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突兀的牆壁拔地而起,全部由人骨骷髏堆砌而成,高約六百多米,在平展的大地上延展出一條條直線,顯得極爲壯觀。
這些線條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外圓內三角形曼荼羅。三角形城牆內部,又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天竺風格圓輪九層高臺。
頂上修建了一座宮殿閣樓,遠遠望去,通體都是灰黑色。
其勢壯闊宏大,層巒疊起,牆壁覆瓦一塵不染。三角形曼荼羅牆壁上,每一條邊都有一座巨大的石門,規模遠非常人俗居所能擬比。
樑柱間裝飾有金色紋路,牌匾上面寫了幾個梵文大字,每一座門前,各聳立了一座黑色石像,外形看起來和忿怒時尊極爲相似。
只不過手臂分別爲雙臂、四臂、六臂,手裡持着各種法器,面貌醜陋兇惡,雙眼血紅。
陸玄靈看的嘖嘖稱奇:“果然不愧是延續了佛門的風格,這些石像一個比一個凶神惡煞。”
姬軒忽然劃過一絲有趣之色:“這個曼荼羅很有趣,朕把它拿下來,賜給大日如來。”
順着山勢飛上去,來到巨大的前殿,殿門巍峨,雙層疊起,穿過正門後,面前出現一座恍若黑玉鋪地的廣場,盡頭遙遙可見一座更大的宮殿坐落在五層高臺上。
廣場中心處,正是王妃居住的閣樓。它消失在現實世界,被隔絕到了這個虛幻的世界裡。和周圍的宮殿相對比,顯得矮小許多,頗有些格格不入。
此時巨大宮殿的正前方,有無數身穿天竺風格甲冑的鬼怪,手持武器整齊排列,圍着一座神臺靜靜觀望。
那座神臺上,起了一座法壇,周邊樹立八根神帆,一道道黑色雲霧正從法壇上的一口黑翁裡噴出,送入上方虛空。
透過虛空,正好可以看到上方的黑煞。姬軒隱身飛到近處,正見忿怒時尊巨大的身形,盤坐在宮殿前的骷髏神座上,旁邊站立着兩個遮住面容的黑甲鬼怪。
神臺左右兩邊各有一座巨大猙獰的黑色石質異域神獸,背上馱着兩面更大的布幢神帆。
廣場上無數鬼怪齊聲唱誦讚歌,神帆上跟着烏光大作,噴出縷縷灰色煙霧,持續瀰漫到虛空。
忿怒時尊起身化作光芒,一閃進入背後宮殿。陸玄靈也正待要跟上去,現在緊跟忿怒時尊才更緊迫。
姬軒微微想了片刻,將手一揮,一道透明的波紋,埋進了地下,便縱身跟着進了這座宏偉的黑色宮殿。
宮殿內部深邃寬闊,造型古樸中透漏着華麗,高大的黑色樑柱相繼聳立,地上潔淨的一塵不染。
盡頭三層高臺上,又有富麗堂皇的黑金色神座。座旁邊站着一個人,正是面色慘白雙眼發紅的韓榮峮,陸玄靈仔細一看,他已經被一個鬼怪附身控制住了。
此人年紀輕輕,卻心思歹毒。自從聽說他和神都的勢力合作後,陸玄靈就去暗地裡見過,不過爲了將計就計,並未處理他。
沒想到今晚他還是落入這些靈界鬼怪手中,這才叫與虎謀皮,反傷自身。
韓榮峮才闖蕩多久,就算有些心眼,如何鬥得過靈界高手。能夠縱橫一地的人物,又怎會是簡單之輩,更別提這些人物還有各種神奇法術。
韓榮峮被鬼怪掌控身體,不知生死。這個狠毒之輩要是救了,不知出去還要生出什麼亂子,且先觀望事情如何發展。
忿怒時尊冷冷問道:“哼!你們能控制這小子,爲何不自己去殺,偏偏要本尊動手?”
