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無關利益爭奪,蜜伽羅又肯大方,海盜們樂的坐享其成。就連平素一點小虧也不肯吃的高武也沒有再提出什麼意見。
此時海盜頭子們見蜜伽羅撇開自己,又擔心其他人那裡會多生事端,都紛紛嚷道:“既然是蜜將軍的意思,那這次不如由蜜將軍來主持。以後海上相見,弟兄們都承你的情。”
蜜伽羅掃視一下衆人,看起來興趣欠欠,猶豫一番語氣也有些不鹹不淡。“那麼爲了保證這次的公正,能相信我蜜伽羅的,可以把各自到港補給印鑑質押在我這裡,我可不想看到有人仗勢橫奪。”
爲了在海盜們的劫掠中分一杯羹,很多沿海的王國都向那些在自己港口銷贓的海盜們發放靠岸補給的印鑑。那些王國也通過限量的補給牢牢的將海盜的規模控制在自己能夠忍受的範圍內。
那道冰冷的目光重新移到蜜伽羅臉上,不過裡面含着的淡淡嘲諷似乎在譏笑蜜伽羅計劃的粗糙,或許因爲他根本無法想象當蜜伽羅看到那三百多海盜的時候,心中的構想怎樣的野心勃勃!
蜜伽羅的想法很快得到了確認,這些海盜首領們的確互不信任,在痛快的質押了印鑑之後甚至還爲監控那三百海盜的人手安排爭執不休。
在嘈雜的爭執中蜜伽羅輕輕擊掌,向緊緊護在她身邊李華梅大聲吩咐道:“華梅,你帶一條快船,去把樓師撈回來。”
蜜伽羅說完,看着李華梅嬌嫩粉紅的面頰,忍着作弄的笑意用力抱過,在她的耳邊用舌尖輕輕一掃。
周圍看到的海盜們忍不住大聲吹起了口哨。
然而看似羞澀難堪的少女在聽到蜜伽羅輕輕吐在耳邊話語時,立刻恢復了她遠逾常人的意志。隨後袖中一沉,包裹印鑑的小口袋已經悄然轉移。
海盜們在嘈雜議論聲中漸漸走散,諸位頭目也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加緊派出了自己的副手去召集自己的人馬。
那三百多失去首領的海盜則木然的回到營地,接受陸續駐紮到附近的海盜們的監視。
不過直到傍晚的時候出去搜尋的李華梅仍未出現,但好消息是已經快被泡的浮腫的樓師終於被人從海邊擡了回來。
樓師的身體已經被海水凍得發青,略有銀絲的長長頭髮溼溼的黏在身上。倒是那件髒兮兮的大袍浸水之後雖然溼溻溻的,反倒顯得顏色清新,乾淨了許多。
見蜜伽羅大步走近,樓師努力推開扶他的海盜地掙扎起身,雙目含淚嘴脣哆嗦着剛說出:“你那該死的小……”
不料話未說完,蜜伽羅臉色一變,飛起一腳將他踢翻在地,緊接着在他頭上重重的補了一記。看着周圍目瞪口呆的手下,蜜伽羅隨手揮散,並未多做解釋。
不過有一道從碼頭回來就一直追隨着的目光,卻同樣敏銳發現了被打昏的樓師懷中抱着的那塊木板,他可以清楚的分辨出,那是一塊被打碎的快船船舷。
暹羅灣的凌牙斯加港與湄公河口遙遙相望,控制着整個垂涎之海的航路。來自絹之大陸的物資通過湄公河源源的輸
入,讓這裡呈現一片繁華景象。不過站在船頭的李華梅卻知道,當中原潮汐平復的消息傳開後,這裡很快將褪去它的華裝。
雖然作爲緊扣湄公河口的重要的補給港口,讓這裡素有“龍牙犀角”的稱號,但是海運的便利和安全不是河運所能比擬的。
一旦中原的潮汐平復,讓柯多倫海的航路恢復,商人們的船隊就不需要再考慮沿途湄公河諸王國繁重的關稅,也不用擔心夜襲不斷地馬賊,他們可以直接從柯多倫海直達繁華的中原。
唯一值得他們憂慮的就是那些活躍在海上的劫掠者,不過既然海盜總是難避免的,那麼在哪個海里冒險並沒什麼分別。
而且海盜的存在讓交易艱難的同時,貨物的利潤也隨之倍增。
當那些僥倖完成貿易的商人回到自己國家的時候,十幾甚至幾十倍利潤往往可以讓他們一生無憂。
對於那些遠來的商人們來說,如果沒有膽量繼續沿湄公河向中原冒險的,也可以選擇在南洋購買大量的廉價香料,等他們漂洋過海回到十字大陸的時候,就可以用它們換到等重的黃金。
不過這倒形成了有趣的現象,當海盜們辛苦的擊敗船上的護衛後,發現船艙裡都是在當地根本不值錢的胡椒豆蔻丁香之類時,往往憤恨之下殺死滿船的商人泄憤。而這造成的香料貿易的艱難,又激增了十字大陸的渴望,引來更多的商人販賣香料。
雖然貿易爲南洋帶來了龐大的財富,但是那些國王們卻並不想看到商人滿載而歸。
在各種各樣的默許和暗示鼓勵下,海盜成了這個舞臺上舉足輕重的角色,他們從往來的商船上奪走了大量的財富。
