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君寶躺在巨石上,望着天空雲捲雲浮,緩緩運功,真元行走於脈絡之間,修復傷口。
直到傍晚時候,天氣陰涼,他才起身攀巖,好似一個身手矯捷的猿猴,往後山走去。回到住處,已經天色昏暗。
山裡黑黝黝一片,這裡就是當初白骨魔君居住的洞府,不過當初的那座魔窟已經被震塌,掩埋在山石之下。如今在碎石之上,重新建起了一座小庭院,蓋了三間蘆蓬,名爲散霞觀。
周圍種滿松柏、山桃、櫻花和翠竹,此地就是這段時間楊君寶修養居住之地。上次他從天庭墜落後,被一位法力高深的仙長救起,一直在這停留。
若不是那位仙長,恐怕他已經暴屍荒野。在他受傷的期間,仙長一直悉心照料,而且明知道他身上有諸多異寶,竟然未起半點貪心。
當他醒來後,細細檢查過所有寶物,三尖兩刃刀、金弓長箭,還有太阿劍、開山斧、縛妖索、斬魔劍、趕山鞭、照妖鏡、銀錕劍等等,一件也未丟失。
這些寶物都是天宮秘府中墜落的,上次他不小心震裂天宮,惹下塌天大禍,致使諸多寶物跟着他一起墜落,好在一件也未丟失,全部被找了回來。
他幾乎可以想象天帝震怒的場景,爲今之計,只能等到自己可以騰雲駕霧後,迴天領罪受罰。楊君寶這麼一想,心思反而有些沉重,推開柵欄,迎面正好走來棲霞子。
棲霞子擒着一盞燈籠要往外走,見楊君寶走來,和煦一笑,溫言到:“我正準備出去找你,既然你回來了,且跟我來吧,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楊君寶恭敬到:“是,仙長。”便跟着棲霞子往內廳走去,心下在暗暗猜測,接下來有什麼事要說。
兩人席地坐下,棲霞子淡笑道:“你在這停留了這麼久,可有想過將來有何打算?”
楊君寶心中一突,意識到該來的還是來了,略微想了片刻,拱手回到:“這段時間,多謝仙長救助,晚輩實在是感激不盡。既然仙長問起,晚輩便直說了。”
“晚輩打算在這修養到傷勢痊癒後,就回天覆命,向玉帝請罪。蟠桃丟失,擅闖禁宮,寶物墜落,都是我看管不力所致。不管有什麼樣的懲罰,我一人受着就是了。”
棲霞子卻面色一變,陡然斥責道:“真是愚蠢!還以爲你這段時間能想通,沒想到你還是個糊塗蟲。”
“你以爲你迴天領罪,一切就太平了?就算你把寶物還回去,依舊免不了刑罰。你可知道你身上這麼多寶物,隨便拿出一件,丟到人間,都是萬人哄搶的東西。”
接着湊近一點,低聲陰惻惻到:“要我說,反正現在天庭找不到你。你幹嘛不帶着所有寶物去凡塵,既可以建立功業,又可以享受榮華富貴,說不定將來還能成就一番人王事業。”
“若是身居高位,憑你一身的寶物和修行,豈能落於人後?將來說不得連玉帝天庭也要讓你三分,到時候,一切罪責不就免了?”
“常言道,人間富貴賽神仙!只要你在人間爲官爲將,稱王稱霸,建立一方赫赫功業。從此便有穿不盡的新羅綢布,享不盡的奇珍異寶;出則僕從服侍,入則丫鬟迎禮。百姓生殺之權勢,歌功頌德之名利,盡在掌心。”
“美味佳餚四時受用,珍禽異獸般般盡有,珍羞多如繁星,燭夜人間享樂,強如迴天受責罰。你如何如此不智,偏偏要回天去受罪?”
“前段時間我曾前往西京,親眼看到王侯將相出行,他們享受着好似皇帝一般的座駕,僕從兵馬隨身,好不風光,萬人豔羨。”
楊君寶面色一沉,眼神發暗。棲霞子好似沒看到一般,繼續說道:“而且你若不願去人間建功立業,也可隨我修煉。我有功法在手,你若跟着我,自然能成天仙正果。”
“這兩條路,任何一條,豈不好過在天庭爲仙?那玉帝讓你看管蟠桃園,實在是大材小用,白白浪費了你一身的根骨。你難道就不生氣?”
