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伽羅看看林遠南和白璞促狹道，“林邑王，今日不除我會怎樣？”
林邑國王冷哼一聲不去看她，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說到底，他還是多少對林白兩家有些忌憚。
林遠南和白璞倒沒想到到了這種時候，蜜伽羅居然還有拿他們開玩笑的心思。
她是篤定這些國王們不會殺她，還是她真有什麼能力挽狂瀾的底牌呢？
“好，既然林邑王不喜歡這個話題，那我們來說一說今日除了我之後又會怎樣。”
蜜伽羅掃了一眼好說話的白璞。
“白兄，你對我科多倫海的情況想必瞭如指掌。”
白璞看蜜伽羅直到此時仍能侃侃而談，心中生出一絲敬佩，他想了想實話實說道，“略有耳聞。”
“不知道白兄知不知道，假如我死在麻喏巴歇將會是何人執掌那兩千多海盜，成爲新的科多倫海霸主？”
白璞聞言一愣，片刻後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真心實意的讚道，“蜜將軍果然思慮深遠，難怪敢獨身入虎穴。”
諸多國王聽得莫名其妙，旋即嗤之以鼻，難道蜜伽羅的海盜由誰來接手會影響他們此時的決策嗎？
蜜伽羅躲到海上他們的確拿她沒辦法。
但是殺掉送上門來的蜜伽羅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輕而易舉。
他們要殺蜜伽羅難道還要看誰的臉色？
誰想白璞接下來的話果然石破天驚，“如果蜜將軍死在這裡，那麼接手她船隊的將會是她的大副——李華梅。”
“李華梅？！”
“哪個李華梅？！”這些國王們像是被蟄到屁股一樣慌亂起來，四下打聽着想知道更多的東西。
白璞不知打了什麼心思，居然幫蜜伽羅解說起來，“當然就是這一任的南蠻大都護李華梅了。”
“南、南蠻……”
“這！……”
“翔、翔緋虎！”
“豈、豈有此理！吳國已經滅亡，她算什麼南蠻大都護！”
蜜伽羅看看這些不自覺就露出慌亂之色的國王們，把弄着手中的酒樽悠然道，“的確，什麼都沒有的李華梅當然不算什麼，但是有了兩千海盜之後的李華梅呢？”
諸國王聞言一呆，擁有武力之後的李華梅？
“中原的大軍不日南下，作爲南洋的主人，我們美麗的南蠻大都護會有什麼想法，誰能知道呢？”
“中原鎮守南洋的最高武官，在面對中原南征軍事會做出什麼決斷，各位難道會猜不到？當然，我不阻止你們往最好的方向幻想。”
“不過，我敢斷定的是隻要李華梅向南徵軍求援，那麼中原人立刻就能得到他們渴望的大義名分，以恢復南蠻都護府的名義攻擊南洋的每一個王國。”
“室利佛逝王，你以爲躲在大後方就安全的看熱鬧嗎？如果李華梅以科多倫部爲前導指引中原海船直撲你的王都，不知道你能支撐多久？”
室利佛逝王臉色一變，他打的主意就是他身處南洋的最遠端，只要蠱惑湄公河諸王國抵抗。讓中原人在湄公河流域多費些力氣，那中原人肯定沒有足夠的精力打他的主意。
等到南征軍精疲力盡退回中原，他不但高枕無憂，甚至可以出兵征服那些被中原人打垮的王國。
可如果李華梅真的重新歸屬中原皇帝的支配，那麼深知南洋虛實的李華梅憑着她手下那些熟悉南洋海路的海盜，那麼中原人就可以在複雜的淺灘暗礁中如履平地。
李華梅手下那兩千海盜簡直是衆多國王的腹心之患！
室利佛逝王越想越不踏實，忍不住喝問道，“蜜伽羅，說！你的船隊現在在哪裡！”
“在爪哇！”
“什麼！”爪哇王吸了一口涼氣，慌忙站起身來。
“在末羅遊！”
末羅遊國王臉色一沉，旋即反應過來對蜜伽羅怒目而視。
蜜伽羅笑吟吟的掃過諸位國王的臉。
“在勃泥！”“在沙巴！”“在蘇卡達那！”“在渡離之！”
