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滅聖盟陳仇挾無匹之勢,悍然撞開皇城大門時。
整座天京好似悶雷落下滾走不休,可怖的威壓直如萬丈怒濤,肆虐撼動羣臣聚集的太和殿!
衝犯中樞,轟動京都!
這是景朝定鼎一甲子,從未出現過的大逆之舉!
即便六十年前公認的天下第一人,意欲扶持小明王登基的玄天升龍道主。
也沒有這樣的膽氣,敢於嘗試獨挑皇朝!
儘管聖人不臨朝二十載,可是覆壓八百里的巍巍京城聚攏盛隆國運。
上達穹天,下接龍脈!
宛若撐天神柱,其勢如日中天!
再加上一衆大宗師坐鎮,兇險程度並未差多少!
縱然玄天升龍道主復生在世,今時今日亦未必闖得進來!
“何方宵小?!”
太和殿上,內閣宰執之首的顏興率先回首,渾濁眼光綻出烈日也似的璀璨精芒!
儒門中人修浩然之氣,最是陽剛浩大,威烈無匹!
要知道,至聖先師尚未合道之前。
曾經以一言號令寰宇,掃清周天世界的邪魔妖氛;
以一字鎮壓巨擘,萬載不得出!
自身所凝聚的那一掛浩然長河承載日月星斗,字字珠璣,開闢山河。
幾乎化爲一方大界,令無數儒門後輩心嚮往之,視爲萬古聖地。
即便到了第九劫,至聖先師跌墮玄德,使得照徹無數個時代的浩然長河黯淡無光。
儒門弟子也像失去航行方向的龍牙大船,沉淪千秋不見蹤跡。
直至亞聖從“禮法”二字內,攫取“禮義”。
進而於至聖先師定下的規矩裡頭,繼續再做文章。
重續儒門之根基,重現儒生之風采!
而今的上陰、稷下兩座學宮,所承繼的道路,多半便是亞聖所立。
不過,之後人道皇朝統攝萬方。
儒門亦開始師法各家,百花齊放。
成爲當世顯學,一度壓過佛道兩家。
因此,內閣宰執的顏興眸光一閃,發出怒喝。
整個太和殿便被暖融陽和之氣寸寸充塞,宛似一團炸開的烈陽。
叫人面色凜然,不敢輕視。
剎那間,浩然長河如劍劈斬,直接橫跨虛空倏忽而至。
悍然橫擊面覆金甲,氣勢沖霄的陳仇!
“顏閣老,只你一人?恐怕不夠。”
那位無需操心驚神大陣,以及龍脈禁法鎮壓的滅聖盟主淡淡一笑,麻衣赤足踏過午門,直逼內廷而來。
好似蝌蚪小字的道文閃爍,如星斗耀世,垂落光華,造就出分割陰陽的玄奧法理。
足以滌盪萬物的浩然長河,宛若撲到空處,竟然無功而返。
“兩界無間,太宇真種!好妙的手段!”
負手而立的譚文鷹眯起眸子,朝着端坐龍椅的白含章拱手行禮,輕聲道:
“請殿下恩准微臣,擒殺此獠,明正典刑,以昭彰朝廷之天威!”
白含章的神色掩蓋於旒冕下,垂眸頷首道:
“勞煩大都督了。”
譚文鷹那身御賜的深紫官袍緊貼肌體,隨着氣機外放,翻起極其細微的層層漣漪。
兵家修士不同於其他三教,各自與大道相通。
或能口含天憲,定奪生死;
或能金身不朽,橫壓三世;
或能召劾鬼神,祈福禳災!
他們所重的是殺伐,以屠城滅國之兇威,摧山拔寨之彪炳,鑄就武廟的名位!
而與兵部分庭抗禮,獨自成爲一座山頭的譚文鷹。
他執掌五軍,官拜大都督。
被譽爲涼國公楊洪之後,最有望摘取“軍神”之位的兵家大材。
前者生逢其時,趕上好幾場規格驚人的百萬大戰。
更親手扼斷百蠻皇朝最後一絲氣數,堪稱滅國級數的潑天大功!
否則也不會受封國公,及太子太傅!
位極人臣,無比尊榮!
等到譚文鷹脫穎而出的時候,只剩下鎮守九邊。
即便辟土三千里,至多不過封侯之功。
難以望涼國公項背!
不過這位大都督另有機遇,與結義兄弟燕王白行塵斬殺一尊大魔。
藉由突破五重天,踏足大宗師之境。
反而比楊洪更進一步!
