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暮雲自嘲地搖了搖頭,大步在前面走。
右安不知道宮暮雲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看到宮暮雲搖頭嘆息,不由就有些心虛,連忙說道,“陛下,屬下逾矩了。”
宮暮雲卻是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不是你的錯,是我,對你們的關心不夠。”
宮暮雲說到這裡,忽而便是一頓,“右安,你對那個崔允兒,是認真的?”
宮暮雲忽然這麼一問,右安登時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陛下,屬下,是認真的……”
宮暮雲聞言,這臉色不由就再次凝重了幾分。
作爲過來人,宮暮雲很清楚,一個男人一旦陷入情感的旋渦,那就會變得是非不分,一往無前。
現在,就算是他對右安說什麼,恐怕,右安也是聽不見去了。
宮暮雲臉色凝重,一語不發,右安這心裡不由就有些不踏實,他訕訕地搓了搓手,有些侷促不安地問道,“陛下,屬下,是不是,不能喜歡她?”
右安跟了宮暮雲這麼多年,宮暮雲一個眼神,他就能夠猜透了宮暮雲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現在,宮暮雲忽然這麼關心他跟崔允兒之間的事情。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這個崔允兒應該是有問題的。
右安的心裡忽而就是一陣發堵,如果崔允兒是有問題的,那麼,最終是不是就會跟他們反目成仇?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右安的心裡就好像是堵了一團棉花,難受到無以復加。
宮暮雲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右安,你跟我這麼多年,是我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我,不希望你有事。”
右安的心裡頓時就是一陣酸澀,說來說去,陛下關心的,還是他的安危!
右安輕輕呼出了一口濁氣,慢慢地垂下了腦袋,像是在對宮暮雲又像是在對自己說道,“陛下放心,如果,她真的要對您和娘娘不利,屬下絕對不會手軟。”
爲人臣者,不外乎是忠貞一道。他右安忠於宮暮雲這麼多年,現在,會因爲兒女情長,就做出糊塗事嗎?
右安覺得,自己不會。
聽了右安的話,宮暮雲卻只是幽幽地嘆息了一聲,“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
宮暮雲說完這話,擡起頭,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濁氣,“去忙吧!三國皇族餘孽最近實在囂張,居然都敢跑到帝都皇城來生事了,還真以爲咱們東華帝國的軍隊就是擺設呢!”
右安聞言,頓時一個精神抖擻,恭恭敬敬地說道,“屬下明白了!”
右安作了一個揖,躬身退了下去。也許,陛下的決定是正確的,他應該離開皇宮一陣子,好好地冷靜一下。
右安這邊領了宮暮雲的吩咐出了皇城。而崔允兒則是在顧念微的招呼下進了鳳儀宮的大殿。
站在鳳儀宮內,崔允兒的神色多少還是有些不自然的。
畢竟,她跟右安之間那點兒事,顧念微跟宮暮雲都是知道的,但,顧念微跟宮暮雲知道歸知道,現在被他們撞見了,卻是另外一碼事。
崔允兒依舊是黑紗罩面,只是,她這侷促不安的表情落在了顧念微的眼裡,卻是讓顧念微的心再次有些警覺起來。
“允兒,治療你臉傷的藥,我給你煉製好了。”顧念微輕輕笑了笑,並沒有提及剛纔她所看到的那一幕。
崔允兒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之後便是輕聲細語地道,“娘娘辛苦了!”
顧念微淡淡笑了笑,笑容看起來有些蠱惑,她目光一轉,吩咐鳳儀宮裡的小丫鬟葉兒說,“葉兒,你們都先下去吧!”
小丫鬟們領命退出了鳳儀宮外。
顧念微則是朝着崔允兒掃了一眼,慢聲說道,“跟我來。”
顧念微將崔允兒帶到了牀榻之旁,朝着牀榻努了努嘴,緩聲說道,“躺好。”
看這情形,顧念微這是要給自己治傷?
崔允兒這心裡忽然就有一些惶恐不安,顧念微是真的要給自己治傷,還是另有所圖?
崔允兒心裡沒有了底兒,竟是踟躕着,半晌都沒有躺上去。
顧念微見勢,不由便是淡笑了一聲,“怎麼?允兒,你信不過我?”
顧念微說這話的時候,那一雙眼睛就好像是明星一樣定定地落在了崔允兒的臉上。崔允兒趕緊垂下腦袋,低聲說道,“怎麼會?娘娘對奴婢的事情如此上心,奴婢感激還來不及。”
這話落下,崔允兒已經是款步上前,躺在了那牀榻之上。
“面紗除掉吧!”顧念微再次耐着性子開了口。
崔允兒這一次倒是沒有墨跡,直接就將臉上的面紗給摘掉了。
映入顧念微眼中的是一張被燒得有些猙獰的臉。不過好在,崔允兒這一雙眼睛依舊是明亮動人的。
顧念微輕輕嘆息了一聲,“在治療的過程中,你的臉可能會癢,會疼,甚至這種癢和疼會讓你痛不欲生。你,能承受嗎?”
