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不解:“那師父您爲何千里迢迢從天竺來這?”
達摩笈多撫須到:“只因中土有變。幾年前,大梵天、日月天,以及其他十幾位主神,忽然發覺自己的神性正在流失,力量無緣無故逸散向他處。”
“後來幾位主神一起推算,得知中土有同名之神藏於暗處,正在分裂幾位主神神職,暗中汲取大神的神力。這些僞神位置撲朔迷離,難以探查,只知道他們在中土。”
“我等供奉的主神,原本名號爲大自在天,後來力量消失的太快,便取代了一個土著小神暴風神樓陀天,佔據他的名號,阻止神力外泄。可即使是這樣,也很難完全阻斷本源神力消失。”
童子豁然明白:“原來如此!怪不得大遍入天主改名爲黑天神克里納,大梵天改名爲婆羅訶摩,帝釋天主也改名爲提婆屍迦。原來是爲了阻止神性流失。”
達摩笈多又到:“所以幾位主神一起放下爭執,命令爲師前來中土查明此事。只是中土並非是幾位主神教化領域,我一身力量衰退的極爲厲害。”
“很多強大的咒術根本無法使用。來到中土,我時常在一些山脈裡,感應到一些非常可怕的力量,與我們天竺之神完全不同,這就是中土的仙人。”
童子驚訝道:“仙人?難道是其他苦修咒仙和梵仙?”
達摩笈多搖頭道:“不是!中土的仙人與我們天竺苦行梵仙不同。若是硬要比較,其實梵仙更類似於中土的神官,苦行仙類似於術士。我們是通過供奉諸神和禪定來獲得力量。”
“但中土仙人是靠一種無法描述的修煉體系,來獲得堪比神明的偉大力量。他們舉手投足,可搬山填海,釋放無比強大的攻擊,所以爲師也要小心行事。”
“這個官員只是我們的一個突破口,只要能藉助官府的力量,一定可以迅速找到這些僞神。畢竟中土乃是王道天下,靈界退避。並非我們天竺國主神的領地!”
“在天竺國,任何一個出世間的神明,都可以隨意顯露真身,詔令凡人遵從神意,可在這不行。所以這裡越亂,越方便我們渾水摸魚。”
兩人回到城角一處破敗的古宅內,進入地下室,室內黑暗壓抑,神臺上供奉了一個黑色神像,他身體呈黑色,穿着虎皮,項掛人頭骨念珠,戴五骷髏冠。
三頭六臂,每一面張開紅色血脣,雙目圓睜,獠牙外翻,都是非常恐怖的暴怒憤怒形象。六隻手臂分別拿着人頭碗、戎刀,人骨念珠、手鼓、金剛杵、繩索。
怪神腳下踩着兩位同樣面目恐怖的黑色異神,渾身燃燒黑色火焰。神像前擺滿了蠟燭和各色施法工具,整個地下室散發一股黴臭味,又陰又暗。
達摩笈多揮退童子,獨自坐在神壇前,合十唸咒,將那塊繡帕扔進了火爐中。而後依次扔進黑色毒芥子、牛糞、屍毒以及其他有毒物。
待到一切燒成灰燼,他將所有灰塵收集起來,和入屍水,捏成一個人偶放在神像腳下。而後拿起一根燒焦的荊棘,猛地抽打人偶,並唸誦古怪的梵咒。
一道黑煙從神像的嘴巴里鑽出來,圍着地下室轉了幾圈,鑽進人偶內。
同時,王府之內,田月嬋剛剛睡下,夢境世界變成了漆黑昏暗的怪異空間,四周全是不絕於耳的淒厲呼喊聲。
腳下全是堆積成山的灰白人骨,綿延不知盡頭。屍骨之間還有血水流淌,彷彿到了恐怖的幽冥鬼界。
在夢中,田月嬋剛走幾步,一陣地動山搖,白骨血水間,突然鑽出一個巨大的黑色惡鬼,恐怖至極,朝自己襲來。這惡鬼身形聳天立地,三面六臂,張口大吼。
田月嬋嚇得驚聲尖叫,往後躲避。無論她逃到哪裡,這個巨大的惡鬼都能跟隨而來。她想醒來,可無論如何掙扎,都陷在夢中無法自拔。
臥室外面,那個婆子聽到田月嬋做噩夢的掙扎呼喊聲,點點頭,冷冷一笑,退向黑暗中。
夢境深處,田月嬋驚恐萬分,連連呼救,就在黑色惡鬼離他越來越近時,忽然,整個夢境劇烈一震,天空降下萬道光明,出現了兩位金甲巨神。
二人身穿龍紋金甲,頭戴金冠,腳踏千葉蓮花,座下分別騎着兩隻威猛的金甲麒麟。
整個身形金光閃耀,放出莫大的光輪祥雲。外圍更有火焰巨輪,看起來威武又華麗。兩人現身在昏暗的夢境世界內,頓時讓人眼前一亮,驅散了所有陰暗和恐怖。
這兩人正是之前守衛五福神社山門的馮虢與祝禺,自從陸玄靈佔據西京後,玉帝下了敕令,以後每一座大神社,都由他們兩人負責鎮守,護法降魔。
故而如今,所有神社的山門,都放有他們兩人的神位或者神像。凡進入神社前,必先參拜這兩人。他們兩個的法力越來越深,已經修成地神。
陸玄靈還拿了兩個蟠桃,造出兩具真身讓他們穿上,此後仙神同修。
爲防有變,陸玄靈暗中下令,讓這兩人時時注意王府變動,一旦有靈界中人出手,立即上前阻止。剛纔田月嬋遭到暗算,兩人察覺後,便直接現身在夢中。
“區區一個異域惡鬼,膽敢來我中土作怪!”