“聽我的,我在人間行走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物沒見過?只要你按我的去做,保證你在人間能傳世流芳,享盡榮華富貴。在我這山中,也可以修成仙體,成就無邊,怎麼做都好過在天庭當個小小僕從。”
楊君寶聽到這裡,面色陰沉無比,雙眼好似冒火一般,起身勃然大怒到:“道長!我敬你是有道仙真,你怎能說出如此言語?你是修道之人!不勸人清淨修行,反而慫恿我去沾染紅塵,背叛天庭?”
“你到底是何居心?就算去了凡塵又怎樣?建功立業又怎樣?玉帝陛下點化我出生,乃是我生身父母。我豈可見利忘義,背叛父母之恩?”
“何況在天宮修煉,不生閒口舌,陰陽妙無邊。將來功完行滿,我自會朝見金闕,一旦見性明心,道果自來。遠遠比去人間貪血食,墜落一張皮囊要好。”
“我生在天庭,尚未報生身之恩,又沒有報行功之德。我要是按你的做了,豈不是不忠不孝之人?”
“道長,我原以爲你是個有道仙真,不料你這番話,實在是讓人小看。這段時間道長救我有恩,以後我自會報答。道不同不相爲謀,恕我不能在此停留,這就告辭!”
棲霞子重重一拍桌面,大怒斥責到:“豎子,你好生無禮!我若不是看你有傷在身,就衝你這態度,早就把你斥責出門。原以爲你是個知道禮數的,沒想到竟如此不知好歹。”
“我倒是真心實意給你出主意,爲你將來做打算,也免得你迴天受罰,前路生死不知。那天宮規矩森嚴,我雖在山中,已經早有耳聞。”
“這天庭在江北建立原本不久,規矩倒是大,毫無人情可言。你這麼跑回去,無異於自尋死路。你之前說蟠桃丟失、天宮重寶墜落,哪一樣不是死罪。”
“你回去了豈有好果子吃?我是真心憐你不易,才爲你出主意避禍。你怎能如此不知好歹?”
楊君寶臉色更是難看,漲得耳目通紅:“道長!有道是從來只有勸善脫苦,你卻讓我背叛做大逆不道之事!你到底是何居心?還口口聲聲說爲我計較!”
棲霞子大怒道:“你好大的膽子!”抽出拂塵往前一打,拂塵絲縷飛出,躥出一道白虹,往楊君寶迎面擊來。
楊君寶本就有傷在身,這段時間連騰雲都做不到,哪裡能避得過棲霞子一擊,眼睜睜看着拂塵打來,心頭一寒,失望至極!
就在拂塵即將落到面門之時,周圍空間陡然一變,霞光萬丈。
場景突然間發生變化,楊君寶和棲霞子身子一晃,同時來到天空上。往下看去,腳底千丈之下,正是華山頂峰。
前方層雲間,漂浮着一座孤零零的仙島。棲霞子站在對面,此時面帶笑容,點頭道:“不錯,心性不錯,隨我來吧!”
楊君寶又驚又疑,一時半會沒有想明白,剛纔棲霞子還一臉陰惻惻的教唆自己背叛天庭,畏罪潛逃,現在怎麼又來到天上?
他滿心不解:“這裡是——?道長,你剛纔是——?”
棲霞子回頭道:“你過關了!跟我來,有人要見你!”
楊君寶突然反應過來,吃驚道:“過關?道長剛纔是在考驗我?”難不成剛纔所說的一切都是在試探自己?
想到這裡,楊君寶悚然一驚,連忙追問道:“道長,我剛纔要是一個不慎,按照你說的去做了,背叛了天庭,會發生什麼?”
棲霞子點頭笑道:“剛纔你要是真的照我說的去做了,當然不會發生什麼!你依舊會去人間做你想做的事。”說完,轉身朝雲島行去。
“做我想做的事?”楊君寶將這句話細細品味了一番,瞬間明白這句話中隱含的深意。若自己真的去了,只怕會自絕於天庭,以後會發生什麼,就很難預測了!
楊君寶看了一下週圍景象,立刻認出,此地明顯是第一層天的入口之下。從這裡往上再走不久,就到了大天王守衛的天門入口。
這麼說,自己是來到天宮了?那前方漂浮的仙島是什麼地方?怎麼自己從來沒聽說過?