韓榮峮回到:“這個無需閣下操心,閣下只要按照約定,助我們殺死王妃就好。事成之後,我們自然會幫你做事。”
神域在黑煙的持續彌補下,越來越凝實,忿怒時尊開口說:“神域已經快要穩定了,只不過這裡處在東土人道朝堂內,本尊的神域受到幾分壓制。”
韓榮峮回到:“神主!我已經按照約定,施法藉助洞虛神符,貫穿虛空,助你在王府裡灌入六塵瘴。”
“閣下的神域得以展開。只要趕在天亮之前,助我等殺死王妃,掌控王府。我等也會按照約定,迅速幫你查找中土的僞神。”
姬軒傳音對陸玄靈到:“果然不出朕所料,區區異域梵神會有這樣的能力?如果是他自己創造的神域,那麼在朕進來的那一刻,就應該已經被他察覺纔對。”
“一路走來,甚至現在,我等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沒見他發現。”
“憑藉這一點,朕甚至可以大膽推測,忿怒時尊很可能對這個世界沒有掌控權。”
“甚至這極有可能不是他本身的東西,若真是他自己祭練出的,威力絕對不止於此。忿怒時尊身上的秘密比朕想象的還要多。”
忿怒時尊持續施法,將這個世界穩定於此後,點點頭:“我們已經推算到,那些奪取我們香火的僞神,就在這附近。但是自從我們進入西京,便再也無法感應到具體方位。”
“辛虧我們早早察覺,不然還不知此地會生出多大變化。神域在這撐開十分艱難,再這麼耗下去不妥。時間不等人,你繼續施法維持虛空通道,勿令斷絕。”
“我先出去探查王府,否則法力耗盡後,我只得收回神域,到時候還要退走,這一切就白白忙活了。”
韓榮峮連忙迴應:“也好!可是閣下,一旦完成此事,你還要按照約定,將那東西交給我們。閣下若是反悔,就別怪我們言而無信!”
“哼!本尊是什麼人?豈會出爾反爾?”忿怒時尊神域做底氣,更加放心的闖入衙門。他此時心情激動的有些不同尋常,但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些變化。
此次行事,完全可以有更多更好的辦法,但他急於找到分裂香火的僞神。此刻心緒早就亂了,根本不去思考那些漏洞,只是強硬的發出這些命令。
自從來到西津後,他已經感知到僞神就在附近,心下難耐,一直到此刻還在一種不正常的亢奮之中。
他根本不願多等一絲一毫,只想一心撲進去早早把他們抓住,因此並沒將真正原因告訴韓榮峮,只是越來越興奮的吩咐道:“你不必多問,我自有安排。”
韓榮峮總覺得對方情緒有些不對,越想越覺得事情有些遲疑。
不過事到臨頭,他不好反駁,只得點頭:“好!這個韓榮峮已被我們種下同心咒與惑神咒,閣下只要親自去辦,勢必馬到功成。”
他走到神臺前盤坐下來,手作法印唸誦口訣,一個黑影從韓榮峮體內飛出,化作另一個黑跑鬼怪。
忿怒時尊來到韓榮峮身前,蹲下稍微查看片刻,點點頭搖身一變,化光鑽入其體內。
過了片刻,韓榮峮手指微微一抖,整個人直挺挺彈坐起來,眼中紅光閃爍。
那光芒熄滅之後,只見他冷冷一笑,擡手看了看自己,便站起來,伸手伸腳,似乎是在適應這個肉身。
待完全控制住這具肉身,他伸指朝前方虛空一劃,出現了一個孔洞,於是眼露精光,揹着手緩緩走進去。
這時,從韓榮峮體內飛出的鬼怪冷冷一笑:“用這傢伙去試探並引出西京的高手,主人智謀果然精妙。”
看到此刻,陸玄靈才明白過來,原來忿怒時尊自信能夠走出外面,靠的就是附身韓榮峮。神都那些鬼怪用這個梵神來試探自己一方,真是精明。
只是鬼神強奪活人肉身,對這具肉身傷害也不小。時間一長,活人軀體便會被鬼神的陰氣腐蝕而死,看來這些鬼怪根本就沒想要韓榮峮活着。
一般情況下,官宦人家哪怕是外圍子弟,也有朝廷氣運護身,等閒是傷不得其身的。
不過眼下,韓榮峮的情形稍微有些不同,他被鬼怪下了咒,體內應該是有什麼法術魘住了其神智。
然後又處於忿怒時尊的神域內,外魔可退,內魔卻難消,內外相合之下,人道之勢也救不了他,才被忿怒時尊附身成功。
出去之後,只要待在這具肉身裡,就算是朝廷氣運也不會傷害他。
忿怒時尊離去,陸玄靈趕忙道:“快追出去,他自己跑出去自投羅網。”
姬軒點點頭,顧不得遲疑,在通道將要閉合時,跟着一起衝過去。
眼前景緻一變,兩人再度返回現實世界。前面是披着韓榮峮殼子的忿怒時尊,立在黑霧邊緣。他打量好方位,冷笑着朝前院走去。
正行走途中,忽然撞上幾個持火把巡遊的王府守衛,他們驚呼到:“大少爺!你來這幹什麼,你不是在自己院裡麼?”