馮虢飛上前,一劍砍下去,霞光萬道,往前衝出。黑色惡鬼轟隆一聲炸碎,化作一股股黑雲沖天而起,往四周散開。祝禺張口一吸,將惡鬼吞噬乾淨。
祝禺前身本是噬心魔,專門以吞噬鬼怪爲生,他當年所在的地方,方圓千里,沒有任何惡鬼敢侵擾。
就連低級的靈魅也蕩然無存,有些凡人甚至偷偷供奉他,來驅趕其他鬼怪。此刻吃掉區區一隻惡鬼,對他來說不過是打打牙祭。
黑雲散去,整個夢境扭曲,瞬間變成明亮的雲霞天宮,霞光萬丈,美輪美奐。
田月嬋終於得救,她覺察到自己明明身處夢中,可思維卻異常清晰,尤其是面前還有兩位金甲巨神,趕忙朗聲問道:“敢問兩位神君是何來歷?”
祝禺回到:“夫人莫怕,我等奉天帝法旨,特來斬殺惡鬼,救夫人一命。如今事已辦成,我等也該回返天宮,向天帝覆命。”
田月嬋急忙大喊到:“兩位神君且慢,救命之恩,無以爲報,還請兩位留下姓名,以後必定以香火供奉。唯求兩位神君庇佑!”
馮虢兩人對視一眼,暗暗點點頭。馮虢便開口道:“本尊名爲中天伏魔天君,旁邊這位是中天鎮魔天君。”
田月嬋連忙又道:“兩衛大天君,小婦人還有一事,望請兩位大發慈悲。能否告訴小婦,我家夫君如今在何處?上次他被一位仙人帶走,至今未曾現身,府內已經流言橫生,小婦實在有些擔心。”
祝禺點頭道:“告訴你也無妨,只是你不得泄露他人,不然我等也擔待不起。”田月嬋一聽有線索,激動地連連保證,絕不泄露。
馮虢接着又道:“你家夫君如今正在仙境療養,不出幾天,必然會平安歸來。你不必憂心!”
話一說完,兩人身放光芒,消失不見,同一時刻,田月嬋猛地從榻上驚醒。起身一摸額頭,全是冷汗!
回想起夢裡那兩位神君,她張口便道:“來人!快拿紙墨!”
清晨,天空降下鵝毛大雪,田月嬋的院落裡,早開的寒梅落了一地。雪池水滿,碎石子中央的大石頭上,白白一片。
馮虢臥在橫樑上,祝禺則躺在房檐下,二神早就不需要睡眠,不過難得昨夜竟然演了一場好戲。
陸玄靈讓他們留守原地,二人也就沒有離開小院,只在房頂凌空觀望。
馮虢伸了個懶腰坐起來:“祝禺兄,你說那個天竺的妖道怎麼樣了?”
祝禺翻了個身子,閉眼假寐:“主公出馬,肯定會成功,不過主公必定不會直接抓住他,一定會暫時在一旁觀望”馮虢好奇的問:“你怎麼這麼肯定?”
“直覺!”祝禺故意裝作神秘的樣子。
這時院外走入幾人,爲首的正是平王長子韓榮峮。韓榮峮是側室所生,韓榮鈞纔是田月嬋親生的兒子,也是平王府的嫡子。
韓榮峮一身衣服工整端莊,帶着書童和幾個丫鬟緩緩走進來。
馮虢起身跳下房樑,祝禺則閃過一絲疑色。丫鬟通報過後,衆人入室分正次而坐。
此刻田月嬋纔剛剛起身,淨面後坐在妝臺前由婢女梳頭,手裡正挑選合適的髮簪。一旁書桌上,放了兩張圖畫,正是她連夜畫出來的神明真形圖。
聽到下人來報,田月嬋放下簪子,心中甚是納罕:“他來了?他平常沒有要事從來都不肯輕易上門,怎麼今天來了不說,還來的這麼早?”
