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氣血染穹天,赤旗立寰宇
過得幾日,雪越發大了,將天京城裹成茫茫白色。
青龍渠旁的紀府,院內,閣樓之上。
充滿滾燙熱氣,好似一座熊熊火爐。
身披單衣的紀淵,盤坐於冰涼的硬木地板。
嘎嘣,嘎嘣,好似骨節拔升,往上竄起。
隨着這一連串清脆的炸響,支撐身軀的脊柱大龍急速抖動。
平穩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
嗤嗤,嗤嗤嗤,好似射連珠箭一樣,衝開大片氣浪。
紀淵舌抵上齶,雙目緊閉,胸膛飛快地起伏。
凝成一塊的五臟六腑,不斷收縮張開。
鼻息化作兩條蜿蜒的小蛇,時長時短。
同時,牽動的強烈氣流,宛如風箱來回鼓盪。
像是大蟒盤踞,仰天吞月,發出“噝噝”聲音。
這般可怕的吐納之下,墜入胃袋的化龍大丹。
受到磅礴氣血反覆沖刷,滴溜溜滾動着。
滋滋滋,如同被猛火熬煮一樣,釋放出濃郁的藥力和養分。
絲絲縷縷,粘稠如漿的金色液體。
一點點熔鍊出來,迅速地融入寸寸血肉。
距離紀淵服用這枚大丹,已經過去三日了。
從吞下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有些託大,錯誤估計此物的珍貴與效果。
以自己虯筋板肋的堅固體魄,再加上傾盡洞天鑄成的十道氣脈。
竟然未能第一時間,碾碎青玉獅子所送的化龍大丹,將之完全煉化吸收。
包裹外面的丹衣堅固,猶如厚實鐵石,需要徐徐圖之。
於是乎,紀淵別過李姓冬官。
很快離開社稷樓,回到自家府中。
一連閉關數日,不見外人。
氣血急轉,好似水滴石穿,消磨這股藥力。
“不愧是洗髓伐骨的上等珍品,能夠給血肉之軀提供巨量養分。
哪怕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也沒有任何關係。”
紀淵輕舒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眼。
難怪只有朝廷和江湖,才能盛產頂尖高手。
武道高峰,越到後頭,越難以攀登!
若無雄厚的底蘊,龐大的勢力,作爲自己的靠山和進身之階。
恐怕舉步維艱,嚐盡奔波勞苦。
試想一下,那些四境、五境的厲害人物。
他們每次閉關動輒數日,甚至要數年之久。
期間還得保證水米不進,維持血肉純淨,無有半點雜質。
這樣的話,除非服用丹藥,填補身體虧空。
否則,根本沒可能撐下去。
“由此可見,窮武富文,的確不是虛言。
一枚大丹,抵得上十幾日的打坐練功,保得住五六天不餓不渴。
倘若氣海真罡的四境,位列宗師的五境。
閉上一次關,那得消耗多少資糧?
這纔是真正的花錢如流水!”
紀淵心下了然,所以殺生僧纔會說,天底下絕沒有籍籍無名的宗師。
要麼欽天監榜上有名,要麼就是委身屈於四神座下。
像是尋常的門戶,經得起一尊先天高手坐關多久?
一次,兩次,積攢的家底就要耗盡。
尤其是氣血武道攀得越高,練功消耗就越大。
尋常吃喝所提供的養分,根本支持不了四境、五境的吐納呼吸。
必須依靠大丹靈藥,天材地寶。
才能充實氣海,填補四肢百骸!
“所以,臨濟大師平日只用色身示人,法身鮮少外露。
是否也因爲消耗太多氣血,靠打坐練功很難填補回來?”
紀淵若有所思,體會良多。
那枚好似鴿子蛋的化龍大丹,經過幾日的努力。
已然縮小几圈,只剩下果核大小。
估計,再等個五六日的光景,他就能出關。
到時候,突破換血四次,便是水到渠成。
“那頭腦子不太聰明的青玉獅子,還真夠仗義!
這麼好的一枚大丹,說給就給!
既然承了人家的情,就要找機會還回去。
之後跟臨濟大師說一聲,讓他別敲人家的腦袋了。
實在不行,可以改成抄寫經文。”
紀淵神思飛揚,嘴角掛起一抹笑意。
略微出神了片刻,他又收攏雜亂心念。
開始苦修!