“既然來尋死,那便成全你。
反賊餘孽,就應死淨纔對!”
譚文鷹語氣淡漠,脊背挺直如一杆大槍,刺破八方層雲,引得天光照破。
他昂首闊步踏出太和殿,五指虛虛一握。萬載寒鐵寸寸凝聚煉化也似,頃刻鑄成一條張牙舞爪的猙獰大蛟。
文武百官皆感心頭涌現一股冷意,像是墜進冰窟窿。
“朔寒天罡!當世四大名槍之一!”
有人驚呼出聲。
“內閣宰執,兵家都督,以二子兌我一人?”
陳仇周身縈繞蘊含空間法理的熠熠道文,好像將他籠罩於另一方無法觸及的小界當中。
“仍然差些意思。”
他這番狂話說得輕描淡寫,卻有種篤定堅深之感,讓人覺得不容置喙。
縱然朔寒天罡槍凍滅十方,連無垠太虛都冒出陣陣寒氣,直似茫茫大雪冰封千里!
把上下往來,四面空間都凝固出一條條皸裂紋路!
卻始終攔不住閒庭信步的陳仇!
麻衣赤足的滅聖盟主,用他一人之道文法理,同時硬撼兩尊大宗師。
這一幕若傳揚出去,簡直要駭破一衆江湖武夫的膽魄肝腸!
“白重器今日不出,何人可以阻我?”
陳仇輕笑問道。
始終把注意力放在懷王身上的白行塵眉頭微皺,他見到譚文鷹揚手一抖,冰蛟也似的朔寒天罡槍炸出萬點銳芒。
但就是無法侵入陳仇的身前三尺!
哪怕道文生滅,接連崩毀。
下一個剎那,也能恢復如初!
“驚神大陣無法發威,可景朝受命於天的人道法統卻不會消失,一甲子所聚攏凝成的磅礴國運,豈會壓不住一個陳仇?”
燕王白行塵心思浮動,略有幾分疑惑,以太子殿下的監國儲君之位,一道蓋下大印的旨意發下,八百里龍脈隨意調動。
大宗師想要硬擋,那也得粉身碎骨!
“二哥,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麼?”
白容成作壁上觀,目光遠眺太和殿外,其人心聲如石子落湖泛起漣漪。
“景朝看似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國運蒸蒸日上,大有延續百代盛世之象。
可身爲天家血脈,藩王尊貴之身,且還操持兵權,位列當世絕巔。
二哥你真的感應不到半點?”
這位風姿卓絕的懷王殿下垂首,眸中燦然金光一閃。
復又擡頭望向橫亙於京城,龐然無匹的磅礴巨龍。
玄黃二色,愈發不純!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笑,好像印證心中所想,亦或者即將揭破某樁隱秘。
其俊美臉龐上,不由地浮出一縷得意與滿足。
“外強中乾,一派假象!
五龍同朝的惡讖正在應驗,景朝百代之氣數,如受蠶食,莫名外泄,無法穩固。
欽天監那幫練氣士,除去八九層的監正以及弟子,恐怕都被矇在鼓裡。
不曉得每年朝廷撥出鉅款,遣這麼多人勘定隱藏龍脈,探查風水寶穴的意義何在——因爲破了的大缸,想要瞞過其他人不被發現,只能不斷往裡面倒水!
二哥,聖人閉關二十年,帝位空懸,太子監國。
他日夜批閱奏章,宵衣旰食,被稱頌爲勤政典範!
可爲何穩不住龍脈氣數?
是五龍蠶食?
亦或者。
有人行竊國之舉!”
白行塵那張英武麪皮抖了一抖,隨後冷硬得像是生鐵。
他擡起眼瞼,掃過未被喚醒的磅礴巨龍。
竟有幾分頹然之相,好似陷於淺灘,再也無法飛躍。
“太子是儲君,遲早繼承大統,根本無需幹這種自損八百的蠢事。”
白行塵不爲所動,心堅無比。
“那二哥有沒有想過,倘若聖人突破,成就仙體,千秋不死,萬載不滅。
太子這個名分,又能剩下什麼?
虛銜罷了。”
白容成再次問道。
這一回。
白行塵久久無言。
他按下浮動的心緒,趁着太和殿的羣臣譁然,都被陳仇吸引目光的間隙,擡眸去看端坐龍椅的尊貴人影。
那頂旒冕貫玉搖晃,好似帷幕,遮住太子殿下的所思所想,只餘下一片深邃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