“王妃吩咐過,今晚除了巡查,誰都不準出來走動。您快回去吧!我看您面色不大好,要不要去找大夫看看?”
忿怒時尊面色蒼白,佯裝出焦急之色,音聲有些沙啞:“我突然想起一個急事,快去帶我見母親,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這守衛眉頭一皺,卻不敢反對,只得上前攙扶着他,一起前往書房。一路上,守衛只覺得韓榮峮渾身冰冷,就像是剛從冰窖裡走出來的。
那種感覺,怎麼看都不像是活人身體應該有的溫度,這情形只在死人身上看到過。
他心裡有些生疑,偷偷往上瞥了一眼,昏暗的夜色下只瞧見韓榮峮表情僵硬,目中無光,蒼白的面孔上,神色顯得很是詭異。
守衛默默的嚥了咽口水,脊背無端升起一股涼意。
不久後,衆人來到書房正院門前,有十幾個侍衛在外門看守,韓榮峮想要進去。
誰知看守的侍衛爲難道:“大少爺!王妃吩咐過了,天亮之前,任何人不得打擾,就算是我們也不許進去,您還是別爲難小的了。”
忿怒時尊不耐煩繼續與他們糾纏,何況時間緊迫,便袖袍一揮,一股迷煙噴出,將他們三個齊齊放倒。
他輕輕一推,大門朝裡面破開,忿怒時尊大踏步進入。院子裡安靜無比,書房窗戶隱隱可見房子裡燭臺細弱。
映着火光,正好看見一人身影端坐,剛纔破門聲響不小,裡面還安靜如常。
他心知有怪,卻不想放棄,迅速閃身到門前,輕輕敲了敲門試探:“母親!你可在裡面?孩兒剛剛想起一件東西,有重要事情要告訴你。”
裡面微微咳嗽一聲,傳出田月嬋的聲音:“榮峮,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
“快回去,今晚不太安全,我必須待在房間裡,以免鬼怪侵擾。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我暫時不能出去,你照顧好自己,等到天亮,我再去看你。”
忿怒時尊不甘心,咬咬牙,面容扭曲,猙獰無比。
他繼續以韓榮峮的聲音試探:“母親!孩兒真有至關重要的東西給你,如果今晚不說,恐怕會有事發生。”
裡面傳出一聲筆桿跌落的響動,隨即聽到踏步走路的動靜,越來越近,在來到門前時停下來。
“榮峮,母親今晚不能出去,衙門裡有些不太平,你先別激動,也不要擔心,快回自己的房裡。”
“有什麼事,等天亮了再說。如果非要現在說不可,你就在外面說,至於東西,等到明早再給我。”田月嬋的聲音隔着門扉傳出。
忿怒時尊本以爲她會開門出來,聽着腳步走近越來越激動,手上已經做好準備,只要他開門那一刻,就是他被擒之時。
哪知裡面的人隔着房門就停下,並未出來。他兇光一閃,沒有耐心再應付,伸手猛力朝前一推,欲破門而入。
門上隨之白光閃爍,所有樑柱同時嗡的一震,閃耀出包裹了宅院的半透光幕,將忿怒時尊手臂震開。
忿怒時尊硬抗這股力道,被擊退數尺,盯着眼前的法術,滿是不可思議和驚喜:“中土有法術能在這裡面公然用?真是奇哉!殺了王妃後,一定要查個清楚。”
之前看到中土的諸多奇門法術,忿怒時尊就覺得不可思議。
眼下再度出現這種能在朝廷重地裡使用的法術,這讓他更是欣喜若狂。若能拷問出修煉的法子,自己豈不是能堂而皇之的進入中土?