識海之內的九竅石人,日夜參悟《不動山王經》的山字印,《三陰戮妖刀》的水字印。
心神全部沉浸於武功、武學的探索之中。
白天用來搬運氣血,打坐吐納。
五臟六腑猶如磨盤,狠狠地碾壓那枚化龍大丹。
晚上就觀想存思,蓄養精神,縮短睡覺的時間。
把自己的行走坐臥,暗自冥合周天道場。
將身前的三尺之地,融入千山萬水的圓滿氣韻。
一時之間,不知日夜長短。
屋外的風聲嗚嗚,肆無忌憚吹打在門窗上。
院內的大雪越發厚了,約莫兩指之深。
這幾天,殺生僧都會過來。
靜靜地站在樹下,擡頭望向閣樓。
區區門窗,自然阻隔不了一位佛門宗師的平靜目光。
看到紀淵穩中有進的閉關修行,他很是滿意。
雙手合十,輕聲道:
“阿彌陀佛,善哉。”
換血三重天,本來是打磨積累的關鍵一步。
可誰也沒有料到,紀淵鑄成了十道金色氣脈,堪稱前所未有的大圓滿。
使得他一舉踏破關隘之後,反而更加勇猛精進。
突破層次如同吃飯喝水,幾乎毫無難度。
“淬鍊須彌法骨,可得心內芥子。
依老衲之見,九郎離這一天也不遠了。
只是,要鑄鬥戰勝佛體,卻就沒有這麼簡單。
要與魔鬥,戰而勝之,藉助那股欲比天高的超拔心氣,凝成一縷不滅的神意!”
殺生僧眼皮耷拉,眉目之間有些擔憂。
他所修持的《斷三世如來身》,乃皇覺寺隱脈最深奧的一門神功。
但,紀淵修煉的《不動山王經》,從苛刻程度上未必遜色多少。
虯筋板肋之體,陸地龍象之力,宿慧佛性之根。
身具這些難得稟賦,才能勉強入門,可見之難。
其次,鬥戰勝佛是法界三十五尊之一。
這個名號的本意,並非好鬥好戰。
而是,人心私慾難消,我執甚深。
時刻都得跟“我要、我想、我厭、我畏”作鬥爭,直至戰勝一切,不再沉迷,方能成佛。
“俗話說,強敵易過,心魔險惡,想要鑄就佛體,必定經過重重磨難,且看九郎走到哪一步。”
殺生僧低頭誦了一聲佛號,大袖飄飄,轉身離去。
他已經把半個衣鉢,傳給紀淵了。
至於後者接不接得住?
亦或者,會不會被壓死?
這不再考慮之內。
哪怕是護道人。
也無法事事兼顧萬全,排除一切危險。
再者,武道本就坎坷難行,並非通天的坦途。
參天大樹的清涼餘蔭,可以遮擋烈日,卻攔不住狂風暴雨。
想要成長,有些苦頭必須自己咀嚼。
這一日,天光晴朗,驕陽橫空。
堆積的雪水,緩緩地融化。
咚,咚咚,咚咚咚!
猶如天鼓擂動,聲震內外。
正在飲茶的紀成宗,以及縮在地龕的安老頭。
無論是人,亦或者陰魂。
都感受到了,那股虛空泛起的劇烈漣漪。
好似巨石落於平湖,掀起萬丈狂瀾!
一團濃烈的血光噴薄出來,瀰漫四方天穹。
棉絮似的雲氣似被侵染,化爲殷紅之色。
散開的氣血,緩緩收攏成形。
彷如赤旗直插,獵獵招展!
霎時間,風雲攪動,天地變色。
“千戶大人家中,走水了?”
紀府之外的茶樓,童關和李嚴正在吃喝閒聊,忽然瞥見那道竄起幾丈高的炙熱火光。
兩人對視一眼,不由神色大變,立刻就想起身。
旋即……
他倆腳步一頓,眉頭緊鎖,似是反應過來。
那道好似火海翻騰的赤紅光芒,隱隱可見幾分虛幻。
“原來是……武道突破。可,三重天能有這樣的氣象?”
裴途難以理解,他曾經在墜龍窟,親眼見到紀淵突破換血關。
滿城風雨隨之動搖,洶涌靈機滾滾如潮,簡直是撼天動地,陣勢大到駭人!
可現在……
赤光巡天,大旗燎原!
這一幕轟動的異象,比起墜龍窟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此處可不是洞天福地,靈機稀薄。
想要引動天地相合,實在難如登天。
“千戶大人非凡夫俗子,乃人中龍鳳。
舉手投足,異象連連,也在情理之中。”
經過黃泥大崗的半道截殺,還有梟首國公之子討還公道,童關差不多就死心塌地,甘願效命。
滿腦子只想跟着紀淵效犬馬之勞,好博一個光宗耀祖的富貴功名!
而且,奇怪的是。
他不知爲何,之後再面對那位年輕的千戶大人。
竟然由衷感到臣服,沒有任何多餘的心思!
“紀千戶人又沒在,更聽不到,這時候就別拍馬屁了。”
裴途麪皮扯動,擺手說道。
論及才情,手段,以及心性。
自家千戶定然是上上之選。
但好鋼用在刀刃上。
好話也要留着當面說。
背後夸人有什麼意義?
“裴哥,我當真是這麼想的。
北鎮撫司好幾位千戶,誰能比得過咱們家大人!
