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時辰不早，不跟你多說了。那邊還有很多畫像，你要是想要，就去那邊拿把。家裡人還在等着我早點回去，準備晚上過節的東西呢！”老頭說完，道了聲告辭，轉身離去。
陳玉卿來到攤前，捻起兩張畫像，略微掃了一眼。畫質普通，都是模板印出來的。不過雕刻相當精細，堪稱上品，看來王府在此事上頗爲用心。
拿着這兩張畫像，陳玉卿隱隱覺得，此事似乎有什麼深意。無緣無故，怎會大動干戈，安排下這種事？
他一瞬之間進入定境，理清因果，藉此事開始推演未來。不到片刻，便看到未來畫面中有兩個金甲神，光輝萬丈，屹立在眼前，名爲司門守衛之神，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香火供奉數量之大，不可思議！而且順着此事繼續推演，又看到將來這兩個門神的傳說和信念，將會和節氣一樣，永駐於中土百姓意識傳承中，代代不滅。
根據算出的未來，到那個時候，貼門神過節，會成爲中土內一種既定習俗。兩位門神會藉此獲得無數信仰，將會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
陳玉卿指尖一顫，退出定境，心緒滿是驚異，這就是陸玄靈安排的未來麼？只怕誰也不會意識到，如今名不經傳的兩個小神，將來會名聲大噪。
“門神！好個門神！”陳玉卿淡淡一笑，飄然放下兩張畫，轉身往城內走去。
行走不遠，來到升道坊，陳玉卿擡頭看去，眼前就是坐落於樂遊原之上的延興神社。神社大門下，左右各立了一尊石像，形象正是馮虢與祝禺。
不過陳玉卿並未急着進入，而是往回折了一段路，找到一家茶樓。包了個二樓雅座，點下茶水和幾個點心，危坐在火爐邊，倚着欄杆坐看樓下百姓熙熙攘攘，官兵沿街裝點花燈。
中午過後，天色漸變，烏雲越來越重。一陣北風颳來，竹簾掀起，寒意吹入-溫暖的室內，一片片雪花墜落。不到半刻後，鵝毛大雪飄然而至。
街道上空，處處都是大雪飛揚，短短時間便積了厚厚一層。街道行人無不感嘆，如此大雪，必定昭示來年豐收。
陳玉卿仰頭看向天空，目光抵達凡人難以見到的萬里雲層之上。見到諸多天庭神祇，正在施法下雪，這場大雪覆蓋了整個京畿道。
還有大量土地神四處奔走，驅除邪祟和兇惡靈魅，緩解京畿道的破敗和蕭條。天上地下，神和人開始一起裝點西京城。
不知不覺，暮色降下，西京城夜燈亮起，處處是白雪映燈火，萬彩照長街。隨着鐘樓方向一聲巨大的鐘聲傳來，一年一度的雪夜冬祭，終於正式開始。
街道所有店鋪，全部點亮燈籠，大門敞開。行人摩肩接踵，遊走在街上，欣賞無處不在的夜景和各色舞蹈雜耍。舞龍隊、歌姬樂隊、花燈隊等等隊伍遊走於坊肆之間，處處鼓聲喧天。
各色小吃擺滿街道，朱雀大道上，巨大的燈籠高高點起，數量衆多，照耀得城內恍如白晝。滿城香火繚繞，樂聲四起，簡直熱鬧非凡。
如此盛大的夜晚中，除了凡人官兵在明面上維持秩序以外，還有諸多不可見的土地神和天兵值守於街道上，維持穩定。只要一有異常，立刻會被人神合力鎮服。
混雜在百姓中的異動，剛一發生，便紛紛被消滅。陳玉卿飲盡最後一點茶水，起身下樓，來到延興神社前。
神社比白天更加熱鬧，百姓趁着夜色，紛紛前來進香，人潮涌動。大神門之外，便已經人山人海，各色攤點雜耍，紛紛聚集在左右行道上。
陳玉卿穿行在潮流中，卻好似行走於另一個空間，始終未碰到半個人，一步步往神社內緩緩走去。周圍密集的人羣，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異常。
神社對他來說，好似空庭，一路暢通無阻，穿過前殿，行走到無人能至的後院廂房前。院子裡，滿地堆着厚厚積雪，清泉小石間，白梅盛開，環境極爲清淨雅緻。
就是這裡了！陳玉卿徐徐走上前，腳步未在雪上留下半點腳印，來到檐下，挽袖敲了敲門。不過半刻，拉門左右推開，內裡傳出暖洋洋的氣流。
一個灰衣少年站在門內，看到門外的陳玉卿，滿臉驚訝道：“這位先生是誰？如何進到這裡的？”
陳玉卿笑道：“你當然不認得我。想不到當年的小童兒，如今已長到這麼大，有這般造化，真是可喜可賀。”