越想越興奮,再也不管其它,只想儘快行事,便把手心一拍,有三道赤金色光華飛出袖袍,直奔光幕斬去。
這三道光芒隱藏了三把白骨杵,一個個黑雲裹體,一衝出衣袖,暴露在神官們佈下的驅邪神光之內,頓時燃起赤色火焰。
白骨杵擊中光幕之後,只見華光大作。光幕如同玻璃一般,炸成萬千流光破碎消失。
忿怒時尊急忙收回三把白骨杵,熄了靈光,法寶身上的火焰才熄滅。
經此一遭,白骨杵靈性消散了三成之多,引得忿怒時尊又心疼又氣憤。要是在外面施展,哪裡會有這些傷害?他急忙將其收好,不在這裡繼續使用。
想到此處,他腦子裡的那股火熱興奮忽的無端減弱,這讓他清醒不少。思緒也跟着恢復了幾分清明,清醒之後,陡然有些後悔闖進來。
本以爲這邊不過是凡人而已,再加上有韓榮峮的肉身掩護,趁其不防殺死王妃,簡直水到渠成。可沒想來了之後,這邊還有法術。
眼下他卻有些遲疑,光幕被一擊破開,好似只要推開門就可以進去。
到了這一刻,偏偏越是容易就越不對勁!他心底的熱火悄然不見,冷靜下來後,忽然覺得自己此行簡直愚蠢至極,怎麼會大意到直接闖進來?
這四周佈滿陷阱,貿然進來,這簡直是把自己置於最危險的境地。
他暗罵自己怎麼會腦子一熱完全失去謹慎?有了這一絲遲疑,他腳步小心的後退了數尺,他現在要仔細想想,爲什麼他會這麼做?這根本不是自己的意願。
忿怒時尊感覺從昨晚開始事情就有些不對勁,但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任他絞盡腦汁去想,也完全沒了任何映像。
眼下到了這裡,才發現諸多異常。院內不見一絲動靜不說,外面連守衛和僕人也不見半個。
剛毀壞大門動靜就不小,這一番試探更加聲震如雷,裡面外面裡面都是安靜如常,更沒驚動其他人。
他終於覺察到不妙,又退了幾步,冷冷盯着大門,思索着要不要繼續進去。
房內那盞燈火幽幽,倒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整座宅院一時顯得氣氛詭異。
忿怒時尊躊躇的思索,雖然此行極爲不妥。但機會難得,若不在此時趁機一舉殺死王妃,幫助那些鬼怪掌控王府,今晚打草驚蛇後,以後就更難來了。
而且王妃還是官場中人,若是發現自己藏身之地,動用中土朝廷勢力清除自己的香火,那時纔算滅頂之災。
可白白浪費大好機會,卻有些不妥。而且自己這方若是違背約定,地下那位法力無邊的地母大女神,一定不會饒了自己。
這次來中土,除了神都那些鬼怪相邀以外,還有那位地母神下了命令,所以自己的本體樓陀天才命令自己前來。
本體那邊很容易交代,但是地母神一旦發怒,必定會引起整個金剛輪山的動盪。
乾脆衝進去殺個痛快,或許還可以挽救形勢。可萬一裡面有不清楚底細的埋伏,豈不是闖進圈套?
越想越是心驚,無意間,他扭頭瞥見門口,剛纔被迷昏的衆多守衛統統消失不見。
他身子一涼,剎那間反應過來:“不好!有詐!”
哪裡再顧得上想什麼後果。說時遲那時快,忿怒時尊到了此刻,思緒清醒無比,身子一震,電閃一般,操縱着軀殼大踏步飛奔向後院。
“這裡絕對還有其他異道神明在這裡埋伏。不妥!快撤!”心下又驚又急,回了金剛輪山,這次可如何向大地母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