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蠶絲明顯蓄謀已久，並且是抓住機會偷襲，再加上只隔了一塊牀板的距離，打了季缺一個措手不及。
嗤的一聲，在那條鋒利的蠶絲戳在季缺心口上的時候，他整個人已如一張紙張般滑了出去，噠的一聲貼在了牀底。
消力消減了這次突刺，可是那條蠶絲卻像活的一般，追着牀下的季缺而來。
千姬劍感應到季缺的心意，唰的一聲從手腕滑出，切開了那條堅韌鋒利的蠶絲。
可即便被切斷了，那半截蠶絲依舊如活的一般，猛的鑽向了季缺心口。
在衣服再次被刺穿一個眼的瞬間，千姬劍劍身忽然多了一條縫隙，一合，宛若一張嘴巴般把那半截蠶絲咬住了。
季缺借勢一滑，滑出了牀底。
而那一邊，千姬劍已自動把那段蠶絲剪得粉碎。
昏暗的房間內，入眼就是兩人一蠶的蠕動，帶着奇怪的規律，看起來詭異且驚悚。
說這話的時候，“小芸”的模樣已有些瘋瘋癲癲了。
“小芸”搖頭道：“他的心裡只有那個女人，我又怎麼比得過？是我唐突了，我以爲他會開心起來。”
趙闖看着她身邊的男人，有些嫉妒，可也漸漸心安了下來。
“小芸！”
很快的，他的身軀已覆蓋了密密麻麻的蠶絲，彷彿一隻蠶蛹在吞食它。
繃直的蠶絲紛紛斷裂，斷絲彈射而出時，牆體和屋頂破開一個個洞口，煙塵瀰漫，整個房子看起來煮沸了一般。
“不！”
“小芸”在大蠶身上咬了一口，於是蠶絲又更快的重新蔓延，想要把趙闖重新吞進去。
季缺搖頭道：“已經分不清了。我藏得很好，它卻能很快發現我，並偷襲，只能說大蠶告了密。或者說這妖精能提取大蠶的記憶，後面它們的眼神都是一樣的，所以我傾向於它們是一樣的。”
蠶絲繼續攪動，牀上的大蠶鼓動着，彷彿在劇烈的喘息，或者生孩子。
不用想，這人影就是季缺。
不過他眉頭雖然沒怎麼動，就是火花太燦爛，弄得他眼睛有點幹。
趙闖見狀，驚恐叫道：“東家，不要傷害小芸，小芸是無辜的！”
“小芸”說着，整個人逐漸和大蠶融爲一體。
“小芸”憤怒道：“她沒事，最多這段時日嗜睡一點，你以爲我想吸她的記憶？我有時候頭好痛，痛得我弄不清自己到底是隻蠶，還是她的某個片段。
準確的說，是一隻蠶。
四周的蠶絲開始亂轉，帶起了淒厲的破空聲響。
空氣中滿是殘影，劍鋒和蠶絲相撞，火星飛濺如雨。
她抱着襁褓裡的孩子，笑得很甜，很幸福。
結果這時，一道人影忽然竄了起來，又是一記怒拳打出，將這吻強行打斷。
一道清亮的劍鳴聲響起，宛若流水衝過岩石的聲音。
“該早點帶你走的。”
一時間，本來安靜的蠶房彷彿化作了一口可怕的絞肉機，要把裡面的東西絞得粉碎。
一隻很大很大的蠶。
季缺說道：“你這樣騙他，即便沒有我，也不會長久。”
趙闖的嘴巴一下子被燙得腫脹起來，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喊聲。
如果當純來看這畫面的話，甚至還有一種浪漫之感。
不，她甚至覺得季缺整個人都有熊熊的火焰。
季缺一擡手，一記肘擊正中千姬劍劍柄。
而那“小芸”和大蠶則啪的一聲砸斷了一棵桑樹，重重掉在地上。
隨即他明白了季缺的意思，不由得大聲喊道：“不可能！她是小芸，真正的小芸！是那隻醜妖怪把她害成這樣的。”
“小芸”和大蠶看着他離去，眼神逐漸變得空洞無比，沒有絲毫感情。
季缺確定了這是一個情種，於是咳嗽了一聲，解釋道：“那個，他們應該是一個‘人’，或者說一隻妖魔。”
下一刻，季缺右手太極拳勁涌動，如一記錘子掃出般往旁邊一扯。
本來裹在一起的兩人一蠶眼看就要分離，“小芸”飄在空中，淚流滿面道：“小闖！”
大蠶張嘴，無數蠶絲從中射出，直襲季缺面門。
他和小芸一起長大的地方。
他全身依舊被蠶絲纏住，像蠶一般蠕動着，向那倒地不起，身上冒着白煙的大蠶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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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闖，我們要在一起了！”
