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天氣便是如此，早先吹起的寒風還不怎麼引人注意，可是轉眼之間便已經凍得厲害。到了今晚上，更是飄飄揚揚下起了大雪。漫山遍野都因爲飄落的雪花蒙上了一層白點，此時還沒有積雪，只是天色已經黑了，李哲的兩個手放在窗邊的木架子上。
“真的已經下雪了。”
“你沒有見過麼？”
“只是有點不習慣。”紅塵站起來，走到窗邊。
李哲問道：“怎麼不習慣？”
紅塵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快要離開了。”
“去哪裡？”李哲問道。
“唉唉，出任務。”
“保密嗎？”
“保密。”
李哲沒有什麼意外，他畢竟只在這裡訓練一段時間，終究並不屬於這裡。也許加入末商的那個中國方士聯合協會之後，還會回到這裡來，但那時候身份興許已經不同了吧。紅塵要出什麼任務，李哲雖然不知道，也不能知道，不過大約還是猜得到的。末商那廝，最近一心一意，要對付那個隱藏在黑暗裡的龐然大物，紅塵連名字都沒有，在基地的保密級別高得嚇人，不出意外，就是和那個組織有關了。
而且再不出意外的話，李哲加入他們，估計也是要派去對付那個組織。
李哲問道：“你在這裡呆了那麼多年，從沒離開過麼？”
紅塵黯然道：“我是二歲的時候被帶到這裡來的，我此時依然記得那個時候的情景，一個黑小巷子了，我的媽媽被一羣搶劫犯殘忍殺死，然後末商叔叔突然出現，將那些搶劫犯打暈，扔到了路中央。然後，末商叔叔告訴我，要活着，就跟他走。”
一個兩歲的孩子。
李哲微微驚訝了一下，他還不相信有這麼早慧的人存在。
那大約是一個適合發生故事的晚上，月黑風高，一個兩歲小孩眼鏡瞪着自己母親的屍體，然後聽着身邊一個裹着黑色大衣的奇怪大叔，問她可否願意跟着他走。這場面，想想都覺得詭異。不過聽到末商只是把殺死紅塵母親的搶劫犯打暈，而不是解決掉，李哲還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心想這傢伙未免太裝純良了一些吧？
“然後呢？”李哲問道。
“然後，我指了指那些搶劫犯，又指了指我的母親。”
李哲閉上了眼睛，寒風吹在臉上彷彿吹進了骨頭裡面，不時有幾片雪花透過窗戶，飄進李哲的脖子裡。李哲轉過頭，低聲道：“然後末商把那些搶劫犯都殺死了？”
“不，我讓末商叔叔給了我一把刀。”
“你能那得動刀？”
紅塵黯然道：“殺人，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很難過。”
“有什麼好難過的？”
紅塵說道：“你知道嗎？每夜夢裡，我去看我的母親，她對我並不好，我媽媽不是一個好媽媽，她會罵我，還常會打我。實際上那個時候我雖然還小，卻已經能記事。我爸爸不常呆在家裡，我甚至已經不記得他的樣子，但我依然清楚
記得，他每次回家都是一身酒氣，然後便和我的媽媽開始吵起來，最後甚至動手。”
紅塵講的故事不算美妙，只是他的表情依然平靜柔和，彷彿是在講述另外一個人的故事，李哲知道這不是因爲已經習慣，而是訓練的結果。
“所以你覺得，其實這是一件好事？沒有了你媽媽的虐待，一日三餐再也不要擔憂，雖然出不了基地，但是在基地裡面，確實有着很大的自由。”
“我也不知道，我心還是有點難過。”
“爲什麼和我講這些？”
“因爲我覺得你和我們都不同，我這基地裡的人都不同，在這裡的人都是瘋子，我也是瘋子，但你是一個正常人。”紅塵這麼對李哲說道。
“出去以後，你會碰到許多正常人，慢慢你就習慣了。”
李哲忽然笑了一下，說道：“我不知道你的話裡面，有幾句是真的，有幾句是假的，但我不喜歡在這種事情上懷疑別人。如果你想博得我的同情，或者想只是聽聽我的看法，那麼你已經成功了。聽着，紅塵小蘿莉，跟我出去走走吧！”
林場的樹林中只有一條小路，下起的大雪讓地面有些溼滑，往山上走去，路越來越狹窄，還有許多草叢和灌木叢擋在路中間，顯然這裡並不常有人來。小山的頂部沒有什麼樹木，是一片平坦的草叢，從這裡可以看到樹木掩映中的基地建築的燈光，大片的黑色樹林。大雪依然紛紛揚揚，短時間沒有停息的跡象。寒風洶涌如潮，李哲找了一個地方站着，在他的身後，紅塵低着頭，眨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哲說道：“我看了你的面相。”
“我想起來了，你會算命。”紅塵輕笑道。
