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賈赦
整個冬月,賈赦都是在春風得意之中度過的,在老百姓眼中,他是錢多人傻。有句話叫“屁股決定腦袋”,你坐在什麼位置上想的就是什麼事,賈赦如今是榮國府大老爺,他看到的與普通百姓截然不同。這十來天,別院就沒少過人,茶水和糕餅是免費供應的,分攤到每個人頭上,量不大,合在一起數字也很可觀。便宜兒子賈璉特地找他說過這事,對榮國府而言,這點開銷不算什麼,長此以往,建別院的目的就模糊化了,只聽說這裡白吃白喝供着是讀書人的聖地,不知道他們實際想做的是算命的行當。
賈璉有心裡建設,還是被老百姓的熱情嚇着了。
父親倒是說過,別院主要做算命的生意,爲讀書人提供條件都是幌子。父親一開始想用請人坐莊的方式經營,讓讀書人與別院僱傭的人比琴棋書畫……他細化了那個想法,同時提出新建議,出臺瞭如今這套省人工運作成本的方案。
當初覺得這是更優秀的做法,他幫了大忙,別院熱鬧的場景卻讓賈璉心虛。
“是我估算失誤,父親您打我罵我吧。”冬月的賬本出來之後,賈璉就承認錯誤去了,大老爺正在翻《周易》,這是他最愛的書之一,每看一遍都會有新的體會。事實上,一盞茶之前他就察覺賈璉有話說,對方在書案前面站了太久,表情還很糾結。
見他開口,賈赦就放下手中的書卷,擡起頭來。
“爲父知道你想說什麼,那不是你的錯,別院現在很好,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賈赦這麼說,賈璉心裡更過意不去,“不是這樣的,按照父親本來的計劃,計劃恐怕已經入正軌了,現在情況卻不容樂觀。人氣的確很旺,白吃白喝的也不少,卻沒人過問看相算命之事,這樣下去目標何時才能實現?”
“……年輕人,就是不淡定。”賈赦捋了捋八字鬍,說,“按照我的計劃,情況也差不多,花的銀子分毫不少,請大師坐鎮的費用不可能低。璉兒你太心急,別院開張吧不過半旬時間,能達到這樣的人氣已經是超額完成任務。”
“開銷這樣大,以後恐怕難以回本,我們費這麼大的功夫,還不如直接開成算命鋪子,有阿哥們帶動,鐵定客似雲來。”
賈赦搖了搖頭。
“我的兒,你還是太嫩。做成別院讓讀書人白吃糕點白喝茶是爲了樹立慈善人的形象,讓世人覺得咱們不是擺攤算命的,更不是開鋪子賺錢的……這是在相應朝廷的號召,爲導正京城風氣貢獻一點微薄之力,急萬歲爺之所急,想老百姓之所想。”
-_-!
-_-!
-_-!
賈璉難得有正視自己的機會。
同大老爺這種接觸過各個階層的百姓,坑蒙拐騙跑江湖的老油子相比。
他的確太年輕。
人人都說賈恩候是錢多了沒處花,瞎折騰。
他費這麼大的勁只是爲了洗白自己,樹立一個正面的形象,方便在背地裡坑錢。
看賈璉的表情,好似醒悟了,大老爺又拿起《周易》翻了兩頁,才補充說:“璉兒你永遠要記樁捨得’這兩個字,有舍纔有得,目光別那麼短淺,放長線釣大魚。”
“……兒子明白了。”
“我們不做點什麼?繼續等下去?”
賈赦不再說什麼,由他自己去想,他大抵知道,便宜兒子是心疼錢。從前過得太苦,親孃死得早,親爹又不疼他,如今情況有所好轉他卻不敢怠慢,還是從前那套喜歡,總覺得若是有哪裡做得不好父親又會變回以前那樣。
他是心裡不安。
事實上,從開張那日,一切就都在賈赦的掌握之中,他已經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不愁沒客人上門。看如今的態勢,大魚都在觀望,賈赦當初說得頭頭是道,很多東西卻沒法子檢驗,都是與未來相關的,官家子弟比尋常百姓要謹慎得多,別看他們同賈赦說話的時候很客氣……心裡還是存有懷疑的。爲什麼不抱着銀兩上門來?因爲還沒震撼人心的事發生。
賈赦期盼的,足以震撼整個京城的事,早在醞釀之中。
那日,他爲和碩康親王第五子緒方測了個字,正是唐朝的“唐”,問的是母親的病。
康親王傑書在三十六年就死了,由長子襲爵,後院的當家人是老王爺的繼福晉董鄂氏。而緒方是庶福晉薩克達氏的兒子,二十多歲,文治武功不很出衆,卻是個出了名的孝子。
薩克達氏突發怪病,宮裡的太醫也來看過,都沒給明確的說法,君子別院開張那陣子,緒方都在爲這事着急,還是聽人說起,別院東家賈大老爺是個通天曉地的,他這才走了一趟。事實上,冬月十六那天,薩克達氏就不好了,眼看就要挺不過去,緒方是死馬當活馬醫。
落筆之前他隱隱聽到有古琴聲,是一曲唐時歌,心有感觸,他就端端正正的寫了個唐字。
賈赦是怎麼說的呢?