顧念微雖然懷疑崔允兒,但,崔允兒曾經捨命爲她擋刀,捨命救了悅兒和旭兒,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就算她是另有所圖吧,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以後,如果她知道這個女人要對她不利,她就算是治好了這個女人的臉,也一定會讓這個女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顧念微是藝高人膽大,不把任何陰謀算計放在眼裡,而崔允兒也是抱着一種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心態接受顧念微對她的治療。
崔允兒現在很清楚,這個世界上,除了顧念微有可能治好她的臉,還真是沒有另外一個人能夠治好她了。
沒有遭遇那場大火之前,她是北漠國數一數二的美人,可是,那一場大火,不僅讓她國破家亡,更是毀了她這張引以爲傲的臉!
女人,有幾個人不在意自己這張臉的呢?所以,只要有人能夠治好了她,就算這個人是自己的仇人,那又怎麼樣?!
崔允兒這麼一想,這心裡反而是坦然了。崔允兒坦然之後,顧念微也便是穩下了心神開始給崔允兒治臉。
顧念微的醫術,這自然是不用懷疑的,在這整個天漠大陸,顧念微的醫術如果數第二,沒有人敢數第一的。
所以,當顧念微打定主意要幫崔允兒將這張臉給治好的時候,崔允兒這臉,其實就已經好了一半。
當顧念微將自己煉製出來的膏藥一點點地塗抹在崔允兒臉上時,崔允兒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底層,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不斷地朝外拱出來。
這種感覺就如同萬蟻鑽心,崔允兒竟是忍不住就想要伸手去撓。不過好在,在她想要伸手去撓的時候,及時地想起了顧念微的囑託,死死地管住了自己的手。
崔允兒的手掌死死地抓住牀板,以防止自己會忍不住去抓撓自己的臉。
因爲太過用力和剋制,她的指甲甚至都掰斷了好幾根。
顧念微眯着眼睛,看着如此隱忍剋制的崔允兒,這一雙眸子不由便是深深地眯緊。
如果崔允兒真的是有心來接近她的話,這份隱忍與剋制,倒實在是讓人不敢小覷。
顧念微的眼神深深眯起,手中的動作卻是一點兒都沒有慢。
她那白皙修長的手指,就像是具有某種神奇的魔法一樣,不大一會兒功夫,便是將崔允兒的整張臉都塗上了藥劑。
這黑嗚嗚的藥劑塗在臉上,頓時,崔允兒就像是從非洲跑出來逃難的。
顧念微看着崔允兒這張臉,不由便是有些莞爾。
“讓黑泥膏在你的臉上敷三天。這三天之內,臉上的藥劑不要沾水,更不要抓撓。三天之後,來找我將黑泥膏除掉。”顧念微將剩下的黑泥膏收好,神色淡淡地吩咐道。
崔允兒嗯了一聲,那一雙手死死地握在了一起。
顧念微沒有騙她,當這種黑泥膏被塗抹在臉上之後,她是真的覺得又癢又疼,這種感覺還真是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崔允兒隱忍地死死捏着自己的手掌,這種生不如死的痛苦,甚至讓崔允兒生出了一種錯覺,顧念微是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現在這樣做,實際上是在折磨她?
但是,崔允兒也只是腦袋裡過了一下這個想法,並沒有敢對顧念微多說什麼。
她心裡很清楚,現在自己勢單力孤,在這皇城之內,是如履薄冰,一個不慎,就可能會是滿盤皆輸。
她要做的事情,可是大事,在一些小事上,絕對要能忍便忍,小不忍,則亂大謀!
崔允兒垂着眼簾,對顧念微表達了自己的謝意,並口口聲聲說,對顧念微的恩情永生不忘。
顧念微聞言,卻只是輕輕笑了笑,並沒有將崔允兒的話特別放在心上。
崔允兒對她的恩情究竟忘還不忘,這可並不是靠着一張嘴說說的。
顧念微勾了勾脣角,微微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記住,不能抓,不能撓。”
崔允兒自然是連聲應是。
顧念微便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去吧,三天之後,來找我。”
崔允兒就這麼糊着一臉黑泥出了門。
看着崔允兒那漸行漸遠的身影,顧念微卻是深深地眯起了眼睛。
這個身影,跟記憶中的那個崔星兒的確是有着七八分的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