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縣城的冬天向來十分寒冷,因爲是南方的緣故,房子裡沒有什麼暖氣,剛剛從外面進來的楊睿還是一身雨點,手指都快要凍僵了。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雨傘放在房間外面,這裡十分安靜,小縣城的旅店雖然比較簡陋,但總歸是有一些好處的。房間裡除了一張牀,便是一些桌椅和一臺看起來有些年紀的電視機,電視機開着,只是沒有聲音,顯然房間的住客把聲音關掉了,電視裡是某個無聊的肥皂劇的畫面。
“既然你已經不願意等待下去,那麼也好,這也是我來到這裡的目的之一。”
這個聲音低沉而沙啞,顯然是出自於一個年老的人的口中。
“畢竟,我也是您私自收下的學生嗎,於情於理,我都該和您老打一個招呼。”楊睿的嗓音也有些低,就像是喉嚨被什麼堵住了一樣,他端起身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看着煙霧慢慢升騰起來,他又接着說道:“當初我聽從老師的建議,在這小縣城裡隱居,卻沒有想到,在這裡會碰到李一奇也來到了這裡。若說這是緣分而已,恐怕誰也不會相信,莫非這是老師早已預備好的安排?”
那個老人坐在牀上,戴着帽子,遮住了臉,房間裡光線昏暗,因此有些看不清他的樣子。等到楊睿的話音落下,他才把帽子拿下來,露出一張略顯蒼老的臉來,這張臉,李哲絕不陌生,正是在省城外基地那個小院子裡的老人,他去拜的那個老師的臉。這張臉上出現過的奸詐笑容,李哲至今印象深刻,但是他絕不會想到,這麼一個看起來似乎要在林場的那個小院子里老死的傢伙,會在這麼一個雨夜,出現在安平縣城的一個小旅店中。更詭異的是,會在這裡和這個名叫楊睿的中學老師見面。
老人開口說道:“我從來不試圖安排什麼,命運的巧妙在於,任何想掌控別人命運的人,往往會會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恰恰相反,我只是在何時的時候,做一個推動者而已,這遠遠比掌控一切來得簡單,更重要的是,沒有副作用。”
“知道嗎?老師,你在我眼裡,是一個無比天才的推銷者和廣告者。”
“承蒙你的誇獎。”老人微笑道,“這一次我來到安平縣城,是想讓你幫一個忙。”
“什麼忙呢?”楊睿問道。
老人笑了笑,示意他放輕鬆些:“不要擔心,我不是那種隨便提要求的人,只是很簡單的一個忙,你能夠完成的。”
楊睿沒有立刻答應:“你先說說看。”
老人說道:“安平縣城,今晚來了一個人,他叫做黎小修,是我安排在那個院子裡的一枚棋子,也是一個身份十分複雜的人物,他找到了李哲,我要你去見他,然後對他說一句話。”
“什麼話?”楊睿皺了皺眉頭,問道。
老人輕聲低語:“年輕人嘛,做事不計後果,也是可以原諒的。”
“就是這句?”楊睿問道。
“就是這句。”老人點了點頭。
“那麼,我也該說我要說的話了。”楊睿見老人似乎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便開口說道,“老師,你在省城呆了那麼多年
,想必也聽說過一個人。”
“什麼人?”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綽號。”楊睿說道。
“什麼綽號,能讓你感興趣,說來聽聽。”老人饒有興趣地說道。
楊睿口中吐出一個名字:“刷子。”
“刷子?”老人閉上眼睛回想了一下,似乎是要從記憶的某個角落裡把這個名字給挖出來一般,過了一會熱,又重複了一遍:“刷子?”
“就是這個人。”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個人,藏得很深,我也曾聽過一些傳聞,比如說公然破壞方士界的規矩,引來世俗界的聯手追殺,結果就在此之前,在某個掃黃打非的行動裡,從一個旅館房間裡衣冠不整地被揪出來,成了方士界的笑談。從此刷子便更換身份,從此消失在了世俗中,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事情。對於一個方士而言,能將自己完全隱藏起來,也是厲害的很。”
“確實如此,不過,我也知道他一些秘密。”楊睿說道。
“什麼秘密?”
楊睿說道:“他現在就藏在你我的計劃之中。”
“所以呢?”
“要找出他來。”楊睿冷然說道,“然後殺掉他。”
“殺掉他?”老頭停頓了一下,又道,“我不記得你和誰有所仇怨啊?”
楊睿搖了搖頭:“這個問題我可以不回答嗎?”
