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那道冷漠的音波炸裂席捲,整個玄洲天地如同撞鐘,晃動不已!
景朝四十九府的山川河流,每一處地根水脈,皆是迸出道道肉眼不可得見的金色光柱。
一甲子鼎盛的磅礴國運,宛若恢弘巨龍昂首長嘯,朝天揚爪!
咚!
萬萬裡的浩瀚長天,陰霾濃郁被掃蕩殆盡,瞬間化爲晴朗碧空!
與此同時,京中高手、六大真統、當世宗師,無不擡頭看天!
但凡踏破四重天,靈肉合一的武道高手,或多或少都有所覺。
那種冥冥的氣機交鋒,好似汪洋巨淵的風浪激盪,盪開層層漣漪!
絕地天通!
無法窺測的可怖禁制,悄無聲息覆蓋萬方!
橫跨茫茫界海的那隻無形大手,如同撞上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
陡然間寸寸崩裂,幾欲破碎!
“滾回去!”
冷漠無情的話音落下,濃烈無匹的金色洪流沖天而起!
億兆生靈凝聚而成的磅礴國運,化爲龐然的金色巨龍。
轟!
揚爪一探!
居然就將那隻橫跨諸界的無形大手打得粉碎!
無窮盡的血色倒卷而回,恍若一掛瀑布當空逆流!
其間還伴隨着戰鼓與刀斧的碰撞轟鳴,傳達出極爲不甘的無上意志!
“玄洲不是爾等可以肆意妄爲之地!日月還在,山河還在!”
那道話音威嚴莫測,宛若口含天憲,引得一界共鳴迴盪,硬生生把血色大手逼得退去。
兩股偉力劇烈碰撞,讓九霄之上的深邃虛空大片皸裂,混同萬物的寂滅氣息迅速流轉。
可就在最緊要的當口,又有一道晦暗莫名的神意輕輕掃過。
好似遊弋虛空的長鯨,倏然張開血盆大口,彈指就將緩緩復甦的涼國公楊洪“吞吃”進去!
“清寶天尊!”
那道話音蘊含滔滔怒火,彷彿焚山煮海的三昧天火,直將虛空燒塌,融出數萬裡的漆黑窟窿。
可爲時已晚,那道晦暗的神意如龍歸大海,頃刻就已無影無蹤。
只餘下那條血色大手,承受絕地天通的毀滅禁制!
……
……
鬥界,未央行宮。
陰如雉眸光穿過帷幕也似的天穹,閃過一絲異色,低頭道:
“血海揚波,孕育大魔!
得到真神賜名【吞世】,令人豔羨!”
四神麾下,每一尊大魔都會得到不同的虛空恩賜,從而凝成蘊含道則權柄的【真名】。
陰如雉所得,便是【帝姬】。
“沒想到白含章監國二十年,已經得到龍脈之承認!
怪不得白容成要捨棄人族蠃蟲之身,改易血脈。
只要他還是白家人,皇子宗親,毫無半點機會。”
白容成,便是懷王!
這位四皇子殿下,大約是從景朝聖人閉關後,就開始與滅聖盟有所勾搭。
據陰如雉所知,白容成乃四神所有落子之中,名列前茅的那幾枚。
“只是欲承混沌冠冕,卻要看自己命數氣運夠不夠了!”
陰如雉徐徐收回眸光,復又落向那座七殺道碑撕開的虛空裂隙。
“這一局棋,天下目光首望遼東!”
……
……
玄牝之門,天運子心頭微動,三魂動盪如燃碧火,照出一圈圈虛幻景象。
“楊洪落入血神掌中!好好好,清寶天尊這一記截胡,等於再下屠龍子!”
閉關已久的天運子,感受到那股傳蕩虛空的可怖氣機。
那是人道與四神的爭鋒,完全超越武道境界的比鬥廝殺。
即便大宗師捲入其中,也是頃刻湮滅,彈指飛灰!
“四尊大魔,得其二。
白重器也暴露蹤跡,原來是藏身於陰世舊土,立城隍金身,躲避四神目光。”
天運子靈光閃爍,好似不斷地推演計算,念頭一剎那浮現千百次。
“奇士還未擇中大魔,倘若我能再進一步,與穆如寒槊拿下遼東。
必然可以接受虛空灌頂,攫取【真名】權柄!”
這位破而後立的滅聖盟護法,心思漸漸火熱滾燙。
他想到再過一陣子,就能踏出玄牝之門。
到時候,究竟是奪厲飛魚的肉身,還是用刀王莊少主聶人英的軀殼?
那座五行洞天,其中造化玄奇,卻也兇險萬分。
正好作爲設局之地!
……
……
北海,白雲城。
那襲熾金團紋的四爪龍袍,駐足於八重高樓。
強勁罡風呼嘯盤旋,好似刀尖刮過肌體,可每每掠過白容成,就如絲絲縷縷的水流,被吸納進去。
“羽蟲龍屬,當真比蠃蟲人身強出百倍。”
這位懷王殿下那張俊美的面龐,浮現出一絲沉醉之意。
憑風而立,四面八方的凜冽氣流,好似一條條張牙舞爪的風龍,縈繞於周身。
一步踏出,蹈虛御空!
這是唯有大宗師,纔可掌握的本事。
張開心神外景,借用天地偉力,擺脫地心元磁的沉重束縛,騰飛萬萬里長空!
“羽蟲三百有六十,以鳳爲長,鱗蟲亦如此,卻以蛟龍爲長。
我這一次脫胎換骨,更易血脈,無異於再世爲人。
且本相兼具羽、鱗之長!”