然後這些朝不保夕的亡命之徒在上岸休整的時候會在女人的身體和酒罈上花盡身上的每一個銅板。
這樣一種堪稱罪惡的模式,將大量的財富保留在南洋,而且持續不斷的將南洋物資的價值炒高。
作爲一種制衡的手段,爲了牢牢的掌握這支力量並將它的規模控制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各王國治下的港口都嚴格的實行給養配給制度。只有懂得規矩並在岸上遵守法令的海盜頭目,纔可以通過特有的印鑑進港購買大宗的消耗品。
然而或許一切都有例外,擁有中原背景的林家和白家用了不長的時間就打破了這個慣例。他們不但各自擁有高達兩千數目的海盜,而且和彩雲之南的滇國有着密切的交往。
憑藉不斷從中原的貪官惡吏手中購買的中原流囚,得到源源補充的兩家甚至反過來聯合控制了暹羅和占城這兩個沿海的湄公河王國。
李華梅捻了捻眉頭,平靜下心中的思緒。
此時正是暮春時節,狼籍殘紅,飛絮濛濛,枝上柳綿吹正少。從未踏上過吳國故土的李華梅無從想象江南景色,但是在凌牙斯加卻可以感受到濃郁的中原氣息。
林遠南和白河水正是垂涎之海上的霸主,在他們的聯手經營下,凌牙斯加有如一顆懸在中原之外的鏡子一樣,映照着那裡的繁華盛衰。
這裡不但有教授諸子百家的書院
,出售絲綢瓷器等奢侈品的店鋪,也有鶯鶯燕燕的妓館。甚至還沾染了中原分桃斷袖的惡習,在臨近港口的一處酒樓,頂層整個被拆除,改造成了一個涼亭,上面經常還有男妓在彈琴拉客。諾,就是這裡了……
“喂!下面的混賬東西,在胡說八道什麼!”引路的船伕正興致勃勃的爲李華梅介紹整個凌牙斯加,樓上傳來一聲高聲呵斥讓他猛地打個激靈。
李華梅擡頭望去,卻見一個清逸不凡的男子身着白衣,斜抱一隻瑤琴冷冷的注視着下面。上好桐木做成的琴身,緊挨着他的腰胯斜斜指地。
看見男子白衣絲履,木劍馬尾的瀟灑模樣,李華梅面上沒來由的一紅,彷彿被觸到內心從未了解到的柔軟之處。隨即想起此人身份,這人正是林遠南與白河水所敬重的賓客,在凌牙斯加有着超然地位的中原武士。念及此行的任務,李華梅忐忑的試探道:“姬……”
那個清逸男子眉頭一皺,不悅道:“沒有教養的野丫頭!”
李華梅本不善與人交往,被這一搶白,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不過這反倒讓她一股腦把所有話都丟了出去:“請問樓上的是姬卿佐大人嗎?”
那男子一愣顯然知道誤會了對方的意思,有些尷尬的吩咐一句:“上樓來!”
樓上的涼亭雖然是改制而成,但佈置典雅,別有一份味道。就連原先粗笨之處也用上好的檀木鑲貼,顯得古色古香。
正對樓梯的柱子上各刻了兩個中原文字,一處爲“聽風”,一處爲“笑傲”。彷彿在告訴來者,這樣的暢快所在,攜帶着更多含義。
李華梅靜靜地跪坐在精美的客席上等着主人的詢問。然而白衣絲履的姬卿佐卻只顧細心地烹煮着面前的茶水和擺弄滿席的杯具。
李華梅知道在中原的齊地,對茶道有着很深的執着,想必這處涼亭就是姬卿佐飲茶的靜舍了。
那麼姬卿佐會是齊人嗎?李華梅在心中暗暗地揣測着。作爲吳人的後裔,她對中原文化有種難言的情愫。
但是想不到的是,正當李華梅要出聲讚歎,姬卿佐已經抓了一把茶葉灑在杯中注滿沸水,隨隨便便的結束了這過程。
看着李華梅驚訝的表情,姬卿佐淡然一笑,悠然道:“姑娘以爲當以茶娛人,還是以人娛茶。”
李華梅略一思索,微微一笑卻不回答,轉口問道:“身爲白家的客卿,在凌牙斯加備受倚重的姬卿佐大人怎麼會有空閒來這裡撫琴呢?”
姬卿佐舉起杯子吹吹熱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正閒來無事,就跑來掙點油錢嘍。~”
這顯然是謊話,中原人已經獲得從植物中提取油脂的技術,油價已經並不昂貴。而且看他閒適的模樣似乎也不喜歡油膩的食物。
接着姬卿佐擡起頭,隨意的掃過李華梅,不疾不徐道:“那麼,你又爲什麼來到凌牙斯加?吳國的南蠻大都護,曾經以十四歲稚齡擊殺麻喏八歇國王的——‘翔緋虎’!李華梅!”
李華梅猛然擡起頭,瞳孔瞬間收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