雖然他長年在蟠桃園待着,可是有時偶爾也來天門外遊走遊走,卻從來沒見過這個仙島。
楊君寶滿腹狐疑,跟着棲霞子,往雲島行去。不久後,來到了正門前,門洞大開,裡面坐着三個人。
一個身穿紫色龍袍,一個身穿青色龍袍,還有一個妙齡少女。楊君寶一見到前兩人,大吃一驚,上前跪地叩拜:“末將拜見兩位天帝陛下。”
原來這兩人就是紫微大帝和青華大帝,他們兩人已經從南海巨木仙君那邊回來了。紫微大帝和青華大帝不僅搶到了蟲王,還把巨木仙君給打傷。
用九天紫火練出本體,化成了一棵大楊樹。這個巨木神君身帶一絲先天甲木之精,本體乃是一棵楊樹,修煉萬年,道行極高。
而且已經脫去木本,煉成仙身,他在南海巨木島種植了大量上古白楊,和南海衆多仙道交好。不少仙人需要煉製甲木仙劍時,都會找他討要楊樹。
所以此人交往的好友極多,紫微大帝兩人去南海對付巨木仙君時,就碰到了不少來援的仙人。不過好在最後金母從天竺歸來之時,順途轉道去南海一行。
三方正好碰上,於是金母大發神威,釋放出她的瘟疫之術,讓在場的仙人都感染了瘟疫。
巨木仙君最後被青華大帝吸乾甲木之氣,不敵三人,生生被煉成了楊樹。金母在南海拿到該拿得東西后,就跟着紫微大帝和青華大帝一起回來。
三人在這等候其他幾人,楊君寶見到兩位天帝在此,趕忙跪地請罪:“末將看守蟠桃園不利,致使天宮寶物墜落,還請陛下責罰。”
天庭雖然是玉帝在明面上執掌,但其他四帝一樣可以決策。發生這麼大的事,其他四帝一定知道,眼下避無可避,乾脆主動向幾位陛下請罪,或許還能從寬處理。
只要四帝任何一位開口寬恕,事情便有轉機。青華大帝點頭笑道:“倒是個有趣的,怪不得會被那位看重。罷了,你且起來說話!”
那位?那位是誰?楊君寶惴惴不安,起身立在原地,一言不發,等候兩位陛下處理。兩位陛下看起來似乎並不生氣,難道他們會寬恕自己?
紫微大帝接着道:“你難道到現在就沒想過,那些事,根源並不在你?”
楊君寶擡頭一愣,根源並不在自己,這是怎麼說?楊君寶還是不解,問道:“可是天帝陛下!末將跟着一個人一起飛進秘府,才闖下這麼多大禍?”
青華大帝又到:“你就不曾想過,蟠桃園是什麼地方?沒有聖旨,豈會有人能輕易進入?而且天宮秘府又是何等地方,除了我們,誰可以輕易闖入?”
“九層天之上都是天宮重地,禁制無數,守衛森嚴。不要說是你了,就算是各府部的主神進去,都要經過玉帝和我等允許,歷經通傳和開府,方能取得種種寶物。”
“而且那地方的宮殿堅固非常,豈是憑你能打破的?至於那些蟠桃,本就是該分之物,不過是借你的手,該落則落而已。”
楊君寶一聽,滿心驚訝,那天他生氣之下,根本未曾注意。現在仔細一想,貌似當時他跟着那個人一起飛進去時,的確沒有見到任何守衛。
而且自己一刀砍下去,地板就咔擦一聲碎裂,直接裂到了三十三天之下。僅憑自己的法力,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效果,難不成真的是另有蹊蹺?
而且那個屢次跑進蟠桃園戲弄自己,並且大搖大擺飛進天宮秘府的人到底是誰?他的身份竟能隨意出入兩處天庭重地,難不成是哪位天帝顯化的?
眼下這種情形,任他怎麼猜測也沒用。這兩位陛下既然不怪罪,便代表着事情已過,玉帝陛下必然也不會怪罪,那麼寶物應該儘快還回去。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袋子,雙手呈上前:“陛下!這些都是隨着末將墜落的寶物,末將已經全部尋回。”
這個時候,一直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金母,出聲微微一笑,溫和到:“真是個實誠的小後生,到現在了還這麼老實。你這麼老實,以後會被旁人欺負的。”
“不過這種性子,倒讓我想起了過去我座下的青鳥。罷了,今天既然起心動念,便是你的機緣。你叫什麼,過來!”楊君寶一頭霧水,看向兩位天帝。
此時此刻,他也不敢擅作主張,一切顯得小心翼翼。青華大帝點頭道:“這位是上古時代的西崑崙金母前輩,前輩讓你去,還不快去。”
楊君寶這才走到金母面前,俯身拜到:“晚輩楊君寶,拜見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