他身體被蠶絲覆蓋，只有腦袋可以移動，於是沒有任何猶豫，他徑直往大蠶頭上吻去。
那裡是有一片他的桑林，有一間他的蠶房，有一隻屬於他的大蠶。
“我死後，麻煩把我燒乾淨，我不想有那個女人的任何痕跡。”
這個時候大蠶的眼睛也透露出了惡毒的光芒，更多的蠶絲從大蠶嘴中、身體中冒出來，只是這些蠶絲並沒有選擇攻擊，而是收攏。
林香織在上面左突右跳，使出大貓抓拍開那些斷絲。
他開始明白，那東西說的估計是真的。
“快點，把我的小芸還給我！”趙闖痛苦道。
正在空中的季缺看着這一幕，有一種《白蛇傳》裡白娘子被徹底鎮壓前，和許仙分離時刻骨銘心虐戀的錯覺。
可是大蠶依舊沒有任何變化，繼續吐着蠶絲，將兩人一蠶覆蓋，彷彿只要進入這蠶蛹中，他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
落地的剎那，季缺橫腿一掃，一式太極拳勁帶起落葉，把趙闖捲起，避免摔傷。
聽到這裡，趙闖不再動彈了，如丟了魂一樣。
林香織腦袋再次擡起，這次就看見了一女一蠶痛苦的臉，而男子則在痛哭道：“小芸，我的小芸，你醒醒啊！”
他嘴巴腫脹着，跌跌撞撞往外爬去，所去的方向自然是他的家鄉。
見到季缺走了過來，“小芸”開口道：“你殺了我吧。”
“不！”
林香織搖頭道：“可是你沒問他願不願意。”
“也許你應該只做自己，讓他喜歡上你，而不是小芸。”林香織說道。
這炙熱的拳勁轟得大蠶和“小芸”痛苦不堪，彷彿正在遭受某種酷刑，發出了嘶啞的慘叫聲。
嗤嗤嗤！
林香織一個翻滾，躲了開來。
他前世看過不少人和妖相戀的故事，結局大多都不怎麼美好。
“小芸”見狀，淒厲叫道：“滾開！”
黃昏，躲在街角的趙闖終究還是看到了小芸，真正的小芸。
“等等，你把小芸怎麼了！”趙闖激動道。
我是今日才知曉我的本體在無意間吐下了那些字，還讓你看見了，我該早點帶你走的。”
嗤！嗤！嗤！
季缺站在那裡，眉頭都沒有動一下，眼前則綻放出了無數燦爛的火花。
趙闖眼神空洞且迷茫，呼吸卻是平穩的。
而現在，好像都沒有了。
蠶繭落下的時候，就有一記拳擊聲響起。
說着，她嘴巴一張，半片散發着五彩光芒的樹葉從中滑落出來。
可是它們確實是被切開了，整個房間不管硬的、軟的，全部刀切熱油般被切開。
而這個時候，季缺把整隻蠶蛹越顛越高，越顛越高，林香織總覺得有一條火龍在這裡上上下下。
與之同時，那間蠶房終於不堪重負，轟隆一聲坍塌成了廢墟，煙塵瀰漫。
蠶繭被燒得破碎，紛紛墜落，或黑或白，彷彿夾雜着灰燼的雪。
只一瞬間，整個屋子就佈滿了無數蠶絲，蠶絲散發着森寒的光芒，如刀鋒般鋒利。
千姬劍在一瞬間化作了一條燦爛的流光，在整個蠶房裡攢射起來，如一條飛速遊過的游魚。
後面遇到了林香織，還產生了感情，不過對方終究還是像人，不是天生的妖。
那個賤女人已經嫁人了，她在別人那裡開心着呢，怎麼可能還對伱念念不忘，自始至終都只有我。”
與之同時，淚水如不要錢般流下來。
說着，他就要去吻那隻肥蠶。
那隻手自然是季缺的。
趙闖掉在地上，嘴巴腫起，撕心裂肺道。
如今的季缺對千姬劍是絕對的信任，也許這就是本命境帶來的富餘吧。
“可我們的感情是真的。”
而今天，他見到了活生生的人妖戀的故事，一個人和一隻蠶，好像結束也不美好。
“我的，小闖是我的！”
忽然之間，趙闖忽然停下了腳步，看向了山下。
可這個時候，他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個人。
我覺得你對我很好，我喜歡你，我喜歡爲你吐絲，看你快樂，可是你卻始終爲一個女人黯然神傷。我怕你出事，於是準備去找到她。
