沒想到他都二十八歲了,該來的還是來了,該屬於他的命運還是來了,”阿水爹道。
“阿水從不是一個縮頭過日子的人,若是這般老實,當初也不會出頭救下我女兒了……”岳丈嘆道:“既要飛便去飛吧。我們在此,也不擔憂拖他後腿,二十八年,他在你身邊盡了孝,夠了……”
阿水親爹抹了把淚,卻無聲無息的點了點頭。又恢復了沉默寡言的表情。
顯然心裡也是極爲不好受的。
若說孩子是有來歷的,不怎麼疼孩子的人家,肯定都能瘋跑起來了,因爲孩子能給家裡帶來榮耀,榮光,可是,疼孩子的,卻只願意孩子拘在身邊長大,也不願意他去體會多舛的命運和波折的人生。
拘了二十八年,原來還是做了無用功。
命運的力量真的太強大了。
阿水進了屋,道:“娘子。”
“你決定了麼?!”阿水娘子小聲的道:“我支持你,我與孩子們,爹孃,公婆在家,你不必牽掛。一切有我呢。你陪着我過了七年的生活,現在,做你想做的事去吧。”
阿水心中有點難受,道:“……只是怕這裡有人欺你,怕你以後總難免要拋頭露面,怕你受委屈。”
“你也不必這般試探我,”阿水娘子苦笑了一番,道:“都人老珠黃了,哪裡還有人能瞧得上。”
“不是試探,娘子莫要誤會,”阿水忙道:“我絕沒有疑心我不在,你就有異心的心理,若有此心,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好的發這個毒誓做什麼?!”阿水娘子嘆道:“這七年裡一直被你藏在家裡,我也生怕給你惹禍,可是你若是不相信晉陽,你又何必爲它賣命呢?!”
阿水怔了怔。
“以往發生過的事,在這裡不會發生的,這一路來,我看到這裡的衙役很親民,是不一樣的,”阿水娘子道:“你不在家,我總要挑起這個家來,我看到了很多女子也出來做事的,我在此,總能謀個生路,你莫憂心了,日子是過出來的,我會想辦法。我們一家人在這兒好好的,等你回來。”
阿水還是不大放心,可是,他現在無半分家財,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讓娘子不必操心家計,不必出去謀生。
因爲他再如何,這都是不可避免的。
阿水道:“我在此將家裡安頓好了再走。這兩天我打算出去看看。總得,看着家裡的日子過得下去,才能放心的出發。”
正說着,院子門被敲響了,外面的阿水爹一個哆嗦,顯然在金陵的事,心理陰影還在,反應過來後,白了白臉也沒擅自開院子門,只道:“誰啊?!”
“縣衙的,過來登記人口,並且送糧米,勞煩老丈開個門。”外面的人小聲的道。
阿水爹這才雙手發麻的去開了院子門,卻還是怔怔的站着。
進來的卻是一個衙役,以及一個拿着紙筆的登記員,道:“勞煩登記一下人口,孩子也是,好安排入學。”
衆人反應過來,便忙出來了。
“一共九口人,兩個孩子,一個適齡當入學了,這是戶藉副冊,請收好,”那人遞過來一個副冊,示意那衙役叫外面的人搬東西進來了。
正是一大袋的煤,柴火,兩大包米,棉被,甚至還有鍋碗瓢盆之類的。另外,還有一袋銀子,道:“這是安家費。”
阿水爹和他丈人不太敢接,還是阿水不光接了過來,還打開看了,看了便是一怔,道:“……這麼多?!”
足有九十兩銀子。正是按一人十兩分的安家銀子。
“不算多的,對晉陽有特殊貢獻的更多呢,這點子安家費,只算是中等的,”登記員笑着道:“就怕耽誤你們家開火做飯,因而趕緊先送了銀子來,若要缺什麼,去城中買,記得貨比三家,我們先走了,還有別的家要送的。還勞煩核點一下數目和東西,籤個字。”
阿水怔怔的按了手印。
登記員便笑着離開了。
阿水送出來,道:“竟連杯茶也沒叫你們喝上,實在過意不去。”
“無妨,以後機會多着呢,叫你爹若有難處,只管來衙門裡說,與過往的衙役說也行。”登記員又匆匆的出去了,笑着帶着他身邊的送東西的大板車走了。
“……九十兩?”四口老人咋舌,道:“這樣說來,又有錢又有住,又有米柴,倒也是能真正的安家下來了。”
兩個老婦人道:“我們去做飯。”
阿水咬了咬牙道:“難得來晉陽一趟,又有銀子了,早先便聽聞晉陽有許多吃食,不若出去買了吃吧,也好看持晉陽的風土人情。娘,岳母,莫要做飯了,這一路勞苦,現在吃點好的去。”
兩個老婦人便道:“哎,也好,要做飯,還要買菜,油鹽醬醋茶什麼的,在外面隨便買點什麼先填飽肚子,再買雜物回來,晚上再做,雖有棉被了,怕是還要買衣物呢,原先的衣物都沒帶出來……”一想到此,心就痛。
“那我去與其它人都說一聲,看他們安頓好了,再一併去,也租輛板車,一併拖回來。”阿水風風火火的出去了。
很快十六個青壯都笑着進來了,道:“一人按十兩銀子給的安家費,如今這顆心算是落下了……”
“這麼多人一起出門太打眼,”阿水道:“都分開走,只是買了東西,一併放到我的板車上來就行,到時候就在城門口集合,一併推回來……”
“好。”十六個青壯都應了,又回去了,只是臉上再無半分風霜之色,取而代之的,卻是欣喜,一顆安下來的心的從裡到外的愉悅。
他們的心,徹底的定下來了。
一家人出了門,排着隊進了城,阿水扶着他娘子,阿水還戴了草帽,遮了一下臉容之類的,主要怕以後有人認出他的真容來。他娘子也戴了紗巾,到了那裡才發現,根本沒有必要,因爲碼頭上很多來做生意的漂亮女子,她這樣的一點也不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