“所以呢,你找到我,是有什麼事?”老人問道。
楊睿說道:“我知道你的目的,最終還是那個院子裡的大人物,而你也掌握了很多的力量,我要你幫我一個忙,給我一個進入你們組織的數據庫的機會。”
“那不是我能做主的。”
“我知道,但你的學生能做主。”楊睿說道。
老人的眼神沉了一下,道:“你的要求,我可以滿足。”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離開了。”楊睿說完,就站了起來。
外面的雨雖然開始小起來,但是還能聽到雨滴打在玻璃上發出的清脆聲響,窗外一片漆黑,房間裡的昏暗光線,很容易營造出一種神秘的氣氛來。楊睿站起來的時候跺了跺腳,彷彿要把身上的水跡震掉,往門口走去,把鉤子上的大衣拿了下來,抖了抖,然後穿上。他走了幾步,在門口停了下來,似乎在等着什麼。
在他的身後,老人終於說道:“我不能保證,我一直站在你這一邊。”
楊睿自嘲地笑了笑,嘆息了一聲,說道:“我也不能保證,我一直站在你那一邊。”
“意料之中。”老人點了點頭。
楊睿一隻手放在門把手上,猶豫了一下,說道:“你小心點,我知道,你的學生未必也是和你一路的。”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不,我說的,是你最得意的那個學生。”楊睿沒有繼續深入談論這個話題,他打開了門,門外的冷風立刻滾了進來,房間裡兩人齊齊打了一個哆嗦,讓他們確信冬天依然還在繼續着,“如果有天你死了,我會難過的。”
“生死無常,何必爲之煩擾,你我方士,本該看得更開。
”
“罷了罷了,不說這些,我走了,下次再見面,還不知道是敵是友。”楊睿筆直的身體微微有些顫動。
“我早說過,方士,其實是最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人啊!”老人低聲道。
“告辭。”
“走好。”老人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
……
雨夜還在繼續,冷風吹在人的身上,傘似乎已經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深夜的安平縣城街道,自然是沒有多少行人和車輛,就算是有,也是行色匆匆,如楊睿一般。
紅慶街,楊睿來的次數並不多,就算來,也是因爲住在這裡的熊青,而不是李哲。
但是今天,顯然是一個例外。
李哲的家裡,只有一個房間的燈還在亮着,透着玻璃發出的光線,很溫暖的感覺。
楊睿來到了門外。
今天,李哲從未告訴任何人的手機號的手機,第二次響起了鈴聲。
楊睿的到來,讓李哲的也頗爲意外,就像李一奇在熊青的心裡十分神秘一樣,楊睿這個人,在李哲眼中,也是十分神秘的一個老師。衆所周知,楊睿不是本地人,甚至比李一奇要更早一些來到這安平縣城,也是孤身居住,沒有親戚,就連他的檔案,李哲偷偷調查過,也是平凡異常——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所以當接起手機,發現時楊睿打來的,他的語氣中,纔多了許多訝異。
請楊睿進了家裡,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兩人相對而坐。
“啊,不好意思,忘了給楊老師泡茶了。”李哲站起來,卻被楊睿阻止了,他對李哲說道:“李哲,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李哲的動作停了下來:“楊老師什麼事?”
“坐下來說。”
李哲點了點頭,他眼瞧着楊睿滿臉奇怪地神情,有點不知道爲什麼,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坐了下來。只聽聞這位和自己老爹還有白小仙共事過一段時間,只不知那又是怎麼樣一段八卦故事。
李哲問道:“這麼晚了,楊老師吃飯了沒?”
“沒有,有點事情忙。”楊睿扯了幾句之後,又道,“聽說你前段時間去了省城?”
“是我爸爸讓我過去的。”李哲應道。
“雖說你保送了大學,不過讀書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太鬆懈的好。”
李哲心道,你要是知道我在基地的恐怖訓練課程,恐怕就會勸我放輕鬆了,不過這事也沒必要細說,問清楚楊睿的來意,纔是第一重要的。
李哲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楊老師最近可還好?”
“李哲。”
“嗯?”李哲的身體往前湊了湊。
楊睿開口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面臨的是什麼?”
李哲皺起了眉頭:“楊老師這是什麼意思?”
楊睿低頭笑了笑,說道:“你在省城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
“知道一些?是什麼?”楊睿也笑了起來。
“比如說,你和那位二爺的事情。”
楊睿盯着李哲的眼睛,緩緩說道:“事情,比你想的要複雜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