你不知道,回京之後,我每次瞧見紀千戶那雙銳利眼睛,都有種躲遠點的念頭。
我爺爺小時候是算命先生,他曾對我說過一種面相,叫‘鷹視狼顧’。
莫非你從來沒有覺得,紀千戶目光銳如鷹,跨步回首神似狼?”
童關靠在窗邊,望向火爐似的紅光噴薄,籠罩寬敞的院子。
“越扯越玄乎……不過欽天監之前擬定京華榜,倒是有寫過千戶大人,身懷鷹視之相。
至於狼顧?涼國公的那個義子楊休纔是。
你爺爺算命很準嗎?”
裴途交遊廣闊,見識也不凡,皺眉問道。
“呃,鄉野之人,胡謅幾句。
也許……是我看錯了。”
童關微微搖頭道。
他後面還有半句話藏着沒講。
鷹視狼顧者,豪傑遠之,奸賊近之。
難不成,自己是……
“就算做奸賊,也要做手握大權的那個!”
童關眼神堅定,打定主意道。
……
……
呼呼!
熱風吹散風雪,融化冰霜。
將整座小院炙烤得像個蒸籠,灼得草木枝葉枯黃,水汽上升翻騰如煙。
大片的白浪涌動,遮蔽那些窺探的驚奇目光。
天京城中,從來只聽說開闢氣海,凝練真罡的四境,精氣神稍有外泄,演化異象。
或者宗師出手,內景天地顯出神妙,天人合一嵌合虛空……
換血三重天,經受天地精氣洗練。
搞得這般聲勢浩大,確實是頭一回。
嘩啦啦!
大風起兮!
那杆心神與氣血凝聚而成的濃烈赤旗,如血染就,頂天立地!
劇烈抖動,好似撼動寰宇!
即便遠在皇城,亦能感受得到!
“須彌法骨,好像要成了!”
紀淵端坐不動,恰如老僧入定。
此時此刻,他的全部心神。
並不在突破層次,更進一步上。
勾動皇天道圖。
內照之下。
他的眸光聚集於一顆紫光熠熠的命數星辰。
【燃髓(紫)】:【人如燈芯血如火,終有燃盡隕滅時。得此命數加持,氣血至強至剛,修煉無有瓶頸,但自身命元消耗劇烈,大限爲二十八,乃血神天選之子所得,每突破一次境界,都將得到血神賞賜。】
這是,紀淵第一條得到的紫色命數。
來得極爲古怪,令人摸不着頭腦。
他斬殺餘東來這名奇士門徒後,卻迎來血神的注視。
從而被迫攫取這道命數,背上短壽短命的負面效果。
殺生僧曉得此事之後,至今都頗爲擔心。
反覆提及過幾次,害怕衣鉢傳人活不到二十八歲,極力思索挽救之法。
秦無垢之前也看出幾分,不僅找來芝人芝馬,好用來延壽續命。
還在北鎮撫司內多方打聽,氣血消耗,臟腑早衰的相關病症。
紀淵原本不想讓他們這麼緊張,耗費心神。
但又無法直言皇天道圖可以改易命數,每次只能含糊帶過。
而如今……
不等他主動抹消,這道好壞參半的紫色命數就有異動。
那顆大星晃動,彷似墜下虛空,激起滔天巨浪。
轟隆如炸雷的悶響之中,紀淵雙耳嗡鳴,好似失聰。
只見血神給過的所有恩賜,悉數發生變化。
那些字跡漸漸淡化,好似被抹去。
【獄血咒:對己身施展,氣血暴增數倍,極大提升戰力,維持一炷香左右】
【血魃:通過氣血沸騰,化出炙熱焚焰,融化萬物】
【赤龍眸:傳言龍君子嗣,具備前知之力,可從氣血運轉之間,通曉自身把握入微】
除去這三個時常用到,還有幾個微不足道的恩賜,統統都消失不見。
唯獨紫色命數【燃髓】繼續晃動,像是竭力掙脫,卻又難以做到。
“血神……這是不再注視我了?認爲我沒有做祂信衆門徒的資格?”
紀淵愣了一下,旋即大笑。
他不僅沒有感覺絲毫的懊惱和不捨,反而還有些慶幸。
讓一尊無上存在牢牢記住,進入祂的眼中。
這又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好事!
雖然血神的恩賜很好用,對上孟長河的時候起到過奇效。
但始終都改變不了,這玩意兒催命毒藥的本質。
過分追求域外邪神的權柄與青睞,無疑是飲鴆止渴的找死行爲。
“只是……被皇天道圖映照的命數,就別想拿走了。”
紀淵冷笑一聲,勾動【腳踏七星】命格,正欲鎮壓而下。
卻不料,數行古拙的字跡浮現出來。
【血神對祂忠誠的‘行者’,賜予一座點將臺】
【這是晉升‘天選’的必要試煉,亦是成爲大魔的唯一途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