雖然知道蜜伽羅在虛言恫嚇，但是凡被蜜伽羅點道名字的國王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
蜜伽羅回過身來低下頭俯視着坐在席上冷眼旁觀的沉香海王折西，冰冷冷的說道，“在滿剌加！”
折西臉色變幻，忽然仰天大笑，“佩服佩服，早聽說科多倫海蜜將軍了得，今日一試果然不同凡響，蜜將軍切勿見怪。”
接着折西拿起席上的酒樽一飲而盡，“可爲此飽飲一盞！”
林遠南掃了折西一眼，不屑的冷哼一聲，“孬種。”
拿起酒樽向白璞略一示意也一飲而盡。
折西面不改色，像是沒聽到一樣既不看蜜伽羅也不看林遠南，專心的對付起席上的菜餚。
林遠南這一句孬種本來是對摺西而發，但此時大殿寂靜一片，那些國王們聽在耳裡，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說不出的難堪。
他們這些國王們都是一國之尊，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窩囊氣？
這個女人公然在南洋屠城殺死無辜百姓，現在面對受害者不但不慚愧恐懼，居然還敢在這麼多國王面前赤裸裸的威脅他們。
可是他們偏
偏拿她沒辦法，殺死了她蜜伽羅，李華梅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接收她的船隊。
那可就是去了豺狼，又來猛虎！
衆多國王心中委屈，到處受人欺負這他媽的還活個什麼勁？
結果林遠南一句孬種，直接像是一個大巴掌打在他們臉上。
就算是泥人也被激起了血性！
室利佛逝王憤懣的站起身，“蜜伽羅！就算我們豁出去歸屬了中原，今日也容得不你這般囂張。”
“對！有什麼大不了的！大不了這國王老子不當了！”渤泥王拍案而起！
“本王今天還豁出去了！”呂宋王一臉決然！
“太欺負人了！”末羅遊王義憤填膺。
氣氛又要劍拔弩張！
蜜伽羅重又振衣坐下，雙手一拍，板着小臉一本正經，“諸位國王陛下！我蜜伽羅今天來不是爲了欺負你們，而是爲了尋求共識。”
聽聽，這像話嗎？
白璞眼角直抽抽，林遠南則是猛撇嘴。
“共識？什麼共識？”末羅遊王下意識的追問道。
“諸位是覺得做國王快活，還是做一個富家翁快活。”
這不是廢話嗎？
衆國王不屑的瞅了蜜伽羅一眼，沒人鳥她。
蜜伽羅不以爲意，看着扶南王認真地問道，“扶南王，我想問你，你投降中原是因爲真心想投靠中原人，還是覺得打不過中原人不得不投降？”
扶南王沒好氣的回道，“廢話，但凡有一搏之力，我哪捨得這王位去中原當那個芝麻綠豆大的官。”
“那想必主張投降的諸位都是同樣的念頭吧？”
那幾位國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何況扶南王說的實在，一個個都點頭稱是。
蜜伽羅點點頭，轉又看向室利佛逝王，“陛下主張抵抗，是不是覺得只要把中原人拖在湄公河諸王國，陛下就可以安枕無憂了？”
室利佛逝王想要反駁，但看着衆多國王瞭然的樣子就嚥下了那些矯情的話，含含糊糊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以眼前的情況來說，中原的南征軍兵壓湄公河諸王國，真臘國旦日可破。說不定我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真臘國的都城已經陷落了。”
蜜伽羅說的淡然，那些國王們卻是心中一寒。
真臘國國王更是面無人色，一雙手一個勁的捏緊又鬆開。
“現在蒲甘、林邑、扶南、阿瑜陀耶、暹羅、占城還有驃國這幾個國家須臾之間就會接觸中原人的兵鋒，而剩餘的十餘國就算真心出兵救援，一月之內也絕對不可能趕得到戰場上！”