“唐字上面是‘康字頭’,下面是‘居字尾’。康者,無恙也;居者,安逸也。”
“你母親的病不會有大礙,放心請大夫吧。”
……
只要是知道內情的,所有人都覺得老康親王庶福晉不行了,唯獨賈赦,說她一定會沒事,還能活上許多年。緒方心有懷疑,還想再問兩句,就看到賈赦的表情,篤定的,淡然的,完全不擔心說錯了砸招牌。
聽他說了半天,也不像是會篡改結果安撫別人的。
緒方纔相信了他說的話,準備放手一搏。
當天,他就到醫館去請了大夫,不顧其他人的反對,走偏方給薩克達氏用藥,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吊着口氣隨時可能喪命的庶福晉竟然撐下來,情況還越來越好了。緒方是真正的孝子,不做僞的。從大夫口中得知母親的命保住了,養上兩個月就能大好,不會留病根之後。他痛哭流涕,對賈赦的感激簡直無法言說。
若不是他說一定能活。
或許已經放棄治療了。
當時的情況,連大哥都說與其讓她再受折磨不如輕鬆地走,到地底下還能同阿瑪做個伴。所有人都這麼說……除了賈赦。
臘月初五,大夫將好消息告訴緒方。他立刻趕製牌匾,買了一大籮筐炮竹,扯了紅布,第二日就到榮國府去,點名要找大老爺,謝謝他救命之恩。
最先出來的是王夫人,聽到外面震天的炮竹聲,她立刻往大門口去,然後就看到擠了一大街的人,還有舞獅隊,鬧得可歡騰。
緒方不認識榮府女眷,見王夫人是主子扮相,年紀也差不多,就說:“可是賈夫人?”
“……”冠上夫姓的話,也沒錯。王氏沒辯駁,聽他繼續說。
緒方讓擡着謝禮的奴才到前面來,然後感動的說:“月前,我額娘病危,太醫都束手無策,多虧賈大老爺那番話,我才堅持請大夫,用藥方,全力救治。我走這一趟是爲了感謝他救我老母親的命!大老爺的確配得上大智大通這四個字,這是我們康親王府贈的牌匾,還有幾樣謝禮!還請夫人讓我見大老爺一面,親自向他道謝。”
好像哪裡不對。
她是二房太太,這小子該不會誤解了吧?
王氏還沒說啥,邢夫人就陰陽怪氣的出來了:“你是來感謝我們爺的,找二弟妹說那麼多那麼多作甚?”……自大老爺改變之後,邢氏也硬氣了不少,雖然還是會屈服於老太太的淫/威,在二房王氏跟前一點不客氣。
想來也是。
女人嘛,就是望着男人吃飯的。
老爺本事大,能結交權貴,做夫人的就說得起話,反之就得夾着尾巴做人。
真正的榮國府大老爺是個只會吃喝嫖/賭的混賬。
做學問不行,還沒個長處,只會約着狐朋狗友出去喝花酒。
如今,身體還是那具,卻換了芯子。
玄門的正牌傳人取代了從前那廝,短短三個月時間就混得風生水起,不僅結交了皇子,還利用他們敲打了榮府上下。
榮僖堂住上了。
君子別院開張了。
……
老太太和二房王夫人意見很大卻只能乾瞪眼,改變不了什麼。
到這份上,他纔算混出了頭。
賈赦本事大,邢夫人說話也跟着有了分量,她悠哉哉從大門口出來,先是嘲諷了王氏,然後打量起康親王府那夥人:“我是榮國府大房夫人邢氏,你們是來找老爺的?”
認錯人簡直太尷尬,緒方咳了兩聲,點頭說是。
邢夫人正要開口,大老爺就出來了。
看到倒黴老婆在外頭顯擺就一肚子氣:“你給我進去,男人的事有你置喙的餘地?”
QAQ她還不是跟着王氏出來的,邢夫人不敢辯解,老老實實往裡走。賈赦這才走到緒方跟前,笑道:“我記得你,是寫了個唐字讓我測老母親身體的,瞧你這陣仗,我說對了?”
緒方當場就跪下了。
“我阿瑪五年前就去了,只繼福晉和生母可以盡孝。冬月間,我母親突然生病,請了太醫也說節哀順變,若不是聽您一言,我已經放棄。”
“先生大恩,緒方沒齒難忘,請受我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