“文涵？是誰來了？”一道柔和聲音傳來。緊接着，邵荃從內廳走出，看到門外站着的是陳玉卿後，眼神一動，連忙上前施禮：“原來是陳先生！您怎麼到這來了？”
接着轉頭對邵文涵到：“文涵，你先去後書房看看書。”邵文涵頗爲知機，未曾多問半句，聽話的點點頭，向陳玉卿施禮後，轉身離去。
待邵文涵退走，邵荃將陳玉卿迎請進屋，兩人安坐下來。邵荃一邊準備茶水，一邊笑道：“陳先生來這，是想見公子？”
陳玉卿點點頭：“姑娘，打攪了！只是如今想見神君，只能來這找你了。”
邵荃柔柔一笑，斟滿茶水，奉給陳玉卿一杯：“公子馬上就來了！他說過你會來這找他的。且稍待片刻！”
果不其然，約有一盞茶過後，陸玄靈出現在書架旁，緩緩走過來：“陳先生來了？聖皇已經閉關，正好我有事問問你！”邵荃退坐到一邊。
陸玄靈盤坐下來，端起準備好的茶水喝了一口，從懷裡掏出一卷獸皮，遞給陳玉卿：“此物是土地神在金州發現的，這是什麼文字？先生可認識？看起來像梵文，但又不是梵文！”
房間內淡淡薰香，使人繁雜心緒變得平和起來，這種感覺令人十分舒暢。
陳玉卿拿過來展開在燈臺下，仔細看了幾眼，擡頭笑道：“神君是從哪裡弄到這個的？這可不是梵文，而是七千年前，一種從西域流傳過來的毗尼婆羅文，乃古梵文分化出的一支。”
“當年在京城內，某個西域而來的異派十分流行，名叫毗尼浮屠教，此宗專用這種文字。後來此派在京城作亂，被皇帝下令禁絕，門徒便消失無蹤。”
“我修行出山的時候，這種文字已經十分少見。不過此派諸多法意被當時的某個玄門攝受，和仙道關係頗深。當年我雲遊途中，也曾拜會過南山一位散仙的高手慧澄道長，才初次知道這些東西。”
“上面文字寫的是：真仙觀靜修殿重建碑記，不過上面畫的是一副藏寶圖。看這位置，應該在金州西山南部的河道邊，距離洋州頗近。”
“此物好似還是一副顯水隱形圖，古人慣用這種手法！”陳玉卿將獸皮翻過來，背面光滑無物，他伸指點了一滴茶水，滴在上面。
而後伸手抹過去，水跡沾滿皮卷。這卷獸皮輕輕一動，表面顯露出一條條紋路，竟然是另一幅地圖。
此圖並非是山川地形圖，而是一副地宮圖，看起來很大，地形岔道相當多。陳玉卿趕忙拿來紙筆，以筆將紋路勾勒在另一張紙上，獸皮上的水跡乾涸，那些紋路隨之消失。
陳玉卿略看了一陣，擡頭道：“這幅圖的地宮看起來很大，一般來說，若是普通藏寶，應該不會設置這麼多的岔道。神君是從是什麼時候找到這東西的，莫非要去試試看？”
陸玄靈點點頭：“這是前段時間，天庭分封土地神後，清查各地山川地理。金州西界的土地神，從一處山谷石室內偶然尋得，並獻上來。既然是遺蹟，與其坐等空置，倒不如去看看，或可找到什麼。”
陳玉卿又到：“這獸皮拐角上，還畫了一幅上古道人昇仙的圖案！我記得，當年毗尼浮屠教和道家一支門派——靈感真傳昇仙道，走的最近。”
“毗尼浮屠教消失後，諸多法意被靈感真傳昇仙道吸收，轉變爲道家心法。因此這個遺蹟很難說到底是異域宗派，還是中土玄門留下的。道門宗派之中，也唯有此宗最爲奇特。”
“他們廣收別家心法，融合貫通。當年我禪門立心於法界虛空，不住外相，心無動搖則法無斷絕。禪宗要旨也被此宗吸收，所以那些道人極善禪法，又通內煉！”
“還有淨宗一念不滅，便佛心不滅，念念相續，接引法界之力護身。此法也被這支玄門吸收，自成一體。”
“靈感真傳昇仙道當年在北派仙道中名聲頗大，最盛之時，門人弟子曾廣佈江北諸山。雖說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但難免還有危險，神君一定要準備好再去。”
“靈感真傳昇仙道盛極一時，可惜因爲吸收了佛門的法意，當年佛門八宗滅教之災到來之際，也受到波及。諸多殘存的門人弟子持着寶物四處躲避。後來銷聲匿跡！”
陸玄靈收起兩張地圖，淡笑道：“這次的遺蹟，看上去很不一樣，你不打算一起去探訪？”
“不必了！那些遺蹟與我無用。我此次來，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和神君商量。”陳玉卿說道。
陸玄靈露出瞭然之色：“你想帶着大日如來一起去天竺和大雪山走一遭？”