“小芸不會有事吧？東家，你幫我解開，我要去看看小芸。”趙闖看着季缺，一臉急切道。
因爲真正的小芸還在那邊，一切都沒有改變。
眼看趙闖唯一剩下的腦袋就要被覆蓋，結果這時，一隻手伸了過來，抓住了那蔓延的蠶絲。
“小芸”看着這隻白貓，沉默了。
蠶繭再次落下，又是一記拳擊聲響起，這一次，甚至帶着火光。
“不是，不是，小芸怎麼可能是妖怪？都是這妖怪害的。”趙闖不敢置信道。
他不過多了一隻奇怪的蠶。
“小芸”扭頭，看見這蠶絲竟然沒能奈何季缺，眼睛一下子眯成了一條縫！
“我本來是一隻蠶，結果在數年前忽然有了靈智，本來惶恐無比的我不知該在這人間如何存活，直至我遇到了你。
那想閉合的蠶繭頓時被扯缺了一大塊。
這一次，她甚至能看見季缺身後真元練如火一般。
結果我就看到她過得很快活，於是我冒着風險吸取了一段她的記憶放在腦海裡，然後變成了她來找你。”
死去。
牆面上出現了一條條極細的痕跡，要不是瀰漫出的煙塵，你甚至很難看到這些縫隙。
砰的一聲！
屋頂被撞開一個大洞，飛出了一個厚厚的蠶繭。
“小芸”開口道：“可是我願意，我見不得他黯然傷神、憔悴。”
“麻煩。”
千姬劍橫在了他面前，擋住了這疾射而來的蠶絲，擋得很嚴實。
轟的一聲！
季缺使出一記廬山升龍霸，真元練的氣流跟着往上，貫入了蠶繭之中。
“小芸”搖了搖頭，旁邊的大蠶也搖了搖頭，一臉悲傷道：“他說的是對的，蠶就是我，我就是蠶，自始至終都沒有那個小芸。
沙沙沙.
彷彿蠶吞食桑葉的聲響。
“滾開！你這噁心的東西，你爲什麼要去傷害小芸。”
說着，他死死的盯着那個“小芸”，眼睛裡佈滿了仇恨。
這時，空氣中已飄出了一股爆炒的香味。
季缺看着這一幕，只覺得很奇妙。
千姬劍化作了一個立體的護身圓環，攔住了襲來的蠶絲。
嗤嗤嗤！
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響起，火星飛濺。
“是它改變了我，如果我再選，我寧願只做一隻蠶。一隻只爲他吐絲，絲盡方死的蠶。”
趙闖眼裡看着大蠶，“小芸”眼裡看着趙闖，大蠶翻着白眼，異口同聲發出了這聲叫。
季缺用劍一劃，趙闖就掙扎着站了起來。
蠶繭再次飛了上來，林香織就看見了兩人一蠶同步痛苦的臉。
那裡面彷彿藏滿了惡毒的鋼針，要將它仇恨的人紮成篩子。
“假的！都是假的！”
那邊的“小芸”一臉心痛道：“小闖，你原來這麼恨我。”
這時，趙闖忽然清醒過來，看着身上的大蠶，惶恐道：“小芸！清醒一點！”
啪的一聲，本來水火不侵，堅韌無比的蠶蛹就此被摧毀。
季缺看在眼裡，一時很感動，然後手起劍落，把深情的趙闖和那一人一蠶分開。
它是要把趙闖纏起來。
“不！”
趙闖依舊在奮力的或爬或跑。
這一年來陪在他身邊的，就是那隻蠶。
趙闖聽見這句話後，愣了一下。
林香織還沒反應過來，落下去的季缺又是一記彈跳，往更高空追去。
說着，它就逐漸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剛想接近趙闖，把他解救出來，結果只聽見一聲“我的！”，季缺身體不由得一斜，倒在地上。
滋的一聲，彷彿鐵板烤肉的聲音。
屋頂上冒出了許多蠶絲，它們穿牆過瓦，跟針穿豆腐般簡單容易。
而這邊的“許仙”流着淚，眼裡只有身前那隻肥碩的大蠶，給這場刻骨銘心的虐戀又加了第三者，以及不只是人的複雜元素。
幾乎同一時間，大蠶身體猛的一擴，無數蠶絲彈射而出。
“我的，誰也別想從我手裡奪走他！”
“小闖，我們要在一起了！”
蠶繭飛到了更好處。
小芸跑到他這裡這麼久，伯父伯母卻沒有來找她，或者過問一下，只能說他們沒有注意到這邊的事情。
他竟然難過起來。
他曾經，好像也擁有過一段幸福。
是的，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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