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走陰過關,紙馬帶路
“後面的靠山?太子妃是東宮儲君的枕邊人,又怎麼會懼燕王?
她如今肚子裡懷着皇太孫,母憑子貴,簡直了不得。”
楊娉兒妙目流轉,施施然望向神色凝重的冰清師太。
空靈出塵的仙姿之相,彷彿朦朧水霧若隱若現。
給人一種時遠時近,撩撥心絃的奇異感覺。
冰清師太雙眼微微迷離,風韻面龐輕輕一抖。
正欲張口回答之時,卻忽地收住話音,呵斥道:
“好大的膽子!你個孽徒!
修持素女六氣,居然用來對付爲師?”
楊娉兒乖巧低頭,好像做錯事被逮到貓兒的一樣,小聲道:
“這不是師尊交待的麼,要把六慾迷神氣、縹緲空靈氣、陰陽混洞氣,時刻運轉,成爲本能麼!”
冰清師太甩動拂塵,作勢欲要打下。
橫了一眼,冷哼一聲說道:
“淨知道頂嘴,等你修成白蓮法身,接過庵主的位子,自然什麼都知道了。
現如今,不要輕舉妄動,壞了天母娘娘的大事!
娉兒,無論你以後修持到哪一步,務必明白一件事。
伱的修爲、精元、乃至一切,都是天母娘娘賜下的恩賞。
能給你,也可以奪走。
我那冰雲師妹,便是前車之鑑。”
楊娉兒聞言,心頭一凜。
收起嬉笑之態,認真以對:
“既然師尊這般說了,就饒那紀九郎一次好了,等我修成法體,踏入四重天,遲早有他的苦頭吃!”
冰清師太恢復和藹之色,瞥了一眼皮囊空空,精元流失的徐懷英。
並未多說什麼,推門走出佛堂。
想不到六大真統的嫡傳種子,也就夠採補個半旬時日,就成藥渣子了。
“終究是底蘊積累不夠雄渾深厚,換作是那紀九郎,貧尼就不必用這鬼子母了,直接肉身佈施便是。”
冰清師太腰肢如水蛇扭動,消失於長廊盡頭。
“中看不中用,若不是投了個好胎,哪有配得上天驕種子的名號。”
楊娉兒頗爲嫌惡,取出袖中的丹藥。
湊近過去,隨便用清水混合,打開嘴巴餵了幾枚。
隨後,拂袖掃滅燃到三分之一的七情香。
又招來兩個小尼姑,將人擡到牀榻上。
約莫半刻鐘左右,徐懷英睜開雙眼。
他像是做了一場餘韻悠長,值得回味的旖旎春夢。
箇中的細節詳盡,就連那種盤腸大戰,身體虧空的感覺都極爲真實。
“懷英道兄。”
楊娉兒幽幽出聲,驚得牀榻上的徐懷英身子一顫。
後者乾咳兩聲,收攏齊人之福的**邪念,輕聲問道。
“娉兒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剛纔……不是正修煉麼?”
楊娉兒煞有介事,有模有樣說道:
“懷英道兄難道忘了,你方纔練功,卻是走火入魔。
幸虧我發現得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師尊來過,說是神宵道體走得是剛猛路數,而水雲庵的素女六氣,則窮盡纏綿變化之道。
兩者若不能融會貫通,便會遭受功法反噬,讓懷英道兄你注意些。”
徐懷英眉頭一皺,他之所以能夠重鑄神宵道體。
靠的正是水雲庵素女六氣,彌補傷勢,痊癒根基。
倘若無法繼續下去,豈不是有可能難以突破四重天?
“我怎麼會走火入魔?神宵道經勇猛精進,素女六氣綿綿若存,符合剛柔並濟之道。”
徐懷英閉目內視,感應體內的氣脈流轉,確實有些生澀刺痛。
好像幾根銀針扎進肌體,使得內息難以順暢通行。
“懷英道兄有所不知,水雲庵傳下的《素女心經》其實並不完全。
原本分爲上下兩冊,上冊是素女凝陰,六氣互濟。
下冊卻是極樂雙修,神意交合,需要……男子搭配。
如此方能,陰陽交媾,闡述大道。”
楊娉兒說到後面,臉頰飛起兩抹紅霞。
“懷英道兄若能取回下冊,以爲橋樑,承接真武山的神宵道書,兼修水雲庵的極樂雙修。
應該就能運轉無礙,將神宵道體推進到大圓滿了。”
雙修?師徒麼?