諸位國王默默頷首，蜜伽羅說的正是實情。
蜜伽羅又看向室利佛逝王，“陛下！就算諸位陛下指望着湄公河諸王國拖住中原人，但在眼前的局勢下，前方有中原人大兵壓境，後方的支援又遙遙無期，他們怎麼可能不投降？”
室利佛逝王嘆一口氣，無話可說。
“如果諸位陛下坐看湄公河諸王國投降中原人，那麼失去屏障的諸位又靠什麼去抵擋中原人？”
諸位國王齊嘆一口氣，中原人來勢洶洶，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得這可如何得了。
默不作聲的折西忽然擡起頭開口道，“蜜將軍這次難道是來替中原人勸降的？”
諸國王聞言也泛起一絲狐疑。
蜜伽羅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折西，“不，完全相反！我們必須戰鬥，而且我們必定會戰勝中原人！”
“什麼？”國王們大吃一驚。
在蜜伽羅的層層分析看來，主戰主降都是左右爲難的路子，誰知她竟然這麼激進的要和中原人作戰。
南洋諸王面面相覷，蜜伽羅她何來自信？
扶南王當先冷笑道，“蜜伽羅，這次任你說的天花亂墜我也不相信你。我扶南王可不是傻瓜，你們一個個打的什麼主意我可是再清楚不過！”
扶南國擁有湄公河流域肥沃的土地，有足足四十萬人口，如果招募丁壯以舉國之力可以湊到四、五萬的兵力。
單憑戰力來說扶南國在南洋屬於最強的國家，而且好死不死扶南國還處在抵抗中原人的第一線。
這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冤大頭。
蜜伽羅微微一笑，她的目光一個個的從這些國王臉上掃過，富有感染力的聲音響起像是塗了毒藥的蜂蜜一樣甜美。
“我聽你們說了這麼長時間，我很好奇的是爲什麼你們就那麼確定打不過中原人？爲什麼你們在戰鬥還沒開始就已經在討論是不是要投降？我聽說過因爲戰敗而投降的事情，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因爲怕戰敗而投降的事情，誰能告訴我這是問什麼！”
扶南王本就是一力主降的，此刻聽來只覺得句句都是針對他，頓時被激的面紅耳赤，大聲喝道，“你懂什麼！我南洋二十一國總共不過三百萬人口，二十餘萬兵力，就這些兵力還分散在各個散落的王國裡，一時之間根本無法調集齊全！而中原卻足足有兩千萬人口，此次南征動員的兵力有整整四十萬！我甚至聽說帶隊的將領是潮汐時代存活下來的不世豪傑，我來問你，我們拿什麼戰勝中原人！”
蜜伽羅雙手按席毫不猶豫的駁斥道：“我聽說過這樣一句話，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我也來問你，天下間可有激盪不息的海風，可有下個不停的驟雨？沒有！就連天地之威尚且不能長久，中原人一時的強勢又有什麼好怕的！”
諸國王對望一眼，這話倒是不無道理，中原人再強能比的上天地嗎？
扶南王冷哼一聲，不爲所動，“怕的是驟雨尚未停息，我們就要大禍臨頭了！你說的道理迂闊，怎麼能解決眼前的急難！”
諸國王心中一沉，剛燃起的希望又被撲滅了。
“驟雨不停，也不過是一蓬蓑衣，一柄油紙傘就能解決。我們不能阻遏上天降下驟雨，難道解決不了蓑衣和油紙傘的問題嗎？就連天地之威尚且可以從容應對，諸君何必爲中原人之事憂慮？”
白璞盛滿酒樽，心中忍不住讚歎，“好一招偷換概念。”接着眉頭緊鎖，蜜伽羅這麼積極出兵到底有什麼目的？
諸國王卻被蜜伽羅誘導着按她的思路想了下去，這蜜伽羅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只要有了應對的方法，天地之威尚不怕，何必一定要投降中原人。
