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神,奇士。
兩大序列,皆可晉升聖子。
紀淵微微一愣,莫名想起前世那個很有名的問題。
兩座高等學府擺在面前,該怎麼選?
此時此刻,他的心與神超然物外,仔細感受天地大運的垂青加身。
身與意承託五臟神庭,如同長鯨吸水吞納靈機。
唯有冥冥那點真性,徐徐沉入震盪不已的皇天道圖。
藉由盪漾的光華,捕捉到宛若實質的晦澀氣機。
紀淵窺見兩幕不同的奇異景象。
左邊是,屠殺無數生靈所築成的龐大京觀。
好像亂葬崗上,土饅頭也似的墳包一樣。
放眼望去,根本望不到盡頭。
殷紅血海洶涌澎湃,好似萬川東流,匯聚於那方充塞天地的黃銅王座!
右邊則是,層層疊疊、縱橫交織,宛若迷城也似的錯亂之地。
鋪天蓋地的鳥羣,宛若大片烏紫色的磅礴雲霞,穿行於破碎散落的諸天寰宇。
其盡頭是一座偉岸門戶,橫亙於茫茫虛空,內藏近乎無窮盡的禁忌秘聞。
“必須做出選擇?難道不能全都要?!
我這麼忠心赤誠的一個人,哪能只信一尊神?”
紀淵凝神注視着【滴血重生】與【宇內智者】這兩道赤色命數,皆是頗爲心動。
要知道,四神序列從下至上。
越是位階高深,所得恩賜與祝福就越豐厚。
如那門徒,獻上十份的祭品或者好物。
也許只能接受一成不到的尋常饋贈。
只有隨着位階往上晉升,每一次敬拜獻祭。
所收穫的恩賜與祝福,方纔會愈發符合心意。
直至抵達“聖子”這一層次,便等同於成爲域外四尊的“掌律”。
執拿所皈依至尊的部分大道權柄,代替祂們行走於諸界寰宇,實行完成某一道降下聖諭。
比如天運子。
從大宗師跌墮境界,失去肉殼與七魄,還能破而後立。
這種奇事可謂聞所未聞,傳揚出去足以震驚無數人。
可那位滅聖盟右護法,卻是輕易做到。
所依仗的,便是奇士所賜下的大道權柄!
【滴血重生(赤)】:【以氣引神,以神成象,舉手投足,可以翻江倒海,一念之間,吼落星辰。得此命數加持,天地元氣、日月精華、星辰罡煞,皆如火炭銅鐵,熔鍊於血肉當中,煉成最爲純粹的生機命元,縱然遭受大劫,身軀粉碎,亦能如太古凰鳥一般,通過精血浴火重生。】
【宇內智者(赤)】:【常言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天道有缺,故而卦不可算盡,水不能滿盈。得此命數加持,心與神、身和意,將跟虛空混同如一,從而遮掩天機測算,形成莫可名狀之景象,越是才智過人,越容易受其影響,削弱自身氣數命勢。】
“一個可以保命,險死求生;
一個合乎虛空,超脫天機。
都能派得上大用場!”
紀淵眸光閃爍,強行按下皇天道圖的劇烈動盪。
很顯然,他並不打算立刻做出決定。
凝聚天地大運的心與神、承託五臟神庭的身和意,悉數回到肉殼。
從那種神靈俯瞰人間的玄妙狀態,逐漸脫離出來。
“念在你束手就擒,未曾負隅頑抗的份上。
本官只穿你的琵琶骨,扣押於牢獄,好等定揚侯來領人。”
紀淵衣袍獵獵,眸光低垂,冷眼掃過神色委頓的董敬瑭。
斬草除根,永絕後患,那是對付勢均力敵的強手。
這頭兇名在外的遼東惡虎,如今與自個兒隔着難以抹平的天塹鴻溝。
沒了鋒利的爪牙,與大貓無異,再難齜牙咧嘴,逞強鬥狠。
“你要明白一點,這不是與定揚侯府打擂臺!