徐懷英心下微動,似是又想到走火入魔所見的春夢場景,連忙問道:
“下冊,莫不是遺失於真人洞府?”
楊娉兒輕輕頷首,淺笑着道:
“這一次,師尊特地請了幾位江湖奇人,又收來幾樣大有來頭的貴重冥器。
爲的就是再去袁真君的洞府,將下冊功法尋回湊齊。”
徐懷英心頭火熱,甚至將真武山的諸多規矩拋到腦後,也沒想着將此事回稟,直接道:
“娉兒,可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楊娉兒側身坐於牀沿,故作欣喜道:
“懷英道兄乃是真武山的嫡傳,又習得神宵道書,精通蕩魔伏邪之手段。
若能隨之一起前往陰世,此行必然馬到功成!”
見到楊娉兒表現出來的期待與傾慕,徐懷英心裡受用無窮,不由飄飄然,當下應道:
“娉兒你放心,我拜的正是真武山青陽九玄上帝!道門以火爲純陽,水爲純陰,作水火鍊度法事,則請此神!
我不僅修持神宵道書,可掌五雷,蕩除邪魔。
下山之前,師尊更是賜我一柄混元如意,作爲護身之用。
此物可以鎮壓三魂七魄,想不到如今派上用場了!
只要我在,定能護你周全。”
楊娉兒手指輕點朱脣,嫣然笑道:
“那就謝過懷英道兄了。算起來,師尊請的那幾位奇人也該到了。
今夜子時一過,就可以一探真人洞府。”
……
……
金風細雨樓,鳳凰臺。
張奇山挾帶裝髒、摸金、豢靈三派的禁忌法器,如約而至。
由白紙扇宋順推着輪椅,跨過門檻,來到臺下。
這位槐蔭齋主人一身白衣,眉宇凌厲,好似帶着騰騰殺氣。
重新換上大紅蟒衣的紀淵放下杯盞,使喚候在一旁的侍女:
“打一盆熱水,給張五郎洗一洗手,去一去血腥氣。”
張奇山仰着頭,拱手道:
“謝過紀爺。”
他今晚取來這三樣禁忌法器,雙手確實沾了十幾條性命。
沒辦法,盜字四門傳承久遠,難免會有些頑固守舊之輩。
想要快刀斬亂麻,就得下狠心、下死手。
“裝髒一派的五色經卷,摸金一派的摸金符,豢養一派的黑血葫蘆,這些都是首屈一指的上品禁忌法器。”
張奇山用熱手洗了一遍手,方纔拿出包裹之中的三樣禁忌法器。
一卷用紅、黃、黑、青、白五色絲線織成的薄薄經書;
鑲嵌金玉,色澤透明,形似爪子的避邪符;
烏黑如鐵,透出一抹暗沉血色的大葫蘆。
這三件被盜字門供奉的禁忌法器,皆是陰煞濃郁。
解開封鎮之後,四周便就凝出一層薄薄冰霜。
隱約間,還能聽到鬼哭神嚎的淒厲尖嘯。
彷如三尊陰世凶煞,讓人望之生畏!
“張五郎果真是信人。”
紀淵起身走下高臺,來到張奇山的面前。
目光掃過這三件禁忌法器,露出滿意地神色。
“都說走陰人通曉秘法,能夠出入陰陽,行過忘川、奈何、黃泉,直抵塵封的陰世。
張五郎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張奇山並不驚訝,這位北鎮撫司的年輕千戶,之所以追問水雲庵私下收入冥器,又對走陰這麼感興趣。
其目的,已經顯而易見了。
“奇山說過,只要紀爺能夠爲我張家拔除世代血咒。
從今以後,爲奴爲僕,任憑差遣,絕無二話!”
張奇山心中早就做好準備,如今回答得也是斬釘截鐵。
“紀爺若要走陰,光有這些遮蔽護身的禁忌法器還不夠,還需額外再佈置一下。”
這位槐蔭齋主人行事雷厲風行,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直接列出所需之物。
所謂走陰,便是走陰人孤身穿行兩界。
想要三五成羣一起前往,就要舉行特定的儀式。
這叫做“觀落陰”。
陰門九派之中,出馬這一支精通“叫魂之術”,可以喚回死去不久,還未消散的陰魂附體自身,與在世的親人進行溝通。
而“觀落陰”則恰恰相反,它不是讓死者回到陽間,而是讓生者下到陰世。
“一條紅色或者黑色的厚緞帶,中間夾着秘傳符咒,分別是齋、寢、炁、八、埃、臺、戾七個古字,蓋住雙眼……
兩手捧着禁忌法器,數人的精神彼此牽引……
還需兩人,一者敲動法器,一者手提紙錢,以火點燃,好引導衆人還陽,否則會有迷失的風險。”
張奇山面色凝重,嚴肅以對,逐一交待,生怕有半點疏漏錯處。
紀淵也是聽得認真,並沒有不當回事,牢記於心頭。
活人下陰世,乃是繞開陰司定下的森嚴規矩,本就風險極大。
若不謹慎仔細,很有可能就會陰溝裡翻船。
隨後,他又叫來秦無垢、琴心這兩人,好爲自己和張奇山還陽引路。
因爲陰世不同於陽間,各處都籠罩着劫氣道霧。
一切景象事物,皆是朦朦朧朧,詭譎變化。
根本難以分清置身何處!