陳玉卿仰頭目光一閃，哈哈笑道：“果然瞞不過神君。不錯，金剛輪山底下，還有一件佛寶，當年金輪熾盛佛正是依仗此物，成就佛身。”
“這件東西，我需要將其交給他。至於南天鐵塔，有聖皇去，必然無阻。讓大日如來跟着一起去，也有大利益。還望神君成全！”
陸玄靈沒有回答，沉寂了片刻，起身來到窗前，掀開竹簾，窗外大雪紛飛，遠遠還可以聽到琵琶聲樂！心下卻在沉思，這個和尚，想要讓大日如來真正成佛。
可那樣一來，會不會有脫離自己掌控的危險？陸玄靈並不希望看到佛門如同前世某個神話一般，勢力過大，竟蓋過天庭之威。
陸玄靈真正想要的，是即使佛門大興，也必須要掌控在自己手中，哪怕天庭諸神，也是這樣！他在天書內暗中推算，看看將來會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又開口道：“和尚！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你想讓他成爲真正的佛，將來能超越金輪熾盛佛。只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我不同意，你又將如何？”
陳玉卿微微皺眉，合十到：“神君！若您不同意此行，這方世界內，十四個大阿僧祇劫之內，將會無佛出世，甚至更久。貧僧也無計可施。”
此時，天書中結果出來了，就算大日如來成佛，根底仍在自己手裡。
陸玄靈放下心來，淡笑道：“你想讓他真正成佛，好，沒問題。我答應你！大日如來，出來吧——他要見你——”
屋內虛空一動，祥雲涌現，大日如來從雲中走出，向陸玄靈合十拜到：“主公！”接着轉身對陳玉卿施禮到：“前輩，短短時間未見，卻好似千萬年已過。”
陳玉卿嘆口氣：“你能在短短時間內，修成玄仙，說是千萬年也不爲過！你有你的路要走，與我不同。”
“我離去之後，將來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南天鐵塔有位上古佛，相信你已經知道。過段時間，你跟我一起去上門拜訪。”
“須知佛與佛的傳承更替，需要前佛授記，才能名正言順。你也需得到授記，方能真正在未來統領佛門。我留在這方世界的時間已經不多，臨走之前，我盡力幫你一把。”
“把你帶到那位古佛面前，至於古佛願不願意爲你授記，便看你自己了！”
大日如來平靜回到：“盡人事，看天命。若我能得古佛入眼，不管過去未來，遲與早，定然有授記因緣。若不能，也是我修行不夠，將來必定勤修般若，自證圓覺。”
陳玉卿點頭笑到：“好！好！你有這個決心，不管能不能拿到授記，都必然有所成。這是傳信玉符，時辰一到，我自會通知你，到時一起去天竺。”
大日如來將其收好，兩人鬨然大笑。而後大日如來回到天界靈山，繼續修煉。
陸玄靈見狀，開口對陳玉卿道：“今晚是佳節，先生要是感興趣，可在這住下，待會邵文涵替我領先生出去逛逛。時候不早了，我先去那個遺蹟！”說完隱去，向目的地飛走。
這個遺蹟地處金州放關山的西側，靠近洋州。流向京畿道的玉池河，就發源此山。此山距離洋州頗近，站在山頂就可以看到洋州的郡城。
若是天氣晴朗，向北甚至還可以遠遠看到西京。此山之巔有幾塊奇石，犬牙交錯寸草不生，山下零零散散幾戶人家，茂密的森林自山腰而下。
陸玄靈按照地圖所示，從空中繞過諸多迷道，直接一路飛至山北一座谷地前。
奇怪的是，山下其他地方長滿一人合抱的大松樹，唯獨這裡不見半棵樹木，只有一塊方方正正的巨大草坪。
陸玄靈上前伸手感應了一下，果然在地下八百多米深的地方，發現了一座地宮。
略等了片刻，山前雲光一閃，玉皇大帝和紫微大帝出現在眼前。玉皇大帝的法力又增高了許多，而且體內還有三股清氣，正在孕育着什麼。
紫微大帝則透出華貴紫氣，還有一股萬象星辰圖之力，外形比玉帝更像帝王。紫微大帝上前到：“上尊！這處地宮諸神先前探查許久，外圍障礙已經清除掉。可要現在下去？”
陸玄靈點點頭：“我剛剛拿地圖去試探了一下陳玉卿。他認識這些東西，還說出靈感真傳昇仙道之名。看來他對這個遺蹟知道幾分。”
“不過他還告誡我，說此地有危險，需要準備充足，纔可下去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