我們之所以打不過中原人只是因爲沒找到合適的方法，只要方法得當，未必就會輸。
諸國王的心思也從對中原人的畏懼轉到對方法的尋求上了。
扶南王最是謹慎，他的國土就在抵抗的第一線，危機之下倒比別人清醒得多。
“蜜伽羅，我來問你。中原人豪傑無數，衝陣猛將無不以一敵百，幕府謀士所用的奇謀詭計都是我南洋聞所聞問，談何應對？只怕你想到了一個方法，中原人就有一百個方法破你！怎麼可能是中原人的對手！”
聽到扶南王的話，諸位國王雖然心情免不了低落一下，但都充滿希翼的看着蜜伽羅，希望這個神奇的女人能給他們一個神奇的答案。
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機會，這些人也不願意放棄手中的權利和地位。
蜜伽羅眼睛眨動，沉吟不過片刻，嘴角就露出了笑意。“扶南王，我聽說你一向欽慕中原文化，對中原的一些典故瞭如指掌。我有一些問題問你，不知你可願意爲我解答？”
扶南王冷哼一聲，也不知是答應還是拒絕。
蜜伽羅已經緩緩地吐出了第一個問題，“白起何許人也！”
這第一個問題就引得滿堂譁然！
不要說扶南王，就是其他的國王哪個沒有聽過白起的名頭？這位秦國的將軍一生征戰中，他的部隊殺低百萬，堪稱絹之大陸第一軍神！這位冷血的將軍曾經在一次戰鬥中活埋的敵人就有四十萬！
南洋的諸多國王想起這位軍神就覺得不寒而慄，殺敵百萬這是什麼概念？是南洋男女老少加起來總人口的三分之一！
這些南洋國王們對中原的畏懼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對這些潮汐英雄的畏懼之上，這些人從小聽着中原士大夫們的傳奇長大，對這些魔鬼一樣的人物都是刻骨銘心的驚恐。
現在，蜜伽羅居然問白起是誰？
衆國王不約而同的用看白癡的眼神看向蜜伽羅。
蜜伽羅四下看看，淡淡一笑，從容不迫的問出了第二個問題，“那扶南王告訴我，白起是怎麼死的！”
扶南王這次總算開了口，他倒要看蜜伽羅打的什麼主意，“白起是中了文臣范雎的讒言，被逼自殺。”
“那扶南王再告訴我，李牧是誰？”
諸國王中又是一陣騷動，這蜜伽羅問話也太沒頭沒腦了。
李牧是趙國名將，不但讓匈奴聞風喪膽，就連秦國也數次敗在他的手下。在當時是被人比作白起的名將！趙王就曾讚歎其爲，“寡人之白起！”甚至他還獲封了和白起相同的武安君的稱號，其人才略就算略遜於白起，怕也不遑多讓。
誰知蜜伽羅毫不理會，又開口問道，“扶南王告訴我，李牧的結局如何？”
“這，李牧是因爲文官郭開的讒言被趙王賜死的……”
“我想這兩位可以稱得上中原最擅長攻擊的將軍了，就算比之鬼神怕也參差，諸位沒有什麼異議吧。”
諸人皆無異議。
蜜伽羅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步步緊逼！
“我記得中原人中最善守的將軍是趙國的廉頗，扶南王告訴我，他的結局又如何？”
“他，是因爲文官郭開的讒言不被起用。”
扶南王忍不住擦了一把汗。
“潮汐時代說到計略以孫吳爲第一。孫臏的結局如何？”
“因爲文官鄒忌的陰謀，被迫出走他國。”
“吳起呢？”
“死於內亂。”
“說到統御將帥的個人魅力，中原人以信陵君魏無忌爲第一，魏無忌結局如何？”
“因爲受人讒言，憂鬱而死。”
蜜伽羅朗聲笑道，“諸位國王陛下，中原人雖然強大，但是奸臣卻如此之多，中原人又是如此的不團結，我們有什麼好憂慮的呢。”
隨即這位女將軍站起身來，充滿信心道，“就算這次南征軍是以信陵君魏無忌爲中軍，武安君白起李牧衝鋒陷陣，以廉頗爲後盾堅守，用孫臏吳起深藏帷幄之中出謀劃策。我蜜伽羅也有辦法讓中原人自己砍掉這些名將的腦袋，讓他們陳屍湄公河中。”
（本章完）