白容成腳下生風,託舉形體。
好似踩踏掣電雷光,其速堪稱迅疾絕倫!
若隱若現間,可見九首嘶鳴,兇惡猙獰!
“事到臨頭,瞻前顧後,楊洪果然成不了大事。
自以爲守着臣子的本分,不與四神同流。
又哪裡曉得天命載定!
最終還是爲血神所得,沉淪黃銅王座下,重煉大魔之軀!”
白容成頭戴金冠,玉簪束髮,那襲熾金團紋的四爪龍袍栩栩如生,獵獵翻飛。
負手長天,仰望九霄垂流的激烈氣機。
“聖人果然是偏心,明面上只讓太子監國,並未真正傳位。
可私底下,連象徵國運的至尊玉璽,都交到白含章的手上!
哈哈,哈哈哈!
什麼五龍同朝,四子奪嫡!
天大的笑話!
自始至終,聖人眼中都沒有其他的兒子!”
白容成以手覆面,彎腰大笑,毫無平時的風雅氣度。
“我究竟哪一點不如大哥!連讓聖人正眼相看都不配!
當初咱們一家初次踏進皇城,二哥指着太和殿的九龍寶座,說要坐那張椅子!
三哥抱住百蠻皇族的神劍,口口聲聲想爲白家掃平來犯之敵!
我相中那頭五色神鹿!
是聖人你親口笑着道‘我兒有逐鹿之志,定然不凡’!
可怎麼到頭來,你連爭一爭的機會也不給!”
這位懷王殿下手掌攥緊,眼中那股不甘與不憤,幾乎凝成實質噴薄出來。
戾氣一生,他就覺得眉心滾燙跳動。
那道兇惡無邊的九首長蟲發出厲嘯,駭人的氣勢鋪天蓋地,攪亂十方!
駕馭罡風,白容成身形一閃,霎時掠出八百里。
整個人撞進北海,尖利如鉤的兩足,猛地拿住一頭蛟蟒,將其撕成兩半。
炙熱的精血,好似蜿蜒浮動的細蛇,鑽入十座轟鳴的氣海!
一連撕殺七八條几百年的蛟蟒,白容成方纔心滿意足,回到那座城池。
“殿下,五萬鮫人與五萬羽人,都已經驅趕到北海的鰲頭磯了。”
等到白容成沐浴完畢,重新恢復成那個翩翩君子似的懷王,手底下的屬官來報。
“它們都服用過‘瘋太歲’了?”
白容成用茶蓋颳了刮杯盞,輕聲問道。
“每三日吃一次,只不過許多鮫、羽族人,都表現出不適,甚至不乏暴斃橫死……”
屬官小心翼翼答道。
“這些奴隸不夠,你就派人去捉,湊整十萬餘,用大船送出海就是了。”
白容成一臉溫和,語氣輕緩道:
“古禮之中,帝、後歸天,下葬皆有活人殉之。
皇后寬厚,待本王也是極好。
謹以十萬賤奴陪葬,聊表一份孝心。
算不得什麼。”
屬官心下一凜,連連點頭道:
“殿下說得是,只不過那‘瘋太歲’也快要用完了。
它生長得再快,也難供足十萬人之需……”
白容成眉頭微皺,輕嘆道:
“那就多墾些肉田。
之前江南有個叫陸仲榮的鉅富,他不是就極擅此法麼。
讓人與他去談,遷移江南的水災流民過來。”
屬官乾笑道:
“陸仲榮家產都被北鎮撫司抄沒一空,只怕……”
白容成頗不耐煩道:
“如此不是更好?三皇兄只會錦上添花,從不雪中送炭。
陸仲榮沒了身家,僅剩下北海墾荒這一條路。
告訴他,若能遷得五萬人,本王還他富貴。”
屬官再不敢多言,領命退下。
……
……
天京,皇城。
五色土築起的法壇上,白含章面帶遺憾,眉宇間透出幾分虛弱。
“太子殿下還未登基,尚且不是景朝正統。
使用這一枚至尊玉璽,必然力不從心,這才讓清寶天尊鑽了空子。”
欽天監正孟玄機的虛幻身形,站在那座法壇下面。
“楊洪沒有屈從四神,也算全了君臣情義。”
白含章腳步蹣跚,身子有些佝僂,好不容易纔將那枚九龍拱衛的金玉璽印收回袖中。
儘管得到龍脈國運之承認,可到底只是太子的身份。
借這一座至尊玉璽,與茫茫界外的四神投影交鋒對峙,的確力有未逮。
如同稚子揮動大錘,反而容易傷到自己。
“天意如此,徒之奈何。”
白含章搖頭道。
“接下來,就看誰的棋路更高一籌了。”
孟玄機眉頭皺緊,擡頭瞥向面無表情的太子殿下。
身爲當世道術第一人,他靈覺何等敏銳。
剛纔景朝國運與血色大手對撞,白含章似乎未盡全力?
莫非……
太子殿下故意坐視楊洪屍身,落到血神之手?!
孟玄機又想起,白含章往日溫和寬厚的神色,近些天來越發顯得冷漠起來。
竟是——
與閉關前的聖人有幾分相似!
“我觀殿下身子骨有些氣血虧空,不如來社稷樓,讓我把一把脈象?”
孟玄機開口道。
“不勞煩監正費神,本宮無恙。
國事繁忙,少陪了。”
白含章頭也不回,大步走向東宮。
其身影拉長,沒入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