李哲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因爲紅塵小蘿莉口中的調侃，還是因爲這裡的風太冷。
“你不信算命？”李哲問道。
“我不信命。”
“不信命很好。”李哲微笑道，“不過，聽我兩句怎麼樣？”
“你說吧。”
“你的臉上，鬱氣很重，是未老先衰，少年早亡之象。”李哲輕聲說道，“你本來應該已經死了的，但有高人助你改命，所以才能活到今天。”
“我不相信宿命，自然也就不相信改命什麼的。”
“你該知道一點，我說的是高人助你改命，只是助你而已，能改命的，只有你本人而已。”
“有趣。”
“想聽一聽我的話麼？”李哲問道。
“什麼話？”
“我生在北邊，但是更長時間，我是和父母住在安平縣城裡，那是一個小縣城，很髒很亂，但是很有人情味，我喜歡那個地方。”李哲閉上眼睛，感受着這冬天的氣息，緩緩說道，“就像冬天的時候，家裡沒有暖氣，我們一家人圍在一起，說一些有趣或者對我來說無聊的八卦故事。很多時候，我就以爲，生活就這樣簡簡單單，人這一輩子，就這樣簡簡單單。但是平靜久了，也會覺得寂寞，覺得厭煩啊，這就是世俗的生活，你永遠不知道你所希望的終點在哪裡，也永遠不知道，喜歡的究竟是什麼。”
“
我喜歡一個妹子，她比我晚一級，是個可愛的姑娘，雖然有點懶，有點笨，但我還是很喜歡她。”
說着話，李哲突然笑了起來。
“她叫什麼名字？”不知道爲什麼，聽到這幾句話，紅塵的心裡微微有些不舒服起來。
“熊青，再過兩年，應該也會來省城吧？”
“嗯，真好。”
“你今天變得有點奇怪啊，我都有點認不出你了。”李哲笑道。
紅塵擺出一副笑容：“我要說這纔是我的本來面目呢？”
“誰知道啊，你的專業就是隱藏自己。”
這一次，紅塵小蘿莉卻沉默了，就在這時候，紅塵身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們隨身攜帶的手機只能在基地裡使用，通信距離不能超過三千米，而且除了打電話基本什麼都做不了。這種特製的手機，用起來也是十分麻煩，很像是幾年前的老貨。手機裡，是末商的話，要李哲和紅塵立刻回到基地地下。
李哲也不耽誤，和紅塵很快回到了那裡，末商的身邊，多了一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顯然和紅塵認識，看到她的時候神情中露出了幾分驚訝，只是很快便斂去了表情。眼神十分深邃，李哲看去，也只覺這人要麼是在裝逼，要麼是真的牛（和諧）逼，不過能站在末商的身邊，顯然是屬於後者。
這人是誰？
李哲看了一眼一同回來的紅塵，卻見她睜大了眼睛，同樣驚訝無比。
“沒想到，我能活着回來吧？”末商身邊的年輕人將頭上的帽子拿下來，看起來十分英俊，短髮，只是臉上，從右耳下繞過眼角一直到額頭，有一道長長的傷疤，看起來格外可怖。穿着一件深色的大衣，兩隻手插在口袋裡，似乎比一旁的末商，更能給人帶來壓力。他言語平靜，紅塵卻無法同他一樣平靜，過了半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息，壓抑着心中的不安說道：“確實沒有想到，恭喜你回家，一號。”
一號……是什麼人？
李哲還沒說話，末商便道：“這是一號，一號，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李哲，你以後的搭檔。”
“非常榮幸。”那個被叫做一號的走了幾步，到李哲的面前，伸出了他的右手。
李哲還有些搞不明白情況，稀裡糊塗和他握了握手，然後便發現了紅塵給了他一個眼色，顯然是有什麼話要跟他說。李哲便和末商說了幾句之後便找了個藉口離開了，在紅塵的住處，李哲首先開口問道：“那個什麼一號到底是誰？怎麼看起來好像你很怕他？”
怕，不是個讓人聽了會高興的字眼，只是紅塵卻並不以爲然，十分謹慎地說道：“準確的說，基地裡很少有人不怕他。”
“哦，他有這麼厲害？”李哲這下倒來了興趣。
“嗯，他是基地裡，唯一一個讓末商叔叔，正面認輸的人。”紅塵的回答，讓那個李哲也驚訝無比，末商雖然喜歡裝逼，可是多厲害他是見識過的。那個所謂的一號竟然能讓末商認慫，可真不是一般的強。
紅塵擡起頭，緩緩說道：“如果說我們是天才，那麼，一號……卻是可以被稱作爲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