你在與遼東府州的所有邊將爲敵!”
董敬瑭胸口往內塌陷,強橫筋骨幾欲斷折。
紀淵那腳勢大力沉,險些把他開闢的氣海震成粉碎。
深厚真罡肆虐衝擊肌體,使得浮現出皸裂也似的痕跡。
這位遼東參將艱難地爬起身,擡頭望向那襲大紅蟒袍,聲嘶力竭道:
“賀蘭關若被破,百蠻長驅直入!
到時候,紀九郎,你萬死莫贖!
這份潑天的大罪,你擔得起嗎?!”
紀淵充耳不聞,無動於衷道:
“守不守得住遼東,攔不攔得下穆如寒槊,自有我去操心,與你無關。
定揚侯若真是定海神針,掖庭九姓就不該遍佈關內!
郭鉉若真忠於朝廷,無愧於心,他就不會做出那樣大逆不道之舉!
一個連救命恩人都難放過、下狠手的奸賊梟傑,能夠指望他於天傾之時,挽狂瀾於既倒?”
董敬瑭面若死灰,嘴脣囁嚅卻擠不出一個字。
而今紀淵凝聚天地大運,儼然是人心所向、衆望所歸。
彷彿佔據大義名分,縱然面對定揚侯本人,只怕也不用低頭。
“董將軍,得罪了!”
挎刀而立的童關、李嚴齊齊上前,用北鎮撫司專門的刑具鎖住兩肩。
沾染斑駁血跡的烏金鐵鉤穿透琵琶骨,將其押到設立於死人溝的牢獄。
也算跟龐鈞做個伴。
“紀大人,沒有辜負太子殿下。”
駕鶴而來的南安郡主白清玄,明眸閃動幾下。
周身逸散的冷冽劍氣,宛若筆走龍蛇,憑空勾勒出清楚字跡。
她口銜千年驪珠,等若啞巴一樣,平常多以心音亦或者劍氣,與人交談對話。
“北鎮撫司都知道,紀某向來是公忠體國,絕不會與董敬瑭這樣的賊子同流合污。”
紀淵嘴角含笑,許是【劍道大宗師】赤色命數影響,他對於南安郡主觀感頗爲不錯。
墨秀衣號稱小劍魔,看似劍意至精至純,實則遠不如白清玄來得犀利無匹!
當初于靖州城外,就算紀淵按兵不動,作壁上觀。
大概再過五十招左右,滅天絕地劍十三沒修煉到家的墨秀衣,就要迅速落敗!
“紀大人,有很好的心腸。”
南安郡主似是想到什麼,眸中神色略顯黯淡。
“郡主過獎了。”
紀淵臉皮微微一抽,於他的感知下。
白清玄就像一座萬劍林立的森寒黑獄,透出無匹的凌厲之氣。
相比起納蘭桀的滅天絕地劍十三,那種無物不可斬、無人不可殺的破滅殺力。
這位南安郡主更近乎於道,而非追求術與法的極致!