假如沒有引路之人,只怕有去無回!
片刻後,鳳凰臺上擺好香案,秦無垢與琴心列坐兩旁。
居中,則是紀淵與張奇山。
他們繫着紅黑緞帶,以硃砂書寫的秘傳符咒矇住雙眼。
各自五心朝天,盤坐於蒲團上。
每人取用一樣禁忌法器,遮蔽自身的強盛陽氣。
“紀爺,還請緊守心神,勿要被幻象干擾。”
張奇山打起精神,他雖然是走陰人一派的當代掌門,但尋常情況也不會貿然穿行兩界。
祖上世代所留下的警戒教誨,將走陰過關視爲出海打魚,未必次次都可以風平浪靜,順利迴歸陽間。
稍微遇到意外,便就有可能徹底沉淪陰世,死得悄無聲息。
“張五郎你且放心施展,無需考慮到我。”
紀淵盤坐於蒲團上,心神微沉,時刻勾動皇天道圖。
他命格之中坐鎮的凶神增損二將,本來就有出入陰陽之能。
只不過,沒有像張奇山這樣的走陰人親自帶路,未必尋得到楊娉兒等人的確切方向。
“紀爺聽好我的咒語頌詞,一字都不可忘!”
張奇山輕舒一口氣,兩手搖晃黑血葫蘆,倒出香灰符水,彈指灑出。
口中吟唱起了晦澀音節,好似古老歌謠,充滿蒼涼之感:
“神水過鄉,一遍,二遍,三遍。不念不靈,井中舀來五龍排位之水,路上帶來草鞋之水,江邊討來長流之水,河中舀來五鬼之水……”
隨着張奇山彈着香灰符水,平放於紀淵膝上的黑金龍紋古刀嗡嗡跳動,好似應和。
旋即,他的三魂七魄好像都被抽離出來,與這件禁忌法器融爲一體。
“我的心神附着於刀上?這就是安老頭所說的殼子麼?陰魂凝聚形體,需得尋一合適的容器作爲依託。
原來如此。”
紀淵此時的體驗很是奇妙,有種類似魂魄出竅的異樣感覺。
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好似沒有一點重量。
而盤坐的肉身卻是呼吸微弱,像是昏昏睡去。
氣息似有若無,宛若朽木泥像等物。
“怪不得上古修士曾言,人睡如小死,什麼都不會知道。”
呼呼,呼呼呼!
突然之間,風雪籠罩。
如同刀劍的滾滾寒流吹動魂魄,紀淵不禁感到強烈的冷意。
像是精赤身子立於冰窟,有些顫顫發抖的刺痛感。
下一刻。
黑金龍紋古刀猛地跳動。
將那些呼號風雪全部隔絕於外。
紀淵像是穿上厚實保暖的狐裘棉服,又像是從冰天雪地來到鋪着地龍的舒適屋內。
“這就是禁忌法器的另一大用處?”
他思忖之間,聽到張奇山所吟唱的引路之詞:
“雙腳背手過橋邊,銅蛇鐵鼠閃一邊。緊行緊走,走到六角石,地下好茶葉。緊行緊走,走到六角磚,地下好茶湯。緊行緊走,走到六角橋,腳亦搖,手亦搖……”
旋即,作爲護法二人,其中之一的秦無垢。
依照張奇山先前所說,燒掉兩頭紙馬。
魂魄離體的紀淵,本來感覺周身漆黑一片,看不清任何景象。
忽然間,一匹神駿的白馬仰天長嘶,撒開四蹄飛奔至身前。
耳中聽到張奇山吟唱的引路之詞,紀淵亦是福至心靈,翻身騎了上去。
無需抖動繮繩,揚起馬鞭,那頭神駿白馬像是識路,踏着滾滾翻涌的濃霧陰氣,向着陰世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