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本的買賣呀……”寧王嘆道:“路顯榮真死了?!他若死了,估計能得棺材裡跳出來不可。”
定遠侯道:“算算日子,正好是過年的時候下葬皇陵。”
“真死了……”寧王平淡的,帶着一點惆悵。
定遠侯心中也有點難過。兩人相對無言,不再說話了,只聽着成王對齊尚書道:“先生一直謗名隨身,卻一直堅守如一,是真正的英雄,可惜世人不知,陛下不惜,棄之不用,可真是荒唐。”
齊尚書道:“能得成王高贊,我已經足以了,這些年來,我知道他們一直叫我什麼,叫我三姓家奴,我都是知道的,也不是心中不苦的,只是想到百姓比我還苦,就不抱怨什麼了。我也是士大夫,怎麼會不在乎名聲呢。所幸百姓懂我。這一輩子也算是不負此生了。”
“不是先生的錯,是他們的錯……”成王斷斷續續的道:“當初路懷德南渡,遺落一衆遺臣,先生一以當先,臣服於路顯榮,爲了保全這些人,也爲了保全百姓,也忍辱負重,縱以身侍賊,也優以待之百姓。先生無愧,愧的是他們,該是他們,是他們負了先生。是北廷負了先生。”
“當初若無先生以義當先,只怕路顯榮定會焚城屠盡百姓,是先生大義,保全了洛陽城。”成王道:“可他們卻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懂……他們只要小名,不要大義。其實他們什麼都知道,他們只是雞賊。”
“怕了嗎?!當初他們都怕了嗎?!”成王似乎有三分醉態了,喃喃道:“揹負仁人志士之罵名,都怕了嗎?!所以他們纔要來罵你,彷彿這般,他們才能甩去自己的失節失義。真是雞賊極了,得了名,得了利,保全了性命,還要罵老大人……”
齊尚書感慨道:“沒想到王爺竟懂我,而我卻不知王爺懂我……”
“不,這世上,不止我懂你,很多人都懂你……”成王道:“比如這晉陽,那個懷彰,還有她的師父,還有那個馮孝子,他們都懂你……所以你纔來了這裡……”
齊尚書這一刻,突然老淚縱橫。
原以爲自己是孤軍一人,沒料到,原來在京城時,也是有人懂他們的。
“他們都懂你,只是那麼多人,不願承認……”成王道:“固然文天祥很凜然,然而忍辱偷生者更凜然。老大人是真正的英雄,獨自一人肩挑大義,揹負罵名而救天下蒼生,重擔累累,卻從不退縮,縱積毀銷骨,也沒有被這些壓彎脊樑,老大人才是這個天下的頂樑柱。他日,定也可以爲晉陽,整個天下的柱石,成爲百姓最最喜歡的依靠……”
成王萬分難受,舉了酒杯,手有點抖,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先生一定要好好活着,才能爲己正名,公道自在人心。我信老大人,終有一天,天下人都會明白,先生纔是真正的高義之士。敬老大人!”
“也敬王爺……”齊尚書也舉了杯。他本不勝酒力,可是架不住這熱血,還是吃了好幾杯。
成王哈哈笑道:“王器南移,龍都在此,這天下除了馮璋能坐,還能有誰?!”
成王笑着道:“侯爺,你也莫要回去了,留下來吧,我們齊心協力……”
寧王是料到他已經決定了。不再猶豫,剛剛的所有的一切,彷彿只是對過去的告別儀式。寧王都明白,不出預料。
但是定遠侯和齊尚書倒是微怔,明白過來成王也打算效力晉陽城了。
定遠侯道:“我無王爺之志,此生,已經沒有再戰的打算了,此來不過是了卻一樁私事和心願。”
“侯爺也是傻,天下烽火若起,侯爺以爲自己能獨善其身?!”成王道:“悟不出來也罷,反正,每個人都各有其的位置,你只是還未找到。”
說罷也不再多言,吃起酒來。
炭火很暖,吃的身上暖乎乎的,外面喧譁聲又起來了,看樣子怕是要民工又要出城,外面紛紛攘攘的好不熱鬧。
“這裡天天如此嗎?!”齊尚書親熱的問成王道。
成王道:“日日如此,都說外城修好了,人會少一些,但我看現在來歸的仁人義士反而更多了,只怕分流出去的人再多,這晉陽城的人都少不了……”
齊尚書正想說話,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咆哮,他渾身一怔,擡頭一看,只見一隻巨大的龍頭朝他探了過來,雖是透明的,但是一雙金燦燦的眼睛裡看着他滿是疑惑,一直盯着齊尚書瞧。
齊尚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一度以爲這龍是想吃了自己似的。
龍一下來,外面人又騷動起來。
除了他飛來那一日對小木頭有點興趣外,這龍並不怎麼搭理人的,一時對齊尚書都好奇起來,想要看看龍到底在看誰。
成王知道他並不會傷人,便對齊尚書道:“老大人不要緊張,怕是老大人身上有他感興趣的地方,他不傷人,也不吃人。”
龍頭圍着齊尚書周身嗅聞了嗅聞,似有點猶豫,又有點不捨,然後,下了決心似的一股腦的飛走了。
定遠侯握着劍的手都出汗了,道:“他在幹嘛?!”
“不知道……”成王道:“他大約是好奇吧,現在估計去找那丫頭了,這龍是她騎來的,天知道她從哪兒弄條龍來?!”
定遠侯目瞪口呆,齊尚書口中的氣也呼了出來。
龍興奮的跑到林家找路遙,道:“我見到一個老頭子身上全是功德之光,我能不能吃一點?!”
“是硬石頭吧?!”路遙一猜便是他,道:“他身上的可不許碰,你若要吃,以後多行點好事,與我來換,我分點給你好了……”
龍咆哮道:“他身上那麼多,分我點怎麼了?!你那一點,小氣的很,都不夠塞牙縫的。”
他嗞着牙,十分不服氣,發出威脅的聲音。
路遙笑嘻嘻的道:“那你回我識海,我讓你吃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