只不過,氣血真罡運轉催動,總有一些不盡圓滿的滯澀之感。
好似所行之路被截斷,無法做到一鼓作氣暢行無礙。
這也是,爲何白清玄劍道武學更高,卻遲遲拿不下墨秀衣的原因所在。
“紀大人,你的劍道天分也很高。”
南安郡主由衷讚道。
她被真武山的道劍仙宇文鳴,誇成是五百年都難出的劍道大材。
初次登山門,就出現千百劍器近其身如朝拜的恢弘氣象。
宇文鳴自詡是千年以降劍氣最盛,而納蘭桀則爲當世絕巔劍術最高。
受過指點,等於半個徒弟的白清玄,應當算劍意最純。
可見到紀淵的第一眼,這位南安郡主便感到驚歎。
因爲那個坐在太師椅上的紀大人,好像劍氣、劍術、劍意都不差。
每樣都不遜色,比起自己更顯卓絕。
“全憑努力,勤能補拙。”
紀淵輕咳兩聲,他跟南安郡主這麼一個劍心通明,真誠懇切的女子交談,反而沒有那般揮灑自如。
“無垢人在東海,心向遼東,若有空,望去一見。”
青衣束腰的白清玄最後留下一行劍氣字跡,就像來時一樣,駕白鶴入長天,去得嫋嫋無蹤。
紀淵駐足片刻,心頭亦有幾分悵然。
不知不覺間,巡狩遼東已近半年。
確實有些惦念天京城的二叔紀成宗與嬸嬸,還有鎮守東海平波府的秦千戶。
“等到徹底橫壓白山黑水,拔掉定揚侯府,掃清那幫作威作福、跋扈無度的邊將,我差不多就能回京述職了。”
紀淵精神凝練,斬去這一縷纏繞心頭的煩惱絲,免得自身蒙塵。
他招來裴途,隨口吩咐幾句,命其安撫一衆雲鷹緹騎的人心。
隨後,整個人就地盤坐,五臟神庭諸色交織。
宛若燦然奪目的真陽大日,懸掛鎮壓于山頂絕巔。
靖、曇二州,生民何止百萬。
一方水土所孕育的磅礴地運,沒那麼容易好吞納。
還好紀淵已經修成五臟神庭,口脣爲脾之宮,脾又是氣血生化之源、後天之本,在五行屬土。
隨着那張黃帝土皇道的符籙大放光明,蘊含萬民生靈的願力、念力的磅礴地運,涓滴不漏被鯨吞入體。
與此同時,他還一心二用,喚出殘魂一縷的天運子,誠心誠意的開口詢問:
“道兄,敢問你作爲奇士門下的掌律聖子,所執拿的大道權柄爲何?”
天運子被收納於人體之內的神藏洞天,倒也恢復幾分元氣,不再是遭受數次大道反噬的麻木模樣。
聽到紀淵兀自提及這個,他有些發愣,好半晌才道:
“域外四尊,各自麾下皆有許多掌律聖子,行走於諸界寰宇。
至於分佔何種大道權柄,全看恩賜。
貧道所執掌之法,正是‘光陰’二字。
本爲很了不得的權柄,若能更進一步,飛昇虛空,成爲大魔。
煉化足夠多的道則法理,將其推演完全。
說不定就能修成那道可移星換斗,變化歲月的本命術。”
天運子言語之中,既有幾分自傲,也流露出一些遺憾。
皈依四神的掌律聖子,所得賜予的大道權柄,視乎其能否得到多少垂青。
他能與清寶天尊談笑風生,又貴爲滅聖盟右護法。
再加上應運而生,天生不凡的跟腳。
放在一衆奇士的聖子序列,也算拔尖。
所執掌的“光陰”道文,更是極爲厲害的至上權柄!
令天運子尚爲五重天大宗師,就能參悟修煉成“燭照光陰”這樣可怕的本命術。
要知道,任何涉及歲月、時辰之法理,都很接近大道本源。
未成諸聖仙佛,很難沾染一二。
“真是成也‘光陰’,敗也‘光陰’。”
天運子不無感慨道。
他若沒有得到奇士恩賜的大道權柄,藉此悟出本命道術“燭照光陰”。
那也不會於浮雲山對紀淵出手,而後被那枚太平無事牌,打得聖體破碎。
最終受傷慘敗,捨棄人身,轉修鬼仙。
如今倒回去再看,不由讓人喟嘆一啄一飲皆有因果。
“你問這個作甚?想通了,看清白重器刻薄寡恩的真面目,意欲投靠四神?”
天運子冷笑問道。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紀某不才,讓奇士與血神兩位大尊,都賜下‘聖子’之位。
眼下有些犯愁,不知道該擇選哪一個,執拿大道權柄。”
紀淵長吁短嘆,好像頗爲煩悶,遇上難事也似。
“你說什麼?!”
天運子那縷殘魂激盪不已,本來恢復元氣的晶亮念頭,竟是“喀嚓”一聲,破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