伺候的張婆子也遲疑:“夫人!要不要奴婢下去推辭,讓他先回去。眼看着府內有些不太平,在這幾天,您可要好好保重身子,萬萬不可生出什麼意外。”
“尤其是當着咱們這位世子面,怎樣小心都不爲錯。”
田月嬋拿起一根素雅的木簪交給張婆子:“不可!他既然是有備而來,我若不出去,反倒容易落下口舌。”
“在我院裡,他沒那麼容易作怪,你們小心看好周圍就好。”張婆子點頭接過簪子,輕輕插入髮髻。
正廳內,韓榮峮並不着急,神閒氣定的喝茶,略等了片刻,才見田月嬋穿着寬鬆的素衣,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走出。
他滿面笑容,施禮拜見後,急不可耐的拿出一卷古書:“母親,孩兒這麼早就來叨擾,可別見怪。”
“昨天孩兒出去,無意間在舊攤發現了一卷聖賢遺作《賢首經》,孩兒也分不清真假,今日早早來拜會,就是想請母親幫忙看看。母親見多識廣,想必能分個究竟。”
自從田月嬋嫁入王府,這韓榮峮便一直小心提防,拜會請安,往往都是草草了事,也只有在年節上,或可長時間聚在一起。
田月嬋也並不是愚蠢之輩,多年來任韓榮峮如何跳脫作壞,她都以禮相待,不曾有半點怨言和錯漏。
雖然事事周到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但還是無法扭轉韓榮峮之心。今天他來的莫明奇妙,田月嬋心知有怪,面上卻沒半點顯露。
不過是兵來將擋而已,韓榮峮雖然小有心計,不過火候還差幾分。
田月嬋笑了笑,淡定的接過來,邊看邊說:“我哪裡懂什麼字畫真跡,你父親是行家,等他安好了,你應該請教他纔是。”
“父親至今還未痊癒,孩兒又怎敢打擾父親。我聽說母親對字畫也頗有見識,想早早知道真假,故而想來請母親看看。”
“母親知道我最喜歡聖賢的字畫,還請一定要幫幫忙。”韓榮峮面色極爲誠懇。若不是田月嬋深知他對自己的芥蒂,換做其他人,保準被蒙過去。
田月嬋淡笑,翻到第三頁後,點點頭:“榮峮眼光真不錯,這卷遺作確實是真的,應該是竹山老人晚年所做。”
“依我看甚至可能是駕鶴之前的遺作,那時老人手臂有些失利,所以字體橫豎略微顫抖。後來被人用火蠟封了三次之多,故而層層看起來都有些粘連。”
“竟是真跡?”韓榮峮一聽,高興的蹦起來,那神情真不像是作假。
祝禺馮虢站在一旁,看這兩人表演,不禁覺得趣味盎然。這時,馮虢忽的聽到一絲只有他們才能感受到的動靜,起身就朝閣樓上走,祝禺趕忙跟過去。
上了閣樓,兩人發現正有個丫鬟鬼鬼祟祟,挑起帳縵掩藏在裡面朝室內移動。
這丫鬟正是剛纔隨韓榮峮過來的下人之一,相貌並不出衆,屬於那種很容易被忽視的角色。之前她分明在外面等候的,什麼時候悄悄來到這邊?
丫鬟踮起腳跟,腳步極快,尋到正廳後,待看到那副懸掛的山溪墨鬆圖,便停下腳步,上前試圖挪開桌椅。
馮虢眼眉一瞪,這丫鬟想幹什麼?正要上前阻攔,祝禺左手一把拉住他對其搖搖頭,右手順勢推了推旁邊的竹製黑漆立地長燭臺。
燭臺砰的一聲倒在地上,砸出不輕的悶響,咕嚕咕嚕滾動。
樓下,田月嬋正在和韓榮峮談論,聽到樓上地板的悶響,擡頭疑惑:“什麼聲音?張媽!上去看看!”
平常這點動靜她自是不會在意的,但偏偏今天韓榮峮在這,她就一定會生起十二分的小心。
韓榮峮眼底一絲驚慌,起身剛要說話,張婆子得到吩咐已徑自往後壁而去。
這時阻攔來不及不說,多說什麼反倒容易暴露,暗暗咬牙,心底狠狠罵了一句“賤人”,壓下滿心的憂慮,繼續應付田月嬋。
樓上處,那丫鬟被驚的面色大變,還以爲有人來了,急忙收起動作,跳上桌子,快速從懷裡掏出個錦囊,拿出一張符咒往門樑後面一貼。
再不管三七二十一,腳步一跺,竟然飛身而起,直接從桌子躍到了對面的窗臺上。
中間十來米的距離被她一步跨過,這番動作極快,讓觀望的二神赫然一愣,哪裡料到眼前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凡人竟還有這樣的身手。
眼看着丫鬟就要跳窗逃走,祝禺哪裡肯依,飛步追過去,伸手往前一拉,卻到底是晚了,只來得及拽住她衣服下襬一絲紗帶。
便聽刺啦一聲,那丫鬟筆直墜下去,閃進樹叢,幾個動作跳躍就消失不見。獨留下祝禺愣愣的盯着手裡的半截絲帶!
馮虢拍了拍祝禺的肩膀:“罷了,放長線釣大魚。這人和那個婆子不是一路的,看來還有其他人想要暗算田月嬋,你我且等着,等到這些牛鬼蛇神全部跳出來,一次性處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